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動作異常僵硬,如行屍走肉般的白若熙身後,赫然現出兩名金丹修士的身影,對於黑袍修士的死,兩人臉上雖然有些許悲慼之色,但明顯沒有任何為其復仇的衝動,反而多了些玩味。

“江楓,還是擔心你自己吧,你殺了秦九貞的義子秦逸璠,待到離開此間,不知道會死的有多慘。”紅髮女修笑道,“至於白若熙,是秦老給你準備的小禮物。”她身形側移,甩出兩具屍體來,正是先前所見的朱藝照以及那位不知名號的同行者,“你看,攪局者我們已經幫你除掉了。”

“你!”

江楓陡然色變,朱藝照身死,雖然賴不到自己頭上,但洗脫罪名,僅僅依靠一個神志混亂的白若熙,根本不可能,不過心如電轉間,他忽然意識到,眼下還講什麼脫罪,是否能在古寶不丟的前提下留得性命,甚至退一步講,只留得一條殘軀苟活,還是未知之數。

見江楓臉上神色變幻,那面容枯槁的白若熙身形遽動,直奔江楓而來。然而,識破對方諸多言語舉動,實乃亂心手段的江楓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手中暗自拈起的數道寒冰符甩脫,同時果斷縱身一個橫移,閃過白若熙近距離幾乎必中的撲殺,不料,白若熙的身形,卻一反常態,如被絲線操縱的木偶般,在空中陡然換向,雙袖之中,衝湧出兩道紫青色的藤蔓,快如閃電,徑直抓向江楓。

哼!

江楓只是一個眼神,在一旁待命的黑鯨便一個甩尾,掃向白若熙和她身後的兩名金丹,並將那紫青藤蔓借勢擊飛,那兩名金丹卻只是將袖袍一抖,卻有金剛杵暗藏其中,隨著兩道白光劃過,兩人的身形驟然消散,而那白若熙,也再次同被拖曳的木偶一般,融入到白霧之中。

在這裡!

同樣擁有金剛杵在身的江楓,快速擯除了白霧的不利影響,探查出對方再次顯現的所在,只是這金剛杵他剛剛開始祭煉,控制並不熟稔,待到準確偵知時,對方已經再次發力,意欲故技重施。

想近身,沒那麼容易!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真正意圖,但幾次三番的想要靠近,必有蹊蹺,白若熙的手段江楓沒有領教過,但即便變成傀儡,也不可能完全脫離生前窠臼,應當不擅近戰,而數月前還是靈級修士的她,又有何霸道的手段可以施展呢?

儘管如此,江楓心中未敢生出半點輕視,白若熙的身後,兩名金丹修士形同鬼魅般如影隨形,雖然有黑鯨在左右騰挪,竭力牽制對方,但自己的強力手段,方才大多已經用掉,此時正處處掣肘,不過對方似乎也並未傾盡全力……

壞了,他們也一樣在牽制,並不是想擊殺自己,電光火石間,卻見已經再次抵近自己不遠的白若熙,陡然撕爛了前胸衣衫,一道漆黑的鉤形符號正琢在峰谷之間,恍惚間,那道符號登時活了過來,如湧動的靈蛇一般,躥出白若熙的身體,直奔江楓面門而來。

嗯?

怎麼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江楓下意識正要躲閃,卻感到手臂上一團溫熱湧現,漆黑的身影從手臂之上如脫兔般躍出,正面迎上來了來者。

那遊動靈蛇般的身影,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近身,便被黑蛇之靈太華一口吞下,變成了它的食糧,江楓就此登時意識到來者乃是純粹的猙靈,但也正是太華剋制之物,卻見白若熙的小腹,因為內生猙靈脫體,陡然變得乾癟,無神的雙眸,竟有一絲清明漸漸顯現。

“嗯?”

在一旁與黑鯨纏鬥的兩名金丹,臉上登時現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來,不過那紅髮女子面上陰戾之色陡增,手中便多了一道蒼白的玉符,眼角餘光與另一名金丹相接,兩人旋即跳脫出圈外,不再戀戰。

“爆!”

隨著紅髮金丹一聲低聲唸誦,江楓暗道一聲不好,“巨木壁壘”連同“虛影護體”倉促祭出,卻只感覺到周圍一陣腥風血雨,再去看時,已經滿地狼藉,空中邪異的味道久久不散,白若熙身隕魂滅,正打算找尋兩名金丹的痕跡,卻感到周身似乎有數道莫名的存在湧了進來。

什麼東西?

