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作為江南巨賈,在金陵城也有自己的船隊,此次回京,楚陽等人坐的便是花家的樓船。

花滿樓卻沒有和他們一起去京城,他還要回家一趟,把大通錢莊的事情告知父親。

中秋節自然也是要和家裡人一起過的,沒辦法跟著陸小鳳去湊熱鬧。

雙方就此別過,陸小鳳對此頗為遺憾。

送別花滿樓後,李尋歡也準備告辭離去,這次回來,他本就是打算遊歷一番大好河山,只是無奈之下被護龍山莊逼到了金陵城。

做官是不可能做官的,李尋歡這輩子都不會把自己束縛在朝堂之上。

趁著段天涯和歸海一刀都不在,他好離開護龍山莊的監視。

臨行前,李尋歡再度提醒楚陽莫要衝動行事,然後目送楚陽乘船離去。

“主人,咱們接下來去哪兒?”

“來都來了,就去見見故人吧。”

鐵傳甲十分意外的看著李尋歡。

“王爺說我是不自由的鳥兒,思來想去確實如此,有的事情是時候徹底做個了斷。”

一向優柔寡斷的李尋歡難得變的果斷,妖族攻城給他的刺激不小,若非楚陽力挽狂瀾,滿城百姓凶多吉少,他自己也難逃一死。

生死之間能讓人明悟很多東西,李尋歡也切實的感受到了自己長久以來的遺憾。

所以這一次,他要給自己一個交待。

“見過故人之後呢?”

“或許會去一趟京城?嚐嚐女兒紅的味道變了沒有。”

李尋歡忽然有些期待,只是不知道那時的楚陽有沒有時間再陪他喝一杯。

往後如何,只能往後再說。

乘船回京的楚陽並不知道李尋歡此時的想法,樓船航行的速度很快,眨眼間金陵城就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

楚陽站在最高處,憑欄而望,手指輕輕敲打欄杆,眼神深邃。

陸小鳳就站在他身後。

“王爺,您覺得西門吹雪和葉孤城誰能贏?”

“當然是西門吹雪。”

“哦?葉孤城的天外飛仙名滿天下,王爺不看好他嗎?”

“不相信手中劍的劍客能厲害的哪裡去?”

“葉孤城不相信手裡的劍?是何意?”

“他覺得權力和陰謀比天外飛仙更能殺人,墮入凡塵的白雲城主,劍心不再純粹。”

陸小鳳聽的雲裡霧裡,眉頭緊蹙,搞不清楚楚陽究竟在說什麼,那種意有所指的感覺讓他抓耳撓腮。

看他這個樣子,楚陽笑了,當謎語人的感覺很有意思,尤其是忽悠陸小鳳這樣的聰明人就更有意思了。

紫禁之巔是個巨大的陰謀,這場決鬥從一開始就是個笑話,楚陽回京就是為了看這場笑話的。

萬一……

葉孤城真的成功了,不是更有意思了嗎?

“你喜歡操弄權術,喜歡把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中,要是最後死在陰謀兩字上,不知道你在閉眼的時候該作何感想?”

楚陽低聲輕語。

一頭霧水的陸小鳳還想繼續問,楚陽卻閉口不言,急的他渾身像是有螞蟻在爬。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五天後,樓船靠岸,要去京城還得再走一段陸路,為了方便,楚陽三人找花家借了幾匹馬,選擇騎馬入京。

再有兩日便是中秋,時間充裕的很,三人沒有太著急,一路上走走停停,看到了不少江湖人士。

各門各派,車水馬龍。

兩大頂尖劍客的對決沒人想錯過。

不管是初出茅廬的小子,還是久負盛名的前輩高手,但凡成了這場決鬥的看客,日後都有吹噓的資本。

“紫禁之巔知道嗎?”

“我可是親眼看過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決鬥的!”

百十年後這裡發生過的事情,就會由今日這些人口口相傳下去。

這便是江湖。

“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大半個江湖的人都來了,誰輸了這次決鬥,一輩子都抬不起頭。”司空摘星感慨道。

陸小鳳摸著鬍子,面露憂色,他與西門吹雪是好友,自然不希望對方輸,可“白雲城主”葉孤城並非浪得虛名,乃是當世少有的宗師高手。

兩人距離傳說的大宗師境界不過一步之遙,此次決鬥誰贏,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劍道大宗師。

“希望如王爺所言……”

陸小鳳只能安慰自己,相信楚陽的判斷。

騎了兩三個的時辰的馬,三人離京城越來越近,路邊的茶肆也越來越多,招待的都是來往的江湖人士。

口乾舌燥的司空摘星急忙找了個空位,剛坐下就火急火燎的往嘴裡倒茶水。

“就這麼往嘴裡倒,不怕被毒死?”

