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溫度回升,陰天好幾日的葦城終於迎來了太陽。

陶幽把期中考的成績單和卷子,仔細疊好,夾在課本里,這才放回書包,婉拒了洪熙淇的晚飯邀請,出了校門直奔公交車站,就連半路上有人三番問路,她都極有耐心地一遍遍回答,毫無厭煩之意。進了小區,她望著逐漸西沉的大紅太陽,心情莫名高漲,難得的一路蹦跳著回到家。

“這麼高興?”陶爸爸今天休假,早早地備好了菜,此刻正彎著腰拖地,聽見陶幽哼著歌進門,便笑著問。

陶幽本就上揚的嘴角此時便加劇了幅度,她把書包摔倒一邊沙發上,脫了外套,徑直去冰箱取了根綠豆棒冰吃。

陶爸爸還等著陶幽的回答,正好收拾累了,杵著拖把站直身,活動了幾下又酸又僵的腰身,坐到沙發上,開啟一包瓜子,嗑了起來。

“都要冬天了,還吃,不怕肚子痛了?!到時候拉肚子,就後悔了。”陶爸爸撇著嘴看著陶幽手上冒著冷氣的冰棒,明明不是自己吃,牙齒卻忍不住打了個顫,“等會兒你媽回來又要罵你。”

“我高興,偶爾吃一根會有什麼事兒啊。”陶幽此時正在興頭上,才不管這麼多,似乎想到些什麼,咬了口冰棒,又自顧自大笑起來。

陶爸爸很少見自家女兒這麼笑過,側著身,愕然地看著面前的陶幽,眼神上下打量著她,似是在確定這到底是不是他生養的親女兒:“你到底咋了?莫名其妙的,學傻了?”

“才沒有!”陶幽挑了挑眉,提過書包開啟,拉鍊拉到一半,她又停下,關上書包,放到地上,故做神秘地說:“等媽媽回來了再說。”

陶爸爸正好奇地伸著脖子,眼睛隨著陶幽拉書包的動作往裡探去,見陶幽又拉上了書包,才怏怏地收回目光,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側倚在沙發上,手搭在沙發扶手上,腳往前伸,交叉疊在一起,微微抖著,這個角度完美地暴露出了他的雙下巴:“你媽今天加班,要很晚才到家。小幽,你看啊,你平時做什麼事,爸爸都是支援你的,對吧。”見陶幽改變主意,他開始打同情牌。

陶幽嘴裡嚼著冰棒,才幾口,冰棒已經快見底了,她轉著眼珠子,思考了幾秒,點點頭,不明白陶爸爸到底什麼意思。

“那你有什麼高興的事情,不能先跟我說的,我先高效能高興,等會兒你媽媽回來了,再跟她說,也不遲嘛。”陶爸爸攤了攤手,說道。

陶幽咬下最後一點冰棒,沉默幾秒,還是堅決地搖頭:“不行,這可是大事兒,告訴你了,你轉頭就跟媽媽去說了,這件事兒,我必須得親自告訴她。”說完,抬起手,眼睛瞄準,往不遠處的垃圾桶投去冰棒棒,一次便中,她微昂起頭,打了個響指,拎著書包進了房間。

陶爸爸瞪著眼,聽了陶幽的話,心碎了一地,在她身後喊道:“陶幽,你就這麼不信任你爸爸嗎?我哪有那麼大嘴巴!”說完,他又不禁開始自我反省:好像閨女說的也沒錯,萬一要真是什麼大事兒,還是等淑姜回來再一起商量的好,自己要提前知道了,也只能是乾著急這幾個小時,又或是腦補出一些有的沒的,還不如不知道的好,但是她那麼高興,應該不會是什麼壞事兒,怎麼就不能先跟他說呢,他好奇心都起來了,淨給他卡半道上,自己在陶幽的心裡怎麼就是大嘴巴的形象呢,完全沒有威嚴啊,是時候好好轉變一下形象了。

想明白後,陶爸爸收拾完拖把,見時間差不多了,去廚房燒飯。

晚上將近十點,陶媽媽拖著疲乏的身體回到家,眉眼間具是累意,她開啟大燈,揉著太陽穴,閉著眼,靠在沙發上休息。

陶幽聽見外面的動靜,開啟手機瞧了眼時間,媽媽工作調過來也快半年了,怎麼還那麼忙。她放下筆,從書本中抽出成績單和試卷,展開,撫平褶皺,這才出了房門。

“媽媽。”陶幽走到沙發

前,給陶媽媽倒了杯溫水,放到她面前。

陶媽媽聞聲,睜開眼,聲音有些沙啞:“時間不早了,你抓緊洗洗睡,別熬夜,你前段時間一直睡那麼遲,你自己瞧瞧你那黑眼圈嗎,氣色也不好了。”

陶爸爸這會兒也從書房出來,有些心疼地看著陶媽媽,主動走到她身後,幫她按摩放鬆。

陶幽點頭應下,將準備好的成績單遞到陶媽媽面前,聲音驕傲:“媽媽,期中考成績出來了,班級十三,年級九”年級的名次,是她從未有過的好成績,“聞老師今天下午上課,還特地表揚我了,厲害吧。”

陶媽媽接過成績單,細細看過去,陶爸爸也把頭湊過來,過了半晌,倆人面上具是喜色,陶媽媽臉上的疲倦也一掃而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著成績單問:“這,你們老師不會打錯分吧?”

