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被漆色透染,一眼望不到頭。

世界如同被黑色幕布遮蓋。

摩托車一路疾馳,十分鐘後快速駛回別墅。

鄺野走進別墅,就看到在客廳焦急等待的桑梨。

聽完她說起剛才聽到的事,男生眉眼沉至谷底,隨後往樓上走去。

走到宋盛蘭和鄺明輝的房間門口,裡頭似乎還在爭論,他直接一把推開門,走了進去。

裡頭站在落地窗前的宋盛蘭和坐在床邊的鄺明輝轉頭看到他,震驚得剎住聲音。

???

房間裡瞬間安靜下來。

兩人一臉懵然,就看到鄺野坐到沙發上,抬眼看向他們:“說啊?怎麼不繼續說?”

倆人直接傻住。

他黑眸凝住,輕飄飄問:“怎麼不說了?反正我剛才都聽到了。”

宋盛蘭愣住了,沒想到鄺野突然會推門進來,“小野,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鄺野沒回應,視線直直落向鄺明輝:

“生什麼病。”

鄺明輝一愣,妄想再隱瞞:“小野,那個……”

鄺野盯著他,沙啞的一字一句聲音落地:

“我問你,你到底生了什麼病。”

鄺明輝沒說話,宋盛蘭氣得眼眶發酸:“明輝,到這個時候你還要瞞著小野嗎?!”

鄺明輝神色暗下,幾秒後出聲:“是肺部查出有個陰影,目前還不確定,醫生說大機率是……”

最後兩個字像是失了力氣,沒了聲音,宋盛蘭的手緊緊搭在鄺明輝肩膀,抿緊唇。

鄺野斂睫,黑睫微顫,眸落在陰翳中。

許久的沉默後,他偏眼對宋盛蘭道:“你給他收拾東西,現在就去醫院。”

鄺明輝勸道:“沒必要,不用這麼大驚小怪,說不定只是誤診了,我感覺沒什麼問題……”

“你要覺得沒問題,今天會發瘋一樣逼著我治耳朵?”

鄺明輝突然說不出話。

鄺野看向鄺明輝,喉間發澀,薄唇吐出冷聲幾字:

“如果你不去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鄺明輝徹底失了聲。

一旁,宋盛蘭也心疼勸他:“明輝,你不聽我的,還不聽小野的嗎?你不要諱疾忌醫,現在醫療技術很發達的,早發現早治療,肯定來得及的……”

鄺明輝拉住宋盛蘭的手,紅了眼,鄺野站起身,直接撥打電話:“老張,現在去備輛車。”

鄺明輝沒了反對的話,宋盛蘭幫他收拾行李,過了會兒,鄺野走出房間,就看到在門口聽完全程不敢進來打擾的桑梨。

她看到他,忙上前:“鄺野,我也很擔心叔叔,我跟你們一起去醫院可以嗎?”

鄺野看向她焦急的模樣,低啞道:“嗯。”

宋盛蘭和鄺明輝從臥室出來,桑梨幫忙去拿東西。

四人上了車,老張得知情況,立刻往醫院駛去。

二十分鐘後,勞斯萊斯駛達市裡一傢俬立醫院,宋盛蘭和鄺明輝平時的身體檢查都由這家醫院負責,對方已經提前接到訊息,各個事項準備就緒,當即安排鄺明輝進行全面的身體檢查。

到了私人病房區等待,宋盛蘭處理著集團的相關事宜,鄺明輝生病的訊息目前被封鎖住了,只有集團內部幾個鄺明輝的心腹和得力手下知曉,他們得知訊息,也很快低調趕來關心鄺明輝的情況。

幾天前鄺明輝在Y市的醫院檢查,醫生懷疑是腫瘤,但是對方勸他回來雲淩這邊做更專業的檢查,現在檢查完,要到明早出結果。

集團員工和宋盛蘭交談著,鄺野坐在套房門口的長廊等待著,半晌桑梨走到他旁邊坐下,給他遞來瓶水:

“鄺野,你彆著急,我覺得鄺叔叔一定會沒事的。”

大家都希望這些只是虛心一場。

鄺野接過水,垂眼淡淡道:“今晚不是你剛好聽到,我都不知道他生病。”

桑梨嘆了嘆氣:“我本來也覺得奇怪,為什麼鄺叔叔今天回來寧願和你吵架也要逼著你去治耳朵,原來是鄺叔叔怕自己萬一真的有什麼……”

鄺野將視線落得更低,眼眸如同泛開裂痕。

晚上臨近十點,鄺明輝做完全部檢查被推回病房。

大家立刻圍上前,鄺明輝安撫他們不用擔心,他笑著看向宋盛蘭:“蘭蘭,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你要照顧好自己,還有小野……”

宋盛蘭發顫著聲線嗔怪:“你能不能別說這種話,什麼叫把我和小野照顧好,你先給我好好的。”

其他人安撫著鄺明輝和宋盛蘭,鄺野倚在病房門口的牆邊,眼眸深諳不明。

時間太晚,鄺明輝手下幾個先離開,宋盛蘭叫來老張:“你先帶小野和梨梨回家休息,我今晚在這裡陪護,你們兩個小孩子不用操心這個。”

