周從文第一時間耷拉著拖鞋衝出值班室,急診科的護工急匆匆的拉著平車說道,“車禍傷!”

血腥味道夾雜著酒味彌散在走廊裡,周從文眼中看到胸科走廊裡的燈光慘白慘白的。根本不像是人間,宛如置身地獄一般。

這日子……真特麼沒法過,周從文心裡嘮叨了一句。

小護士手腳麻利的給患者測血壓、心率、脈搏,和周從文交代了一句回頭去留置靜脈通道、尿管,做術前準備。

雖然是急診,但沒人慌手慌腳,接多了早就有一套比較成熟的流程。完全不用動腦子,按照流程走就可以。

需要動腦子的人只有周從文一個。

聽診、叩診,左側血氣胸的診斷已經很清晰了。周從文給患者留置胸腔閉式引流的同時護士一邊協助他接管子,一邊一個人當三個人用,做完其他準備工作。

“上臺!”周從文沉聲說道,“你給王主任打個電話。”

……

……

王成發喝的正開心。

今兒的手術順利拿下來,沒有讓醫療事故走向一個無法掌控的方向,王成發心底一塊石頭落了地。

王強頻頻舉杯,敬陳教授,說了無數感激的話。

雖然當著人民醫院胸外科太子爺李慶華的面說這些有些跌份兒,但這個病例讓李慶華也連連咂舌,加上他情商高,恰如其當的誇獎讓王成發樂的合不攏腿,席間其樂融融。

都是行家,能做什麼手術不知道,可基本的眼力還是有的。李慶華很清楚這臺手術的分量,他對陳教授的評價也漲了幾分。

正說的高興,王成發的手機響起。

急診!

吃著火鍋唱著歌,急診就他媽的來了!

王成發醉醺醺的來到手術室,剛走出更衣室的大門就聞到一股子血腥味道。

“血,抓緊時間催。”周從文的聲音傳出來。

“王主任,你們還有能做手術的人吧。”陳教授有些忐忑的問道。

王成發搖了搖頭,“我上去做。”

陳教授怔了一下,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很多年前醫療不規範的時候喝酒上臺的事情很常見,尤其是以王成發為主的這種嗜酒如命的醫生更是如此。

大多醫療事故都因為喝酒而來,比如說切闌尾在左側開刀,醒酒後不想再切個口開始翻腸子……類似的事故不少,所以衛生部已經開始整治這種現象。

省城管理比較嚴格,加上不缺人,所以陳教授完全接受不了王成發酒後上臺的說法。

“要不我找我們科的醫生來?大手術做不了,但處理急診外傷還是可以。有兩位老師在,臺下指揮,應該沒問題。”李慶華見氣氛有些尷尬,馬上提出一個解決辦法。

王成發的臉陰沉沉的,他也知道喝完酒不能上手術檯。部裡面明文規定,而是必須的職業守則。

沒人監督、豪放的前幾十年王成發沒少喝完酒上臺。但是來三院組建心胸外科之後他喝酒少了,更加謹慎,生怕出現醫療事故。

沒想到今天出了問題,還是當著陳教授的面。

對於陳教授這種為人刻板的專家而言,喝酒上臺不亞於……王成發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執意要上臺的話,無論手術成功不成功,怕是都會失去這個外援。

最關鍵的是自己今天心情有些複雜,興奮、鬱悶糾結在一起,狀態並不好。喝了太多的酒,連走路都有點不穩,眼前滿是金星。

就這狀態……王成發很確定自己有心無力。

“慶華,那就麻煩你了。”王成發略一猶豫,還是答應了太子爺的說法。

找人來救臺唄,還能有什麼辦法。

幸好人民醫院的太子爺在,還有辦法。

幾人走進手術室,看見周從文一邊刷手一邊指揮搶救。

麻醉師已經留置了鎖骨下通道,點滴成溜的往血管裡灌。看見患者血壓80/50mmhG,幾人心裡都長出了一口氣。

還行,估計人應該能救回來。

李慶華第一時間給自己相熟悉的醫生打完電話,走進術間安慰王成發。

“王主任,您手下的醫生素質真不錯。”李慶華笑呵呵的說道,“看著年輕,但指揮搶救有條不紊,有大將風度。”

王成發沉著臉,一言不發。

李慶華很敏銳的覺察到王成發的情緒,自己明明在誇他,卻引來王成發的不高興,難道說……

吃飯的時候王成發一句手術都沒提,陳教授想要聊幾句卻被他把話岔走。

前因後果聯絡起來,李慶華隱約明白眼前這位應該不是王成發主任的嫡系,甚至有點看不上他,所以他聽不得別人誇這位小醫生。

科室之間的明爭暗鬥李慶華都門清,他沉默的看著周從文有板有眼的搶救,心裡愈發欣賞。

指揮搶救的小醫生看著年輕,但心細如髮,有條不紊,是個人才!

三院的心胸外科是一名老主任帶領幾名剛畢業、還沒晉主治的醫生撐起來的,李慶華很清楚。

眼前這位應該畢業才2年時間就成長到這種地步?哪裡是人才,簡直是天才!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王成發放著這麼一根好苗子不用。

“王主任,我先開了?”

術前準備完畢,周從文看著王成發問道。

王成發冷著臉沒說話。

“一個人行麼?”陳教授有些擔心。

“勉強,不過能做。我聽李醫生叫了人民醫院的同事來救臺,我先開啟,等人來的時候能節省點時間。”周從文淡淡說道。

“我盯著,你大膽開。”陳教授的眼前這位小醫生很有興趣,他覺得這位是老天賜給自己的助手,所以有意想要知道他的能力。

聽陳教授這麼說,王成發沉聲說道,“他從來沒拿過刀,不會。”

陳教授怔了一下,耳朵裡聽王成發說周從文不會做手術,眼睛裡看到的卻是無影燈下寒光閃閃的手術刀順著5、6肋間切開20cm的切口。

真快,完全沒有猶豫。周從文的動作把陳教授嚇了一跳,怎麼會這麼快!

“小心點。”陳教授連忙說道。

沈從文微微抬頭,眼睛看了一眼陳教授。

目光宛如實質,一股威壓壓在陳教授心頭,把他嚇了一跳。

要不是王成發屢次三番提起,陳教授很難相信這種滿滿上級醫生威壓的目光會從一名剛畢業2年、“不會”做手術的小醫生身上感受到。

是自己今天喝了幾兩酒出現的幻覺吧,陳教授心裡想到。

正琢磨著,小彎鉗子夾住一根皮下小動脈,術者像是變魔術一樣手裡含著的另外一柄鉗子夾住對側端。

切斷,1號線結紮。

碰巧了吧,陳教授有些疑惑。開皮卻又不損傷到小血管,這對心胸外科醫生來講幾乎是天方夜譚。

誰開胸不出個300-500ml血呢?就算是陳厚坤自己執刀,出200ml血那都是超神水平。

一般水平略糙點的術者切個肺葉都要備血,這是常態。偶爾也會有人結紮小動脈,但大多都是順著出血點找。

能用止血鉗子把切斷、縮在肌肉、皮下的小血管第一時間夾出來的都是高手,更別提這種預判了。

在陳教授之前的估計中,這位年輕術者有可能在救臺的醫生趕來前還沒開完胸。

但看這水平,高的有點離譜。

陳厚坤看著周從文獨自開皮,很快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