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方掀開塑膠布,裡面果然是一個草墊,摸黑展開鋪平。坐在上面摸出兩個西紅柿,用背心擦了擦吃下去,吃完後又把雙手在草墊的一角擦了擦。上塑膠布躺了上去,走了一段夜路,非常疲憊,草墊儘管有點扎背,但很暖,躺在上面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楊柳方是聽著石頭村長嘩嘩的打水聲醒來的,睜眼看到石頭村長在吃力打水,柳方一骨碌爬起來,顧不得收拾,就趕快過去幫忙。

“石村長,我來幫您。”

“嘖嘖,又見外,叫額(我)哥!”

“好,哥,我來幫您,您來打水,然後遞給我,我倒進去。”

“木麻噠!”石頭村長看起來非常高興。

二人傳遞著打水,很快就將驢車上的水桶裝滿,柳方用桶內剩餘的水洗兩個西紅柿,和石頭村長分食。石頭村長讓柳方就著桶內的剩水洗漱,等柳方洗漱完,他自己也跟著洗了把臉。只是最終沒捨得將水倒掉,將水桶掛在了車轅上。

一聲鞭子響過之後,驢子四蹄蹬地,吃力地拉動裝滿一油桶水的架子車,吱吱扭扭的沿著黃土路向前走去。本來石頭村長想讓楊柳方直接坐在車轅上,柳方怕累著驢子,只是將貨物和裝著西紅柿和甜瓜的袋子放在了車上,而自己還是要堅持走一段。村長拗不過,只得答應。

“哥哥,你們每天跑這麼遠拉水吃,為什麼不在村裡打一口井呢?”

“呣,額爺和額大都帶人打過,村裡很多有點潮氣的土地都試過,人都累日踏(壞)了,根本不行。後來才發現現在這口井的位置。”

“喔,原來如此。大哥。咱們村有多少人?”

“除了在外做生意的,還有200多戶。”

......

楊柳方和石頭村長邊走邊聊,直到自己走不動了,才開始乘坐驢車。在中午前後才回到村中,給等待的村民們分完水,石頭村長才帶著柳方回家。

村長的婆姨和兒子已經在院門口等了,看到楊柳方,尕娃掙扎著從媽媽懷裡下來來找柳方,柳方從手提袋內拿出市場老闆送的奶糖給他兩個。把剩下的那個剝開,藍白相間的玻璃紙撕開後,蝦條一樣白白的奶糖露出,小尕娃已經饞得口水直流了。

“使不得喔,他叔,又讓你破費。”村長婆姨一邊打洗臉水,一邊勸阻。

“嫂子,沒事的,孩子喜歡就好。”

尕娃迫不及待的放進嘴裡。這時勤勞的村長婆姨已經打來了洗臉水,柳方和村長相繼洗完,進堂屋準備吃飯時,柳方想起了什麼。

“大哥,借用一下廚房。我給咱拌個西紅柿當菜吃。”

“你是客人,讓你嫂子來。尕娃媽,尕娃媽?”

“咋咧?”

“給拌個西紅柿。”

楊柳方將塑膠袋內剩餘的西紅柿連同那個甜瓜,一股腦給了村長婆姨,她接過去,走向廚房去拌西紅柿。

“咱們吃完飯就帶著貨出發,我已經和鄰蔥(村)的蔥(村)長打過招呼了。”

“謝謝大哥。您費心了。”

不一會兒,一碗涼拌西紅柿做好端了進來,楊柳方和石頭村長,就用蒸土豆就著這個吃。

吃過飯石頭村長把上次剩下的貨拿出來,要楊柳方清點一邊才罷手,勤勞樸實的西北農民,可能一輩子都沒走出過黃土高原,但淳樸敦厚的性格,和這片厚重的高原一樣讓人心生敬意。

楊柳方把所有的貨品裝在一起,和石頭村長走到院中,幫助他把油桶改的水箱從驢車上挪下來,套好驢子,二人就出發了。一路向西,千篇一律的溝溝壑壑,驢車在小道上顛簸前行,除了驢蹄有節奏的“噠噠”聲和驢車胡亂的“吱扭”聲,燥熱的路上靜得有點枯燥。

石頭村長看出楊柳方的無聊,“啪”在空中甩了一個響鞭,扯著嗓子放聲唱出一首信天游:

羊啦肚子(子兒)手啦巾(巾兒)喲

仨道道格藍

咱們見個面面容易

哎呀拉話話難

一個在那山啦上喲

一個在那溝

咱們拉不上那話話

哎呀招一招的手

招一招手

噢啊噢啊噢

石頭村長閉著眼睛,歪著頭,每唱一句,肩膀沉一下,歌聲嘹亮,樸實的歌詞穿過高低起伏的黃土高原,穿過斑駁的沙蒿,連綿迴響,令人久久回味。

日影西斜時,前方的隱隱可見莊稼的綠色,再近前,坐落在土崖上村莊的樣子依稀呈現。走進村子,柳方發現這裡和石屹村大同小異,村民們居住在散落在的窯洞內,學過兩年木工的楊柳方,對木製品極其敏感,他發現這裡的窯洞也很少有木門,有的窗戶還是用樹枝交叉成“田”字形制成的。

石頭村長趕著驢車,一直到村部院裡停下,院內四棵白楊樹高聳在隊部的窯洞門前,一個披著衫子,穿著胸前印有“先進個人”的白色背心的老人坐在樹蔭下的碾盤上抽旱菸,石頭村長叫了一聲“大,額(我)來咧。”

“呣”老人點點頭,深吸一口煙,吐出來濃重的白色煙霧,再把長長的煙桿銅鍋頭在碾盤上磕了磕,衝著窯洞內喊,“王山,你姐夫來咧,出來給他飲下牲口嘛。”柳方這才明白,這個村子是石頭村長婆姨的孃家,看來村長的岳父應該是這個村的領導。

不一會兒,一個年輕人從窯洞內走出來,衝著石頭喊,“姐夫,來咧。”

“呣。“石頭村長答應一聲,下了驢車,楊柳方也跟著跳下來。

叫王三的年輕人輕車熟路的把車趕到牲口棚,拴好驢子,卸下車。石頭村長從車下面化肥袋子做的兜子裡,取出不知什麼時候放進去的楊柳方送給他們的西紅柿和甜瓜。交給王三,“給,這時小楊人啊(人家)西州帶回來的,你們留著吃。”

轉身招呼柳方,“來來,小楊,這是額大,喊叔(叟)。”

“叔(叟),我是小楊,給您添麻煩了。”

“木麻噠(沒問題),聽額(我)石頭設(說)你會打傢俱?”

“是的,叔(叟)”

“呣,額家三兒要結婚,能不能辛苦你一哈(下),做幾樣桌桌子,椅椅子?”

“我...”柳方有點遲疑,第一沒做過,第二這裡沒有工具。

“咋,不給老漢面子。”

“不不,叔(叟),我,我沒工具。”

“呣,這個樣子啊,工具嘛,額和石頭幫你賣貨,慢慢置辦尼(呢)嘛,三兒結婚在大年二十八,還有四個多月,來得及嘛。”

“那,那好。叔(叟),我答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