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大的祭司長屋內,火盆將整個房屋烘烤得非常暖和,以至於其中的人們只著普通的亞麻衣即可應對。

部族的祭司們人數不多,她們清一色的女性,為了擔任這一工作,她們也放棄了做母親的權利。

她們都是接受部族民眾供養的人,一年到頭除了在必要的日子進行祭祀活動,大部分時間就待在祭司長屋內。

許多祭司的大量閒暇時間,就是用亞麻線編織自己的衣服,以及用動物的脂肪熬製可燃燒的燈油。

當留裡克受邀進入這片領域時,第一時間就嗅到了一股誘人的香氣。

整個長屋雖是暖和,它依舊有著大量的漏洞。被多個火盆烤熱的空氣從頂層的縫隙滲出去,外部的涼氣也有下層縫隙鑽進來。這裡絲毫不存在一氧化碳中毒的可能,也會因為火盆木炭的熄滅,室內溫度會快速降下來。

那些比較年輕的祭司在火盆上搭建起簡陋的灶臺,鑄造的厚實鐵盆中放著一些海豹的脂肪。

奧托返航的時候湊巧捕獲了幾隻肥美的波羅的海海豹,熬油自然是必要操作。

待到海灣被凍結,冰面鑿透氣孔捕捉海豹也是部族正常工作之一。

這些捕捉的海豹,肉和內臟盡數作為食物,皮囊做衣物,海豹油自然就是優秀燃料。

脂肪被炙烤的香氣令留裡克非常舒服,他現在並不餓,今日來到祭司長屋,學習那些知識才是自己的第一要務。

留裡克是懷揣著重大目的來了,將擔任他一對一教師的祭司維利亞,也是帶著重大的目的。

但再偉大的成就都有一個微小的開始。

天空下著小雪,留裡克知道父親將要領著部族的人去北方集體狩獵,按照歷年的經驗,他們十多天之後就能帶著獵物滿載而歸。運氣好,自己一個冬天都能頓頓吃鹿肉。

留裡克有自己的工作,趁著自己非常年幼有著大量的閒暇時間,以短暫的時間學完那些知識再好不過。

他進入溫暖的長屋,感慨一番溫暖就把披著的皮衣放在一邊。

拄著柺杖的維利亞慈祥得就像是他的奶奶。

“孩子,你如約到了。”

“是的,偉大的祭司。”留裡克刻意鞠了一躬,言辭上亦是非常恭敬。

部族並沒有鞠躬禮,甚至也沒有明確的禮儀式動作。

維利亞的感覺當然是非常舒坦,她情不自禁的伸出蒼老幹瘦的右手,蓋在留裡克梳好金色辮子的頭顱上。

她情不自禁的讚譽:“你和那些孩子確實不一樣。讓我們開始吧!將你培養成才,我的餘生也就滿足了,這是我剩下生命時光的最大任務。”

“現在就開始學習嗎?”留裡克立刻抬起頭。

“對!從現在開始,還有未來的時間。你既然有意學習,明確的告訴我,那個房間裡的所有木板,你是否願意將其全部掌握?!”

“當然。”留裡克毫不猶豫的回答。

“很好。那是很多的知識,希望你能信守承諾。”

木板上的知識很多?留裡克絲毫不覺得!

巴比倫人把知識記錄在泥板上,古埃及人將知識記錄在草紗紙上,希臘人則將知識記錄在羊皮,非常遙遠的東方則是竹簡和紙張。

不過到了這個時代,紙張應該順著上路在歐洲大地廣泛使用。

留裡克是這樣估計,情況哪裡是這般理想?

真正的歷史程序,從三世紀到十三世紀,長達一千年的時間裡,歐洲大地最好的記錄檔案和書籍的載體就是羊皮紙。直到萌古的侵入,來自東方的造紙技術傳播開來。僅僅幾十年的時間,整個歐洲開始使用更廉價的紙張書寫,客觀上也促進了文藝復興的迅速傳播。

因為,普通人不用花費太多錢,就能買到廉價的書籍。他們再不會因為教士壟斷知識而長期愚鈍,他們可以藉由書籍對整個世界有自己的感悟,有著自己的獨立思考。

九世紀上半葉,因為大唐的衰落,從東土到大食乃至東羅馬的商路秩序也愈發糟糕。商業活動因為戰亂遭受打擊,那些鋌而走險的商人更樂意運輸附加值更高的絲綢、茶葉、瓷器以及香料,在東方並不昂貴的各類紙張就不是主要的商品。即便是這些商品,東羅馬的貴族對之趨之若鶩。他們將其購買一空後,西歐乃至北歐也難以得到這些物資。