鄺野沉沉道:

“我留下來。”

鄺明輝看著他,微微愣住。

男生態度強勢,宋盛蘭只好依下,套房很大,醫院的住宿條件也很好。

桑梨怕給人添麻煩,先和宋盛蘭、鄺明輝道別。

老張先下樓去地庫開車,鄺野送桑梨到電梯口,她抬頭看向他:“明早我帶早餐過來給你和阿姨叔叔,你晚上要睡會兒,別太累了。”

她心裡也很擔心他。

鄺野看向她,心底柔軟幾分,應了聲。

桑梨走進電梯,關上門,鄺野收回目光,往回走。

病房裡,宋盛蘭陪著鄺明輝,後者睡著後,鄺野進來,讓宋盛蘭去休息。

夜色已深,鄺野坐到病床旁,視線無聲落向鄺明輝。

鄺明輝闔著眼,面容褪去了許多年輕時的英俊帥氣,得以皺紋來代替,他兩鬢微微落了雪,看得出來平時的疲憊勞累。

鄺野突然發現,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仔細看過他了。

平日裡鄺明輝很少在家,他們待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就算見面,也很少有和諧相處的時候。

鄺野看著鄺明輝,小時候許多畫面浮現在腦中。

他記得小時候他最喜歡鄺明輝在家的時候,他喜歡坐在鄺明輝的肩上開飛機,和他一起玩水槍,鄺明輝每次出差回到家都會帶他去各種地方玩,去滑雪,去游泳,去野生動物園,很多他童年難忘的回憶都是和鄺明輝有關。

可是鄺明輝很忙,更多時候,鄺野只能在家裡等待他回來。

他從懸崖村被救回來以後,他把鄺明輝給他配的助聽器重重扔到他身上,紅著眼說恨他,從那時候開始,他們之間就有了道巨大的裂痕,每次嗡嗡的耳鳴聲響起,都不斷牽扯起他骨子裡那些的痛和恨。

其實他不是怨鄺明輝為什麼不救他,他是怨他當時沒那麼愛他。

他只是想多得到一些父親的愛和陪伴。

越長大,他就越不知道該如何和鄺明輝交流溝通,所以他故意氣他,故意不好好讀書,惹他生氣,和他吵架。

他只是想多和他說說話。

讓他多看看他,多重視他點……

但是他沒想到,現在他等來了鄺明輝生病的訊息。

鄺野看向窗外漆黑的天,眼底微澀,末了閉上了眼睛。

-

一個晚上,鄺野只偶爾小憩一會兒,思緒沉重,他也難以入睡。

翌日清晨,宋盛蘭醒來,沒想到他都沒怎麼睡,心疼得逼著他去隔壁房間補了會兒覺。

七點多,桑梨和老張帶著早餐來到醫院探望。

看到宋盛蘭的難受,她想到當初陪在桑靜病床前的時候,感同身受安撫著宋盛蘭。

早上九點多,在眾人焦心忐忑的等待下,檢查結果出來了——

確實是腫瘤。

宋盛蘭聽到訊息,喉間一哽。

其實她昨晚就猜到應該是腫瘤沒跑,可是她還抱著一絲幻想希望是誤診。

醫生說接下來要進行進一步的病理檢查,確認腫瘤是良性還是惡性,“宋女士,你要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宋盛蘭回到病房,告訴鄺明輝結果,坐在一旁沙發上的鄺野聞言,臉色暗下。

旁邊,桑梨、老張還有幾個集團老人聽著,心情無不沉重,鄺明輝見此提起唇角,仍舊是笑著,“我早就猜到了,而且這不是還沒出病理結果嗎?”

宋盛蘭緊緊握住他的手:“明輝……”

反倒是鄺明輝安撫他們,讓他們等待結果,如果是良性那就皆大歡喜,如果是惡性,那就是命,也逃不掉的,他也接受。

宋盛蘭讓他暫停接下來這一週的全部工作,先在家裡好好休息,鄺明輝便和集團的人囑咐著相關事宜,仍舊是氣場沉穩,予人安定。

過了會兒,醫生過來通知鄺明輝去做病理檢查,桑梨陪著宋盛蘭去辦手續,其他人先離開病房,只剩下鄺野。

鄺明輝轉頭看向他,出聲喚:

“小野……”

鄺野對上他目光,幾秒後起身走過去。

鄺明輝看向他,抬手握住他的手,聲音沙啞:

“小野,你別生爸爸的氣了,爸爸不逼著你治耳朵了……”

一直都是笑著的鄺明輝,在此刻卻紅了眼眶,不再裝作堅強。

鄺野偏開眼,眼眶發緊。

鄺明輝想到從前,心如刀絞:“小野,當初如果我能多留心保護好你,或許後來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了,你的耳朵也不會這樣了……是爸爸對不起你,這麼多年虧欠你太多,如果爸爸不在了,爸爸唯一的希望就是小野你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