“覺生血袍”不是天生剋制邪祟之物麼?難道失效了不成?江楓心

中驚疑,擼起衣袖,卻見數道梅花狀的紫紅斑痕,已經透過兩道防護屏障,留在體表,既不融入身體,短時間內也沒有消散的跡象。

“哈哈,說了是秦老送你的禮物,並非詛咒,你當然沒有辦法拒絕。”白霧之中飄蕩著紅髮金丹的怪笑,他們二人已經遠離這裡,雖然可以令黑鯨重新定位追蹤,但有金剛杵隨時騰挪的他們,一心想要逃走,江楓自忖是攔不住的。

這麼想來,快速祭出所有殺器,閃電擊殺一名金丹的事情,看起來很難在他們二人身上重演了。

不過這紫紅梅花斑痕,到底有什麼用呢?

“你的味道變了。”一旁的黑鯨卻有另外的發現。

“你說的是氣息?”江楓不明白黑鯨所說的“味道”到底是指何物,但他知道並非普通的五味,而是一種很複雜的微妙感覺。

“怎麼說呢,是味道變得更美味了,像是部分改善了體質,但細細體味,卻又表裡不一。”器靈黑鯨剛剛吞下了兩具“新鮮”的屍體,心情甚好,話也多了起來。

改善了體質?

咀嚼著黑鯨的這番莫名其妙的話,江楓心道難不成與法相有關,內視之下,卻見法相“黑金葫蘆”似乎隱隱脹大了少許,上面金光明滅,似乎更鮮活了一些,與此同時,他忽然感到識海中暫居的永恆之塔,正有進一步與自己融合的衝動,只在一瞬間,他便感到了些許眷戀,些許親近,又些許驚疑的情緒,在識海核心處,彼此交織,聚集,醞釀。

他試圖溝通,尋找原因,但那種萌動,卻愈發劇烈了。

…………

真武城西,天空之上。

幻化為龍人之軀的朱謙牧,餘光瞥見了遠處幾個隱隱靠近的身影,登時便辨認出了來者乃是宗內幾名地級高段的修士,但他心中卻隱隱生出憂慮來。

怎麼只來了幾個小兵,這樣的場合,形單影隻的他們根本無法發揮多大效用。穆陽清和餘驚風安在?

心如電轉,手中的龍槍卻絲毫不讓,在六尾炎獸長尾之上連續洞穿數道豁口,以至於四處蔓延的黑火,短時間內無法修復散碎的身形,倘若不是劉師漢中途驟然扔出一面黑色大盾抵擋片刻,那炎獸之軀已經幾近崩潰。

儘管長時間近戰相博,朱謙牧已經佔了上風,但他心中並不因此樂觀。餘驚風和穆陽清遲遲未現身,多半說明敵方還有援手,他甚至一瞬間猜度到,對方真正想要對付的目標,並不是自己,而是要翦除自己的羽翼,重挫力宗的根基。

不過他旋即擯除心中雜念,思忖著即便這個猜測為真,餘驚風和穆陽清二人也不會短時間內身隕道消,與自己周旋的,已然有一名偽天級修士,以及兩名元嬰,試問哪方勢力能再度拿出那麼多實力超凡的強者,以絕對的優勢維持三條戰線呢?

或許只是臨時困住了那二人而已,真正的戰場,應該還在自己這方,而能撕下偽裝,針對自己這名天級修士,要說沒有“九老頭”的力量參與其中,他自是不信的。

不過,到底是誰呢?

平素,朱謙牧自問沒有正面違逆過“九老頭”中的任何人,當然,也沒有言聽計從,徹底投向任何人,他只是同華帝門的天級同道呂之勉一樣,不偏不倚,安心騎牆,笑看風雲,如果說真的有什麼區別,無外乎力宗居於北陸核心,盡得膏腴,而華帝門,偏安一隅罷了。此外,也就是呂之勉比自己早日融合天道百年而已。

既然“九老頭”沒有正面出手,那說明各方仍在觀望,自己也仍然還有迴旋的餘地,而這個影響眾人態度的籌碼,多半是眼前這場爭鬥的結果了,思及此處,他虛晃一槍,側身躲過另一道詭異的金光,直奔真武城北飛去,要想完美贏得這場爭鬥,一是要拿到古寶永恆之塔,二是要完勝,而想要完勝,莫過於迴歸東極城,借大陣偉力,同時激發天道,將這三人盡數碾殺成塵。到了那個時候,無論他們背後到底是誰人,要麼吞下此種苦果,要麼走到臺前,護得這三人性命,與自己握手言和。

勁風烈烈,見身後三道身影緊追不捨,朱謙牧身形陡然消散在半空之中,待到再次出現時,已然在隗晨鎮上空,一道虛影沖天而起

,與朱謙牧的身形完美融合在一處,他的氣息登時變得更加銳烈無匹,揮手間,一道晶瑩的雪色圍欄驟然浮現在身側,只在空中一抖,那圍欄登時舒展開來,急速蔓延內卷,將身後三人拘在中央,與自己分隔開來。

啪!

