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三章 殺戮年代

幾分鐘後。

大汗的大帳外，衛兵們驚疑不定地從門簾縫隙看著裡面的爭吵。

“都看什麼，老老實實做你們的事！”

楊大使喝道。

此時他正和張輔一人一張交椅坐在外面樹蔭下，中間的桌子上擺滿了水果，這時候以時間算，其實已經是初夏，南疆的夏天還是有些熱的，至於這些水果都是阿克蘇異密派人送來犒軍的，很顯然異密比較天真，幻想著可以用這種方式感化這支天災軍團……

祝效華封，萬國鹹喜嘛！

至於大帳裡面，沙米查干，坤帖木兒，兔力帖木兒還有十幾個臺吉正在指責大汗。

黃金家族都是臺吉。

這個稱呼應該是太子一詞演化出來的。

總之成吉思汗後代都是臺吉。

蒙古部落酋長的正式稱呼是其實諾顏，而出身黃金家族的諾顏則尊稱為臺吉，而某個大部落集團的首領如果是黃金家族成員，則被尊稱為洪臺吉。

也就是大臺吉。

當改信之後，諾顏們也就改成了異密。

大致就是這樣。

雖然蒙古帝國的確曇花一現，迅速衰落下去，但至少在西域的草原上很長時間裡，黃金家族依然是各部尊奉的正統。大汗這個稱號，在公認的原則裡，依然必須是黃金家族的，大家可以不聽大汗的話，但不是黃金家族想稱大汗也是不行的。同樣臺吉這個身份，在草原上也是普遍被視為頂級貴族的。

而現在這些臺吉們，正在指責黑的火兒者不該背叛祖宗，身為黃金家族成員卻跟這些突厥賤奴勾結，尤其是還受這些突厥賤奴蠱惑，試圖廢了合法繼承人沙米查干。如果是蒙兀兒斯坦內部的軍政事務，他們這些可以算外國的的確不方便插手，哪怕就是他想和談，的確也是他的權力，但作為黃金家族成員，自甘墮落跟突厥賤奴一夥就不行了。

說到底就是實在沒有發難藉口所以拿這個當藉口。

藉口嘛！

就是強詞奪理也得有個。

更何況他們這個也不算是強詞奪理的。

應該是有理有據。

“咱們都是察合臺子孫，我哈密力與你別失八里也算相鄰，你以前怎麼做的，我們都清楚的很。

從你爹開始就在背叛祖宗。

你爹。

你哥哥。

你。

幾十年了，看看你們一家都幹了些什麼？

老祖宗的在天之靈，都得在佛祖面前抬不起頭啊！

杜格拉特部是什麼好東西嗎？

你哥哥就是被他們殺的，你那麼多兄弟，被他們殺的就剩你一個，忽歹達的確藏過你，可他藏著你的目的是什麼？還不是想搶他叔叔位子，又怕自己壓不住各部，推你出來當這個傀儡？

他想做帖木兒。

只不過是把你當個旗子立著，哪天看你不順眼，也一樣殺了你。

是咱們救了你！”

兔力帖木兒的聲音從裡面傳出。

“那你們又是什麼好東西，身為黃金家族，卻給大明皇帝當狗？”

阿黑麻的聲音響起。

他還在裡面。

實際上這些天因為雙方使者不斷往來，楊豐又不管，他們已經達成初步的約定，忽歹達願意去朝覲，只不過各城依然歸那些異密統治，包括喀什噶爾還是他家的，然後他們每年向大汗交稅。

以包稅制的方式交固定數字，事實上西域通行的都是這種方式。

大汗要的也是這個。

當然，楊豐要的還是要滿足。

這一點是必須的，現在就是給他多少的問題暫時還在討論中。

其實就是拖延時間。

忽歹達根本就沒想過和談，雙方現在已經是仇敵，他就算把南疆獻給帖木兒，帖木兒一樣也會把這片土地交給他統治，他們內部本來就是這種統治方式。所以確信大汗這邊已經上當的忽歹達為了把戲演足，就讓他的次子阿黑麻過來和大汗正式談判，以此來顯示他的誠意。

以便拖到帖木兒過來。

然後也終於激怒了這幫就等著燒殺搶掠的餓狼們。

兔力帖木兒等人已經忍得都快到極限了，今天終於得到楊豐點頭，哪還會跟他客氣？再說他們的確也早就看他不順眼。

“你一個突厥賤奴，有什麼資格插嘴？”

