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幽第一次參加這類比賽,心裡頭那股新鮮勁還沒過,對任何事任何人,都還存留著滿滿的熱情和好奇。

她向上抻著頭,最大限度地踮起腳,用還算厚實的鞋尖支撐起整個重量,半眯起眼順著顧易手指的方向,穿越一個個人頭望去。

「看到了,中間那個老頭就剩下額頭那幾縷劉海了。梳這麼整齊,這是打了多少髮膠,還自帶反光呢,看到沒,傳說中的鐵劉海,那空調就擱他後頭吹呢,頭髮都不帶動一下的。他們誰啊?」洪熙淇好動,停一刻鐘都覺得是浪費了這大好時光,發現前方人高馬大的隊員太多,只是踮腳並不能完全看清那邊的情況,便蹦躂著分了好幾次把那邊的人瞧了個仔細。

從裁判席那邊看過來,就是重重人群后面,時不時會露出半個腦袋,距離太遠看不清五官,但能確定沒一次露出過整個腦袋。這畫面又詭異又搞笑。

——劉海?髮膠?這也能看清。鷹眼?

陶幽有些站不穩,不斷小步挪動保持平衡,小腿肌肉微微有了抽筋的感覺。她眼睛已經眯成了細縫,也只能看到幾個十分模糊的身影,最多就能分辨出他們身上的衣服大概是個什麼顏色——一排十分亮眼又很正的中國紅。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來挑人的,跟去年一樣。」顧易似笑非笑地摸著下巴,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只有他自己才理解的自信,「而且,我的直覺告訴我,我顧小爺的名字已經在他們桌子前面的候選名單裡了。」他對自己今天上午的表現超級滿意。

洪熙淇抹了把鼻尖冒出的細汗,不輕不重地錘了一下顧易胳膊淺淺表達了一下對他臉不紅心不跳說大話的無語。

稍稍瞪大的雙眼充斥著驚喜和疑惑,抬手捂住張圓的小嘴,下意識放輕聲音,「真假的,沒聽說今年還來招人啊。」

聽他們倆說話,陶幽更加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了,再次踮起腳,再次踉蹌地朝裁判處看去。

這不得好好看仔細點,她這輩子距離這些人最近的時刻估計就是現在了。

因為要開始比賽了,周邊走動的人開始變多,陶幽幾次跟人撞上。

「小心點。」宋逸勉看不下去陶幽這麼顫顫巍巍,不斷調整保持平衡的小碎步,抬手用力握住她肩膀,支撐住她的半邊身子。

宋逸勉拿出手機,調成拍照模式,鏡頭放大,聚焦在裁判處那幾個人身上,垂眸瞧了眼陶幽,又垂手將手機放到她眼前,似笑非笑地提醒道,「二十一世紀了,有個好東西叫手機,裡面有個功能叫相機。」.z.

「不許笑。」陶幽清晰看到宋逸勉眼底的笑意,毫無作用地威脅了一句,然後十分從心地接過手機,這次終於把幾個人看清了。

宋逸勉曲手搭在陶幽肩上,毫無障礙地掃了眼裁判處,停了幾秒,一言難盡地低頭看她,再看回裁判席,幾個來回後,壓不住心底的疑慮和不知道從哪兒冒出的莫名危機,「你......你怎麼,對那幾個老頭這麼感興趣?現在,都是,這種審美了?」他不可思議地摸上自己茂盛的頭髮。

「他們可是國家隊的誒!衣服上還有國旗!」陶幽雙眼放光,反問道,「你不感興趣?」

宋逸勉迫不及待地瘋狂搖頭,眼底清白,微微往後退了幾步,再看向陶幽的眼神中,少了幾分危機,多了幾分‘變態,「我為什麼要對幾個老頭感興趣。」

「不是,你打網球這麼多年,打這麼好,就沒想過往職業這條路走嗎?」陶幽回頭問。

「......」看到他和自己保持的那一點點距離,還有眼底的幾分不明意味,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惱羞成怒地把手機拍進宋逸勉懷裡,咬著牙道,「我也對老頭沒興趣!崇拜

兩個字什麼意思懂嗎?!」

「你這腦袋小小一個,看著挺乾淨,就是不知道這裡面的芯子被電子染缸染成什麼顏色了!」

要說興趣嘛,美色當前,我當然是對你更加感興趣。

當然了,這種話她至少目前是不會對著宋逸勉說的,免得他真把自己當成變態了。

陶幽雖然心頭氣憤,但雙眼還是很誠實地在宋逸勉臉上滯留幾秒。

「勉哥有更好的選擇啊,幹嘛要去走職業。而且這也不是他的夢想。最最最最關鍵的是,他能實現夢想,這不難。」顧易很自然地接話,話語間滿滿的自豪感好似現在說的是他自己。

「勉哥,到時候他們要是來找你的話,你幫忙推薦推薦。」他熱情地拍了拍胸脯,不放過任何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說不定我有機會呢。」

——真是什麼事兒都愛湊熱鬧。

宋逸勉收回手機,平淡地睨了他一眼,嗤了一聲道,「你競賽沒機會了?要準備走第二選擇了?這麼菜。」

顧易喉頭一噎,隨後又嬉皮笑臉道,「這不是,多一個選擇,多一條路嘛,競賽這麼激烈,尖子生這麼多,我能不能拿獎都不一定呢。」

儘管他已經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無所謂,但不由自主發緊的聲帶和強顏的笑容讓陶幽三人都安靜下來。