除非,環波羅的海的維京人的各個部族,他們有著更大的野心去和東羅馬貿易。

時間才是公元828年,至今為止,還沒有那支維京人勢力和東羅馬真正做到商業接觸。

因為到了現在,“維京時代”實際才剛剛開始。

這裡,最有可能完成它的就是瑞典思維亞人同盟的羅斯部族分支,如果他們按照歷史的程序舉族搬遷到諾夫哥羅德,混血後的瓦良格-斯拉夫人,與東羅馬的貿易與爭奪時代也立刻開始。

留裡克基本知曉這一段歷史程序,他也非常清楚自己就應該是這一過程的歷史推動著。但是這些心裡話過於的玄學與宏偉,將它說出來怕是普通人覺得匪夷所思,維利亞估計是會相信的,她相信了又如何,最後又是感慨一個“奧丁的祝福”。

按理說羅斯人也是可以用羊皮或是牛皮製作書寫的載體,他們並沒有這麼做,恐怕就是因為這番操作費時費力。

仔細琢磨一下,他們似乎也不存在這麼做的強勁動力。

整個部族數千人,熱愛學習書本知識的人隻手可數,更多人的並非崇尚反智,恰恰相反,大家都是明白知識的重要性。

普通人對那些木板上用盧恩字母記錄的知識不屑一顧,還因為要看懂知識必須先學會盧恩字母,這就勸退了許多人。

他們最瞭解的其實就是一些盧恩字母中標註數字的符號,畢竟貿易是需要懂得十進位制數字的。

其中只有少數人懂得自己的名字用盧恩字母如何標註,一切基本僅限於此。

他們更注重技術的言傳身教,造船匠教會自己的兒子如何造船,職業鐵匠教會自己的兒子如何選礦石、冶煉和鍛造。包括家庭的婦女也是親手教育自己的女兒如何做亞麻線,如何織布,以及加工獸皮。

生存環境過於惡劣,任何年輕的男孩女孩都必須短時間學會最實用的生活技術,學習那些晦澀難懂的理論知識,家庭的男性家長們根本不樂意年幼的孩子脫產,去學習一些“吃供奉糧食的祭司們所纂寫的晦澀圖形”。

是的,大部分人羅斯部族成員,非常遺憾的是他們連自己本族的書寫字母都不懂。

這也就不奇怪羅恩字母一直是小眾化的文字,並快速消亡的悲催事實。

所以,整個部族本質上不喜歡書籍,因為他們還不能理解學習一些晦澀難懂的東西有什麼用。

缺乏族人的幫助,部族的歷史發展脈絡也必須記錄,維利亞人就怕自己的族人幾代之後忘卻自己究竟是什麼人。

她憑著自己的記憶,又自己選取一些富有彈性的橡木板,烘烤到非常乾燥後以磨刀石拋光,最後以盧恩字母刻上古老的知識。

但她掌握的可不簡簡單單是這點知識,甚至廣大的部族成員根本不知道,年輕的維利亞曾有幸和自稱來自“溫暖海灘”的黑衣人相遇。

那些黑衣人勸說維利亞相信一個至高無上的存在,維利亞直白的告知他們,唯一至至高無上的只有奧丁。

然而維利亞還是得到了一個寶物,那是裝在一個小木盒中的幾十張羊皮紙編纂而成的書籍。書籍精美的封面充展現了東羅馬風格,內容更是用兩套文字編寫——拉丁字與希臘字。

至於其中的內容,皆是在歌頌一個使徒,以及使徒對普通人的教導。

維利亞的知識被譽為智者,她的知識依舊極端有限。

她不想成為那位使徒的信眾,她只想成為奧丁的僕人。維利亞尊重那些來自羅馬的黑衣人,她以自己的理解簡單的認定,裝在木箱裡被封印幾十年的書本,就是羅馬人的“神諭之書”。

奧丁掌控寒冷北方,羅馬人的南方不在奧丁的掌控範圍。

維利亞很好的儲存著那本書,因為她覺得當部族未來有機會和羅馬人進一步接觸,這本書將作為友好交往的媒介,畢竟打鬥式的接觸是下下策。

另外的,她驚歎羅馬人的書籍文字是儲存在柔軟的羊皮紙上的。獸皮如何加工成這樣的書寫工具?她完全不懂,羨慕卻有無奈。

她只能把部族的知識記在橡木上,因為本地區的寒冷乾燥,以及橡木的足夠結實,論儲存時間來看,幾十年來橡木板上的文字依舊非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