坤帖木兒冷笑道。

“你一個背叛蒙古大汗的叛徒有什麼資格管我們蒙兀兒斯坦的事？

額勒伯克何在？”

阿黑麻冷笑道。

“就憑我是臺吉，我們黃金家族的事，輪不到你一個突厥賤奴插嘴！”

坤帖木兒說道。

“額祈葛，殺了這個突厥賤奴，咱們請楊大使帶著，繼續向前，掃平喀什噶爾，把那些突厥賤奴都殺了，讓你做真正的大汗。”

沙米查干說道。

同時裡面響起拔刀聲。

“夠了，你還不是大汗，我還沒死，來人！”

他爹怒道。

那些衛兵趕緊準備進去……

“停下，你們是什麼身份，配管臺吉們的事嗎？”

楊豐儼然曹公公附體般陰森森地說道。

然後他把步槍往桌子上一拍。

那些衛兵面面相覷，好像很有道理啊，他們是什麼身份，怎麼配管臺吉們的事，更何況他們其實也很不願意和談，燒殺搶掠這種事情，其實是很上頭的，沙米查干是對的，既然這樣就不要多事了，讓他們父子，他們宗族自己在裡面解決吧。

衛兵們全都停下。

“來人，快來人把他拖出去，我一日不死，你終究還不是大汗。

你要幹什麼？

你想造反嗎，來人，快來人！”

然後裡面突然響起一陣混亂，甚至還有鋼鐵的碰撞，很顯然已經動刀了。

那些衛兵們戰戰兢兢，看著正在把玩步槍的楊豐。

“啊！”

裡面突然響起一聲慘叫。

“快，剁了這個突厥賤奴！”

“你這狗東西，敢弒父！”

……

然後混亂的喊聲響起。

緊接著門簾突然被衝開，大汗身上帶著血衝出，但出門瞬間撲倒，來不及站起的他奮力向外爬，然後沙米查干和坤帖木兒同時出現，兩人一人抓著一隻腳，隨即又把大汗給拖了進去，可憐的大汗已經受傷，鮮血在大帳門前拖出一道醒目的紅色，他慘叫著不斷掙扎，憤怒地向外面的衛兵們呼救。

“你們看到什麼了嗎？”

楊豐陰森森地說道。

衛兵們面面相覷，然後看看那道血色。

“回大使，小的什麼也沒看到。”

一個軍官趕緊陪著笑臉說道。

“啊，你這個……”

大帳裡面大汗慘叫著。

“這就對了，做人要懂事，該看到的才看到，不該看到的就看不到，只有這樣才能活的長久。”

楊豐滿意地說道。

他這話剛說完，坤帖木兒就拎著帶血的刀走出。

“大使，阿黑麻假借和談，突然拔刀行刺大汗，我們都淬不及防，被他殺害了大汗，不過他也被沙米查干砍死了。”

他說道。

緊接著沙米查干拎著阿黑麻的人頭走出。

“大使，阿黑麻殺了我額祈葛，是他爹忽歹達指使的，讓他來以和談為名，哄著我額祈葛不加防備，然後突然行刺，我與他家不共戴天，求大使帶著我，去夷平喀什噶爾，殺了忽歹達為我額祈葛報仇。”

他悲憤地說道。

楊大使很驚愕地站起身，然後演技浮誇的衝進大帳……

“大王，都怪我啊，都怪我太大意了，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歹毒！”

然後他很浮誇地抱著大汗的屍體嚎著。

這時候已經有不少士兵被之前大帳裡面的喊聲驚動圍了過來，一個個驚愕地看著楊大使抱著大汗屍體的形象，而大帳外面，沙米查干舉著阿黑麻的人頭，一臉悲痛地向他們訴說他的喪父之痛。而坤帖木兒等人則很懂事地喊著報仇，很快報仇的吼聲就響徹整個軍營，雖然大家對大汗的確沒什麼感情，可報仇就意味著可以繼續燒殺搶掠了。此刻哪怕那些壓抑著對大汗仇恨的吐魯番回鶻，也一下子搖身變成大汗的忠臣，一個個揮舞著手中刀，高喊著為大汗報仇。

很快同樣的喊聲，也在其他各處軍營中響起。

雖然大家臉上洋溢著快樂。

而大帳裡，楊大使畫風清奇地抱著大汗的屍體，彷彿抱著自己摯愛般一臉悲痛走出，然後讓人把自己的戰車駛過來，把大汗的屍體放在了戰車上，自己也登上戰車，一手韁繩一手巨劍……