「嘖,這麼沒自信?換芯了?之前那個自信張揚,口出狂言要拿全國第一的顧小爺呢?」宋逸勉也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大壓力。

「你昨天不還說,你們老師說你是最有希望拿獎的幾個同學之一,一中的競賽老師,可不是隨隨便便拿工資糊弄人的。」難得見顧易身上的那股灑脫和自信消失,陶幽也跟著感到一陣難受。

洪熙淇用胳膊推了把顧易,「呸呸呸,這校內比賽都沒開始呢,說什麼喪氣話!」她著急忙慌地想找木頭,可碩大的館內,除了瓷磚牆就是塑膠地面。

「敲三下!」最後,她輕輕拾起身邊不知道是誰書包上的小木頭掛件,催促道。

聽著朋友的關心,顧易聽話地曲起一根手指在木頭上敲了三下。心頭的壓力,連帶著剛才被影響的心情,都在這一刻舒暢起來,好像又有動力去集訓和學習了。

「來來來!」等譚教練帶著比賽隊員走了之後,孫教練將保溫杯往咯吱窩下熟練一夾,拍手招呼剩下的隊員,「沒比賽的,都到觀眾席去啊,別在這邊擠著了。別站著了,都走起來。」他攤開手掌,伸直手臂往身後的觀眾席指了指。

米白色鴨舌帽,外套脫了裡面是黑色羽絨馬甲,綠色毛線衫的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上面,脖子上掛著教練專有的工作牌。

姿態模樣都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咱們速度點啊,動作都加快,比賽要開始了,咱們儘量別影響其他人比賽啊。」孫教練回頭看了眼已經上場,在網前拋硬幣的雙方隊員,繼續拍了拍手催促,「收拾好的就先走,從場邊繞著走啊,別直接從場地內橫插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下午觀眾席的人比上午還多出了那麼些,說好留給這些中學的位置,因為沒有和其他位置區分開,都被佔走了好些。

後到的隊員抱著書包站在孫教練身後,看著一中那已經坐得滿滿當當的位置面面相覷。

「孫教練,那邊還有位置。」洪熙淇上前一步,指著宋小安他們那邊,存著私心提醒道,「要不,我們過去坐?」

等孫教練思考的時間,洪熙淇繼續用他剛才的那番話勸說他,「一直站在這邊,影響其他人看比賽啊,都擋住視線了。」

隨著背景音樂消失,裁判哨聲響起,孫教練不再猶豫。他上前幾步,跟隊長交代完各個事項後,安心地領著剩下一行人往另

一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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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幽幽,你一會兒打算幹什麼呀?」半道上,洪熙淇語調輕快,給人她真的在真誠發問的錯覺。

陶幽轉頭瞧她。以她對洪熙淇的瞭解,這會兒怕是已經把從現在到晚上睡著前一秒的時間都安排妥當了。

「寫作業。」陶幽簡潔回答,她包裡現在就剩下一張卷子。

孫教練在後面,她沒明說,看了一上午比賽腦子是真有點累,更何況她今天最期待的比賽已經結束了。

想拿手機玩單機遊戲還沒有充電寶。

明顯這個答案明顯不是洪熙淇想要聽到的,更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卷子什麼時候不能寫,晚上回房間了有大把大把時間呢。」她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背上恢復鼓鼓囊囊的書包。

「我還帶了平板,剛才小安給我推薦了一部電影,一會兒一起看啊。我剛才出去的時候,去車上拿了點零食。」她做賊似的輕輕拍了拍恢復鼓囊的書包,書包內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塑膠摩擦聲,她眼中止不住地冒出得逞後,過於雀躍的光芒,「噓,小點聲兒,別讓孫教練聽到了。」

——像是她能幹出來的事兒。

陶幽看著洪熙淇身後的書包,無奈一笑,反問道,「班主任還在呢,你都不想做做樣子了?」

洪熙淇搖了搖手指,「隔這麼遠,她又沒有千里眼,看不見的。除非她帶了望遠鏡。」

顧易上前胡亂往洪熙淇腦袋上摸了把,揚眉笑道,「你這算盤打挺好啊。剛才上大巴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要化憤怒為食慾呢,原來在這兒等著吶。」

「你懂什麼呀。」洪熙淇氣鼓鼓地揮開他的大手,一邊整理頭髮,一邊振振有詞道,「我這叫有計劃有安排,會做事兒。那個小bi......」她想到身後的孫教練,即將脫口而出的話硬生生斷在了舌尖,「就她那段位,姑奶奶早在八百年前就見識過這種低階,下三爛的手段了,根本不夠看的。」

「還有你,不準想這件事了,你備賽呢,別影響心情了。」洪熙淇指著顧易道,「你,你段位太低,以後見著她記得繞道走,打不過還躲不起嘛。」

「要是她上趕子來找麻煩,你放一百個心,姑奶奶不會放過她的!」洪熙淇五根手指‘倏收緊。

幾人心知肚明洪熙淇口中的‘她,指的是誰。

顧易笑得眯起了眼,「行啊,那以後在學校靠洪女俠罩著顧小弟了。」

「小事一樁。」洪熙淇彈了彈舌,瀟灑地撣了撣顧易肩膀,「先幫我把書包揹著」她毫不客氣地把書包遞給顧易,雙手往背後交叉一疊,昂頭大步往前走。

很有做大姐的自覺和風範。

「得嘞。」顧易心甘情願,甚至有些迫切地接過書包往肩上一扔,嘴角都不知道咧到哪兒去了,眯著的雙眼滿滿都是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