陸小鳳不懷好意的說道。

“這麼多人都在喝,要死,又不是隻有我死,怕什麼?”

司空摘星混不吝的回道。

“你倒是機靈。”

陸小鳳搶過司空摘星手裡的茶壺,先給楚陽倒了一杯,然後才給自己倒了一杯。

楚陽端起茶杯喂到嘴邊,卻忽然停了下來,默默將茶杯放下。

“王爺,有問題?”

陸小鳳連忙端起茶杯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味道。

“不是茶的問題,有人來了。”

楚陽笑了笑,話音剛落,他們腳下的路開始劇烈顫動起來。

轟隆隆!

馬蹄聲如雷!

有一群人正騎馬朝這邊趕來。

“能大張旗鼓的在京城周邊縱馬的勢力並不多……”

陸小鳳似乎已經猜到了來人身份。

不多時,茶肆前多了兩幫涇渭分明的人馬,穿著大差不差,氣質相近,若不是雙方敵意明顯,幾乎可以看作是同一勢力。

“是東廠和西廠的番子!”

有眼尖的江湖人喊出了兩方人馬的身份。

此言一出。

在茶肆停留的各門派武林人士在第一時間退了出去,生怕和兩廠的人扯上關係。

司空摘星下意識的站了起來,然後被陸小鳳按了回去。

“你有病啊,再不走就要被番子們盯上了。”

“人家就是衝我們來的。”

司空摘星瞥了一眼楚陽,恍然道:“哦,那沒事了。”

隨後,廠衛們突然向左右退開,讓出一條道路,兩個身穿大氅的太監緩緩走到楚陽身前。

兩人神情倨傲,臉上看不見半點敬畏,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對楚陽拱手。

“奴才東廠總督曹正淳……”

“奴才西廠總督雨化田……”

“拜見王爺!”

說是拜見。

兩人卻連腰都沒有彎下。

言語之中的冰冷更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自從楚陽將兩廠大檔頭曹少欽和馬進良的手臂砍了,雙方的樑子就已經結下,不算死仇,但也差不了多少。

曹正淳和雨化田一秒翻臉也不足為奇。

不過楚陽畢竟還是王爺,兩人還沒那個膽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和他刀劍相向,這是對皇權的藐視。

“兩位廠公日理萬機,怎麼還有時間來這兒?”

楚陽笑著朝兩人舉杯。

曹正淳和雨化田對視一眼,最終由曹正淳上前一步,拱手道:“我二人前來,自然是來請王爺回京的。”

楚陽失笑道:“我人都已經到京城邊上了,自然是要入京的,難不成還會跑了?”

“二位又何必白跑一趟。”

雨化田冷冷說道:“今時不同往日,我二人若不親自來,陛下那邊難以安心。”

楚陽玩味道:“皇兄是九五之尊,天底下還有讓他難以安心的事?”

雨化田眯著眼睛,白若凝脂的手悄然按在腰間的劍柄之上,渾身劍意凝為一體,蓄勢待發。

兩廠的情報再三說明,楚陽武道修為深不可測,他不敢大意,不然也不會同意和曹正淳聯手合作。

見雨化田有動手的打算,楚陽饒有興趣打量了他一眼,說道:“雨督主,人生苦短啊。”

說罷,霸王色霸氣如同金色浪潮席捲雨化田。

雨化田登時覺得天旋地轉,嘴裡發出一聲悶哼,整個人倒退幾步,心有餘悸看著楚陽。

按著劍柄的手,不知不覺放下。

人生苦短。

可別找死!

吃了一記下馬威的雨化田神情愈發冷峻,躬身抱拳道:“奴才受教了。”

心中對楚陽的殺意瘋狂高漲。

曹正淳莫名其妙的看了雨化田一眼,然後轉頭對楚陽說道:“王爺,您出去這麼些日子,陛下擔心急了,因此特意派我二人來接您回宮一敘,還望您莫要辜負陛下的好意。”

“你這奴才確實會說話,難怪這麼多年一直能得皇兄喜歡,也罷,既然皇兄這麼想我,那我就去見見他。”

楚陽站起身,對陸小鳳說道:“你和司空摘星先去王府等我。”

陸小鳳低聲道:“不如我陪你一起去?”