“兄弟們，咱們去給大汗報仇！”

他吼道。

緊接著戰車衝出。

後面瞬間陷入狂熱計程車兵們也紛紛衝向自己的戰馬。

很快洶湧的洪流直奔阿克蘇。

而沙米查干同樣在最前面，長矛上挑著阿黑麻的人頭……

“大使，大使，忽歹達在撤軍！”

突然間前面一隊偵騎迎面衝來，為首軍官在馬上高喊。

“呃？”

沙米查干立刻愣住了。

緊接著他清醒過來……

“大使，小心有詐。”

他說道。

所以他爹真的冤枉他了，他真不是無腦莽夫。

“他有詐，阿克蘇總不會有詐吧？兄弟們，去阿克蘇，阿克蘇異密和忽歹達是一夥的，他又送吃的又送喝的擺明了是幫忽歹達哄著咱們，這種奸詐小人，今天咱們就砍了他的人頭祭奠大汗！”

楊豐轉頭喊道。

“殺！”

“殺！”

……

後面一片狂熱的吼聲。

追殺忽歹達的成本太高，不管他是不是有詐，窮寇勿追大家都懂，實際上忽歹達的大軍算起來兵力並不比這邊少，這種追擊很危險的，還不如讓他們就這麼走了。但阿克蘇城是走不了的，那城裡除了兩萬能打仗的剩下全是老弱婦孺，而且作為主要大城裡面金銀財寶也有的是，沒道理有肥羊不吃非去逮野豬。

楊大使真是兄弟們的貼心人。

緊接著楊大使的戰車，轉向直衝北邊的阿克蘇。

後面天災軍團洶湧。

這時候阿克蘇的軍隊早就已經撤回城內了。

畢竟之前半個月沒打，甚至都開始和談了，忽歹達的突然撤退，明顯也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眼看著楊豐的大軍直衝城門，阿克蘇異密幾乎是哭著趕緊派出使者。

“大使，大使，我們願降，我們願降！”

使者帶著隨從，一邊向著楊豐狂奔一邊高喊著。

雙方很快遭遇。

然而，楊豐那霸氣的戰車，根本就沒有減速，徑直向著他撞過去，使者為了表示尊敬，還沒到就趕緊勒住馬然後下馬，擺出一副謙卑姿態跪倒在前方。然後他就發現楊豐的戰車依然在狂飆，他驚恐的尖叫著，忙不迭又爬起，試圖避開戰車，但緊接著就被前面的馬撞飛。然後那馬直接從落地的他身上踏過，他被踩的抽搐著然後迎來戰車的車輪，伴隨著車輪的顛簸，戰車直接碾壓而過。

然後是千軍萬馬。

楊豐拎著流星錘直衝城門，為了放出使者開啟的城門，正在匆忙的關閉。

他手中流星錘舞動。

鐵鏈和巨大的錘頭在他頭頂舞出恍如鬼泣的呼嘯。

下一刻他撒手。

整個流星錘呼嘯飛出，瞬間掠過護城河，一下子砸進已經關閉只剩下一道縫的城門，巨大的力量砸的城門又向後猛然推開，錘頭如炮彈砸穿裡面計程車兵，後面帶著的鐵鏈甩動抽出一片血肉飛濺。而就在城門內的慘叫聲中，拎著巨劍的楊豐縱身跳下戰車直接衝進護城河，身上的重鎧讓他直接沉底，但轉眼間又從對岸帶著一身河水衝出。然後在城門內驚恐絕望的目光中，巨劍如一道寒光飛入，正卡進重新關閉的城門縫，它的厚度讓城門暫時無法閉上。

然後……

楊豐咆哮著撞上了城門。

城門瞬間向後推開，接住巨劍的他直接衝了進去，帶著一片血雨鑿穿城門洞。

他後面那些會游泳計程車兵正在紛紛衝下護城河。

而僅僅半分鐘後，楊豐就已經站著城頭砍斷了吊橋的繩索，隨著吊橋的落下，沙米查干一馬當先，帶著後面的天災軍團洶湧而入……

遠處的阿克蘇河畔，忽歹達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他故意的。

故意不通知阿克蘇異密。

烏格齊哈什哈突然帶著一萬五千蒙古騎兵越過天山，已經在向喀什噶爾進軍，他必須以最快速度回去保衛自己的根基，如果楊豐追殺，他很可能會被衝散，如果通知阿克蘇異密，後者會毫不猶豫地出賣他，所以就用阿克蘇的毀滅來給他爭取撤退的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