一道靈力裹挾的黑色箭矢打在圍欄之上,正是手中多了一把黑羽長弓的劉師漢,但見那箭矢命中之處,數道黑線向四周不斷延伸,試圖侵入到這件法寶之中,但卻未能如願,不過劉師漢並未因此放棄,挽弓急射,另一枚黑色箭矢再度命中之前的落點,那堅固的雪色圍欄,此番竟然有了些許的裂痕。

然而朱謙牧並未坐等三人破壞那件空有困頓之力,未有殺傷之能的法寶,而是攤平左手五指,一道大手印直奔身下的凝練白霧,但見那原本被禁錮的白霧陡然四溢散去,而他只是左手一收,便有無數器物如被巨力拉扯般,沖天而起。

此時,正在陣中安坐,靜心煉化金剛杵的江楓驟然感覺周身輕盈了許多,正欲嘗試手段逃離此處,卻感到周身的靈氣為之一空,再見四周濃稠的白霧,也倏忽間化為水汽消散不見,手中正匆匆祭煉的金剛杵,也登時失控,先一步向天空中飛去。

嗯?江楓瞬間便感受到了一股無法抗拒,如同植根於血脈的威壓之力,但見那天空之上,一隻體型巨大的龍人,龍槍指天,左手擎起,意圖將自己身下的物事盡數攝在手中,而自己,似乎是那股力道攝取的重點。

江楓根本無法正常御使體內的靈力,只覺得周身每一處關節都晦澀無比,仿若久經鏽蝕,即便血液在體內流轉,也感到沸騰般的劇痛,耳畔錚鳴作響,如同置於長鳴的洪鐘之中,思緒混亂無序間,身體如脫線的風箏般,向那龍人飛去。

這便是天級修士的力量麼?

識海中一陣輕微激盪,江楓得以尋回一絲清明,但也覺得古寶永恆之塔,與自己的牽扯羈絆,似乎又多了些,這種感覺甚是微妙,難以言說。仰頭望天,那龍人雖遍覆銀鱗,但面容卻仍為同類,與那朱藝照竟有幾分相似,身上妖氣濃郁欲滴,加之此地乃真武城外,江楓陡然想到,此人多半是力宗的天級修士朱謙牧。

頭顱勉強扭動,餘光掃過四周,但見陣中那兩名金丹,也同樣未能逃脫厄運,只不過相對於自己這個重點被關照的物件,兩人尚有餘力隱隱向外圍靠近,只需朱謙牧一念疏忽,便可逃出昇天。而體型巨大的黑鯨,也落在下方,看其戰戰兢兢,欲動不能的窘況,顯然這副陣仗,也是從未經歷。

就在這時,江楓忽然心有所感,意識到自己身側,驟然多了些莫名的東西,但卻無形無體,難以捉摸,只體味到它的速度相比自己更急更快,直奔龍人的身體衝了過去。

咔!

天空之中傳來一聲巨大的撞擊聲,卻見那龍人被一道衝擊勁力掀起,不禁亂了身形,而在那虛空之中,一道枯瘦身形正憑空顯現,手中青光法劍光芒激射,半數直奔朱謙牧,而另一半,則擊中了劉師漢一直在勉力破壞的雪色柵欄。

砰!

雪色柵欄再也無法維繫完整,劉師漢三人的身形再度抵近,與這後來的枯瘦老者,結成四角,將那朱謙牧圍攏在中央。

“嗬,你還真有耐心,等著收拾殘局麼?”

江楓只聽得場中唯一一名女修似有抱怨的說了一句,便感到身形急劇下墜,遠離了戰場中央,朱謙牧的攝取被幾人遽然打斷,那無處不在的威壓也隨之消散了不少,他正要御起飛舟,快速逃離此間,卻見那說話的女修手中多了一道紅光,便有一團糾纏在一處的絲線在江楓周身驟然開啟,化為一道密匝的大網,將他拘束在中央。

這……

不是說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麼?

江楓整個人瞬間都懵了,好在這大網並未令他靈力運轉受限,他旋即想起了自己身上種種印記和物事,心道千算萬算,你們這幾位高人還是大意了,不管後面諸事如何料理,我還是走為上策吧。

思緒翻飛,卻見身下的器靈黑鯨,一個甩尾,便消散在禁錮氣息還未散去的空氣中。這沒義氣的黑鯨,竟然先一步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