楚陽說道:“中秋之夜再來吧,現在可不是看戲的時候。”

陸小鳳見楚陽不答應,也只能嘆了口氣。

“王爺請上轎。”

曹正淳招呼了一聲,一群東廠番子抬著轎子落在楚陽身前,後者坐了進去。

不管雙方如何劍拔弩張,該有的禮儀還是不能少。

東廠番子們抬著轎子離去。

曹正淳沒有立刻跟上去,而是神情倨傲的對陸小鳳和司空摘星警告道:“二位,日後還是少和賢王殿下來往,尊卑有別,莫要引火上身。”

陸小鳳雙手抱胸,笑嘻嘻的說道:“曹公公,我陸某人向來是不聽勸告的,別人越是不讓我做的事情,我就偏要做。”

曹正淳冷笑道:“陸小鳳,你的靈犀一指在咱家的天罡童子功面前可是一點用都沒有,說話還是小心點!”

對於曹正淳的威脅,陸小鳳全然不在意,還是一臉笑意的回道:“曹公公,我可能不是你的對手,但你應該知道,我陸小鳳混跡江湖,除了武功還算不錯,更重要的是朋友多。”

“我破不了的招,不代表我的朋友也不行。”

“西門吹雪夠資格嗎?”

曹正淳面色一變,天罡童子功的橫練功夫最怕的就是西門吹雪這種劍道宗師。

劍修劍氣破人罩門最為犀利,與橫練高手之間,可以說矛盾之爭。

“等他從葉孤城劍下苟活,再來說這話吧!”

曹正淳嗤笑一句,轉身離去,走了一會兒,發現雨化田落在隊伍最後面等他。

“喲,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雨公公竟然還特意等著咱家,真是稀奇。”

雨化田懶得理曹正淳的冷嘲熱諷,一臉嚴肅的把之前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曹正淳的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你說王爺還懂得精神秘術?之前情報裡說他是道家真人的傳言可能是真的。”

“要真是如此,那他是從哪裡學會的這一身本事,郭不敬怎麼可能教出一個道家真人來。”

“回頭得派人上武當山和龍虎山查查……”

大約一個時辰後,番子們抬轎進京,兩大廠公一左一右,無人敢阻攔,這麼大的排場,自然引起了許多老百姓的關注。

街道兩側的酒樓裡也有人側目而視,都是些來觀戰的江湖人,和尋常百姓一樣在竊竊私語。

人群中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廢物王爺來了”,下一秒,整條街道的人都鬨然大笑起來。

既然是那位傳說中的賢王,那天大的排場看著也跟馬戲團差不多,二十多年來,人們早已習慣把他和笑話聯絡在一起。

畢竟這位紈絝王爺什麼糗事都幹過。

只有那些剛到京城的江湖人士對這位王爺一無所知,才會好奇的四處打聽,然後聽到一些啼笑皆非的往事。

總而言之。

沒人會在意賢王的一舉一動。

他們甚至不知道,距離上次賢王進宮已經過去了十多年。

御書房。

皇帝正在批閱奏摺。

神情淡然。

可是一旁的大太監魏忠賢卻看見皇帝的手裡的毛筆在顫抖。

心緒不寧。

魏忠賢心中凜然。

宮裡上了年歲的太監們都知道賢王是皇帝心裡的一塊病,平時隱而不發,關鍵時刻非常要命。

因為當年……

皇位本該是賢王的。

大家都習慣了賢王如今的荒唐,忘記了年幼的他是何等聰慧,以至於先帝早早就把他視為儲君。

魏忠賢也快忘了。

可是現在,回憶就像潮水,洶湧而來。

皇帝也是如此。

本來也快忘了的!

但當他知道楚陽隱瞞自身武道修為的那一刻,過去所有的一切都清晰的浮現在腦子裡。

每日每夜,每時每刻,都能想起。

“眾多皇子裡,只有陽兒最像朕,哈哈哈!”

回憶的畫面就此定格!

砰!

面色鐵青的皇帝猛然一拍書桌,手裡的毛筆斷裂成兩截。

“陛下,賢王殿下到了。”

“讓他進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