陶爸爸不贊同陶媽媽的話:“欸,你怎麼這麼說,這種考試怎麼可能改錯分,這隻能說明,咱女兒爭氣,一直憋著勁兒呢,,這會兒爆發出來了,你怎麼還不信了呢。”他看到著成績單,笑得臉上皺紋又多了幾條,女兒可太給他們長臉了。

陶媽媽朝後斜了陶爸爸一眼,開口:“這不是她一下子名次升太快,正當懷疑嘛。”

陶爸爸不跟陶媽媽計較,點著頭應下。

陶幽早就料到自家爸媽看到這成績,肯定會喜上眉梢,說實話,她也沒料到自己會考這麼好,拿到成績單的那一刻,她反覆確認了好幾遍上面的名字和成績,還特地讓宋逸勉掐她胳膊,生怕自己是在做夢。

“我上次就說了,我可以的,不用補習班。”陶幽自信地說。

陶媽媽眼睛還停留在卷子上,手指了指陶幽,明明在笑,說的話卻帶了警告意味:“陶幽,一次成功,不代表以後就能一直成功,你現在跟得上,不表示今後都能跟上,高二高三,功課落下的人比比皆是,你千萬不要掉以輕心,屁股上那尾巴不要翹得太高,補習班的事,暫且可以放下,但......”

不等陶媽媽說完,陶幽便拉著聲音截斷:“知,道,啦,反反覆覆說了多少遍了都,我耳朵都聽得起繭了。”她憑著有成績單護身,說話開始大膽。

陶爸爸附和道:“小幽,你媽媽說的有道理的,這只是開始,誰能笑到最後還不一定呢,你那根筋,不要鬆掉,在抓緊學習的情況下,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不要累垮了,身體是本錢。”說完,他朝陶幽豎起了大拇指,表示對她的肯定,“但是,你這次的成績真的非常可以了,好樣兒的,你說是吧。”陶爸爸推了推陶媽媽。

陶幽也期待地望向陶媽媽。

陶媽媽往前躲開陶爸爸的手,微微蹙眉‘嘖"可一聲:“推***什麼。”說完,她看了看陶幽,又低頭瞧了瞧手上白底黑字的成績單,嗓音恢復平淡,“這成績好是好,但是可以更好。”

陶幽沒聽見自己想要的答案,眼裡的火苗熄滅,心裡不是滋味。

“不早了,趕緊收拾收拾睡覺。”陶媽媽把卷子放到茶几上,喝完杯子裡的水,起身去臥室,“我也去睡了,累了一天了。”她邊走邊活動著脖子,陶爸爸瞧了眼陶幽,跟上陶媽媽。篳趣閣

陶幽獨自在客廳坐著出神,眼睛虛焦,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半晌,窗外的喇叭聲把她的思緒拉回,陶幽眨了眨泛酸的眼睛,擦去生理淚水,拿了成績單,回到臥室,發現宋逸勉幾人在群裡給她發訊息祝賀,連他們都知道自己這成績有多麼來之不易,爭先恐後給她賀喜,為什麼媽媽就不能呢。

‘幽崽,你這次的成績,再加把勁兒,考燕大,是十分有可能的。"宋逸勉一小時前給她發來訊息。

陶幽慢悠悠回了句:‘才高一,就學了這麼點東西,怎麼跟高考比,你得了吧。"語氣很喪,回覆完訊息,她關掉網路,望著玻璃窗上,燈光反射出的自己

,嘆了口氣,關燈爬上床。

主臥,陶媽媽扶著面膜坐在床上看手機,陶爸爸處理完工作上的事,關了外面的燈,回到臥室,坐在床邊,盯著陶媽媽看。

陶媽媽察覺到陶爸爸的目光,甩了個枕頭到他身上,撫了撫臉上的面膜,蹙著眉,微微張嘴:“這麼看著***嘛,有事兒就說!”

陶爸爸又是‘嘖"了一聲,語氣中帶著疑惑,確實肯定句,“你明明對小幽的成績很滿意啊,怎麼就說不出一句鼓勵的話呢,我都跟你說多少遍了,小幽需要的是鼓勵式教育,是向上教育,你說一句鼓勵她的話,又不會掉一塊肉,但是她聽了能有持續好久的動力。”

陶媽媽不耐煩地摘掉臉上的面膜,放下手機:“就你會說!好人都讓你做了是吧,你剛是沒看見嗎,就這麼一次考試,她那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那心氣兒高的,我再鼓勵下去,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兒了。”

“哪有那麼嚴重。”陶爸爸不同意,欲反駁。

陶媽媽站起身,去洗手間洗臉:“行了,行了,你趕緊睡吧,懂什麼呀。”

陶爸爸看著陶媽媽的背影,爬上床,朝陶媽媽還亮著的手機看去,上面顯示的是各類大學前幾年的錄取線,又看見陶媽媽的床頭櫃上放了個開啟的筆記本和一隻筆,上面仔細地記錄著陶幽的各次成績,還有對以後的預測,旁邊又寫了幾所大學的名字,尤其是燕大,陶媽媽用筆圈了好多次,在眾多名字裡,尤為明顯,他知道陶媽媽就是在嘴硬,私底下早就開始為陶幽計劃了,他嘆了口氣,轉身躺下。

陶媽媽慢慢洗著臉,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懊惱:早就跟自己說了,要改變一下教育方式,她知道陶幽適合鼓勵式教育,但這麼多年都這麼過來了,突然讓她說那些話,她竟還有些不習慣,編撰好的話到了嗓子眼兒又拐了道,說出來時就變了味兒。她沉默了一會兒,擦乾臉回了房間,自己還是需要一些時間來改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