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恐懼的是,整艘船從上到下都被漆成了大紅色,飄蕩在霧氣中,活像是一口血紅色的棺材。

距離更近一些後,楊逍看清了,上面的血紅色不是血,是漆上去的顏料,如今顏料脫落的厲害,已經處處斑駁,很多地方露出了原本的木色。

船板上覆蓋著泥沙與水草,整艘船溼漉漉的,貌似被水長時間的浸泡過,一些地方已經腐爛,船身上佈滿大小不一的裂縫,此刻還在沿著縫隙不停淌水。

這是艘舊船,不,準確說應該是一艘沉船!

蘇亭亭捂住嘴,滿臉驚恐的抬頭看,楊逍注意到後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那桅杆上的大紅燈籠被風吹起,剛巧露出背面,一個慘白的囍字赫然撞入眼中。

楊逍一驚,這竟然是艘伯囍船!

因為工作的原因,楊逍平時需要花費大量時間查詢整理資料,在臨近大江大水的地方都有拜河神的習俗,每逢節日就要全村大舉祭拜,投三牲,扎紙丫鬟什麼的。

可要是遇到了大事,比如說能餓死人的災年,或者河中魚蝦突然絕跡等等,那祭祀的規格就要更上一層。

屆時就會由村長,或者村中主管祭祀的輩分高的老人出面,在全村未婚的少女中擇取一人,作為獻祭給河神的新嫁娘,希望以此平息河神怒火,保佑村子風調雨順,子嗣連綿。

而少女也將在全村人的目送下,盛裝打扮後深夜獨自乘一艘紅船來到河上。

此刻的船底已經被鑿了個窟窿,在到達湖心不久,船就會沉沒,這也就意味著婚事已成,河神收到了新娘子。

據說為了防止新娘中途逃跑,細心的村民們還會用栓牲口的粗繩索拴住新娘子的一隻腳,繩索另一端綁緊在船上的木垛上。

因為河神在地方上又多稱河伯,所以這樣的送親船又被叫做伯囍船。

不過楊逍還聽過另一種說法,因為這種喜事連通陰陽,所以稱之為白囍,可一些方言中白伯不分,所以又稱伯囍船。

可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實實在在的封建糟粕,被選中的女孩兒都是貧苦人家出身,如今這所謂的伯囍船已經被徹底丟進了歷史的塵埃中,楊逍也沒想到居然在這裡撞見了。

書上說這伯囍船最重要的特徵有兩條,一是全船披紅,二就是杆上懸一紅燈籠,燈籠上貼一大白囍字。

囍字貼在燈籠背面,因為不是給活人看的,是給河伯看的。

如今兩條都完美契合,這是條伯囍船無疑了,事到如今楊逍也愈發肯定了之前的猜測,喜么的死果然大有文章。

“砰!”

突如其來的碰撞聲打斷了楊逍思緒,他看到這艘伯囍船的艙門震動一下,下一秒整個人都麻了,書中說獻祭給河伯的新嫁娘梳妝打扮後就坐在船艙中。

此刻不溜更待何時!

楊逍操起撐杆就要逃,可恐怖的一幕出現了,無論他怎麼用力劃,都無法逃離,只能眼睜睜看著兩艘船越來越近。

蘇亭亭見狀也趕來幫忙,在船艙中找到一根斷了一半的船槳,拼命地朝外劃。

可即便有蘇亭亭幫忙,兩艘船也僅僅是不再靠近,此刻兩艘船保持相對靜止,間距只剩4,5米。

拍打艙門的聲音越來越響,也越來越用力,老舊腐朽的艙門終究是承受不住,開合處直接斷開,一條蒼白的手臂從中伸了出來。

說來也奇怪,在看到這條手臂後,原本已經又累又乏的楊逍蘇亭亭二人立刻來了精神,腰不疼了,胳膊也不酸了,全身上下用不完的力氣,低頭猛划水。

很快,一道身影從船艙中狼狽的鑽了出來,此人全身溼透,衣服裹緊在身上,披頭散髮的,頭髮上還粘著水草。

能看出來是個男人,不,是三少爺!

三少爺腳步踉蹌著跑來船邊,一路上姿勢十分古怪,對楊逍蘇亭亭方向伸出手,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救我...快救我......”

此刻就算是蘇亭亭也看出來不對勁,三少爺怎麼會在這艘沉船的船倉裡,裡面是女鬼才應景!

“假的,快劃!”楊逍壓低聲音,手上的動作一刻也不敢停。

蘇亭亭只顧低頭划水,突然,餘光瞥見的一幕嚇得她險些丟掉手中的船漿。

只見湖面的倒影中,三少爺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人,這人體型腫脹,緊緊貼在三少爺身後,兩隻手抓著三少爺手臂,像是操控木偶一樣,在操控著三少爺做出動作。

蘇亭亭終於知道為什麼三少爺的動作看起來那麼不協調了,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他!

下一秒,三少爺身後的人影一頓,接著猛地扭頭透過水麵看向蘇亭亭,在視線碰撞的那一刻,蘇亭亭呼吸都停止了,那是一張烏青色腐爛腫脹的如同兩個頭大的鬼臉!

眼睛部分幾乎被腐肉擠壓成了一道縫,可就是從那道縫隙中,蘇亭亭切實感受到了陰冷怨毒的目光。

頭腦開始昏沉,她幾乎有一頭栽到湖中的衝動,“我不能死,我不想死!”強大的求生欲驅使她狠咬了一口舌尖,血腥味炸開,強烈的刺痛感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那隻鬼在他背後,在操控三少爺。”蘇亭亭第一時間提醒楊逍,“千萬別看湖面,倒影裡那隻鬼能看到我們。”

“多謝。”楊逍剛剛也注意到了,不過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瞭如何逃離這裡。

當然,蘇亭亭的好意也不可辜負,新人需要鼓勵。

終於,努力有了效果,他們的船終於動了,開始遠離伯囍船,大概劃出去30米後,身後突然響起一陣詭異的唱腔。

咿咿呀呀的唱腔虛無縹緲,時遠時近,但其中蘊含的不甘與悲憤讓人遍體生寒,奓著膽子回頭望了一眼,楊逍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三少爺正站在船面上,一手高,一手低,擺出常人絕對做不出的姿勢,腳下踩著小碎步,手中捏著拈花指,一根粗麻繩系在他左腳腳腕,另一端栓在桅杆下。

咿咿呀呀的唱戲聲在霧氣繚繞的湖面上流淌開來,好似大戲開場。

而隨著唱戲聲,這艘伯囍船緩緩下沉,很快,三少爺就半個身子站在了水中。

可他就像是沒感覺似的,繼續唱,繼續走,繼續變換姿勢手勢,直到被湖水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