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著撤離戰場的柳多夫的法蘭克騎兵,他們無暇顧及傷亡的戰友,在成功透過護城的壕溝後,掌控吊橋的絞盤趕緊將木橋拉起。

當最後一名騎兵顧不得自己的傷勢急匆匆沖毀石牆之內,那些掌控吊橋的人們也急忙逃回來。

柳多夫攥緊韁繩不斷大吼:“快!把大門封鎖!把車輛推過來堵塞城門!”

罷了它又劍指已經待在城牆上的人們:“快拿起弓箭、石頭,不能讓他們設法登城!”

無論這些口頭命令守軍是否收到,想到破城就會死,武裝起來的民兵大規模衝向面相東方的城牆。

有高大的石頭堆砌的厚牆,牆外又有故意挖掘的壕溝。

就在去年秋季,恰是這群見狀勞力搬運石料、砍伐大樹,又以各種工具挖掘環堡壘土坑。

一些的工作都是為了防禦戰爭,而今檢驗工作成果的時候到了!就是他們絲毫不渴望這場戰爭。

人們的臉龐不住地抽搐,手握石塊的手也在顫抖。

那些持弓的戰士竭力保持著鎮定,希望奇蹟的發生。

站在這些人的視角,圍繞著林德霍爾姆地峽的阿勒布堡壘展開的戰爭,是過去漫長的歷史裡,丹麥世界所爆發的最大一場內戰。

曾經,各個領主為了獲得盟主(國王)的頭銜以及實實在在的全力,他們會組織軍隊互相攻伐,但戰爭規模從沒有今日這般龐大。

也許,這就是信仰之爭吧。

丹麥諸部,有的貫徹著對奧丁以及北歐諸神的崇敬,有的皈依天主。

至於客居的薩克森人,他們本是為了繼續神木信仰而逃入丹麥,終究為了生存逃不過皈依天主的命運。

無論這些丹麥人還是薩克森人是絕對意義上的信仰天主,顯然接下來實實在在的戰鬥與虛無縹緲的信仰沒有多大關係了。

這場戰爭幾乎就是為了殺戮而殺戮,不想自己被殺就殺了敵人,身份轉換過來也一模一樣。

現在,沒有任何人覺得接下來的戰鬥可以被某種力量被遏制,進攻方就是渴望戰鬥,防守方也只能賭上一切拼命防禦。

曾經,丹麥地區的內戰,參戰者是以戰士身份加入戰鬥,當他們拿起武器的那一刻就做好戰死覺悟。

而如今的戰鬥,關係到堡壘內所有人的生命。

便是在這絕境中,求生欲勝過了一切。丹麥人、薩克森人,為了活下去,他們要與展開進攻的丹麥同族爆發最殘酷的內戰。

同族相殘何其可悲,只是拉格納現在絲毫不把前方堡壘裡背叛奧丁的人們看做同族。

上萬人的大軍不分主次發動進攻,為了這場攻城戰,拉格納連夜做了一番準備。

如果是羅斯軍主力在此,他們會怎麼攻擊有高牆保護的城市?

大抵是要使用一些重型裝置,譬如幾十名勇士合夥抱住一棵大樹幹,向著城門不斷撞擊。還有更乾脆也風險很大的措施,便是突擊製作一些長梯強行爬牆。

這兩種重武器拉格納以現有的材料製作完成。

林德霍爾姆村莊的一些建築被惡意拆毀,長屋筆直的橡木房梁,三根拼湊在一起並用麻繩捆紮,由此製作出一根撞門攻城錘。

撞門哪裡有爬牆破城來得痛快?

超過十座長屋被拆毀,從而造就多達三十把質量一般的長梯。

一夜之間能完成這些攻城器械的製作,若非羅斯軍偏師基於一些零件材料的支援也是不可能。

當然,這還在於拉格納的新丹麥王國軍因與羅斯王國的接觸,已經不再是隻會“打群架”的絕對蠻族。

他們在戰術意識上迎來了一次關鍵革新。

所以對於守軍,他們妄圖以高大城牆遏制住蠻族攻勢的舉措,迎來艱鉅挑戰。

……

回城的柳多夫急忙下馬,揪心地見到歸來的騎兵連一半都沒有。

很多人渾身插著棕黃色羽毛的箭矢,鎖子甲對這些箭的抵抗毫無用處胡。箭簇已經深深扎入士兵皮肉,至於戰士沒有沙場墜馬而亡,大抵就是靠著強大的意志力、求生欲在堅持。

直到他們進入堡壘,就再也堅持不住了。

十多名騎兵直接墜馬,當同伴急忙下馬檢查,赫然發覺他們幾乎氣絕。

看到這一幕,柳多夫雙手握著腦袋,眼睛瞪得如銅鈴,捂住地長大最大絕望大吼。

因為,這些都是他從封地老家帶來的親信吶!這有著大量的小領主,都是在自己威斯特伐利亞封地裡有頭有臉的軍事貴族。

至此一次的騎兵交鋒,自己竟要損失80%的軍事貴族?

即便是活下來還能站在地上的戰士,他們多半也負了傷。戰士奮勇拔出身上的箭簇,吐著血感慨一身鎖子甲竟毫無用處。

比騎兵戰士損失更殘酷的是戰馬的損失!

一旦沒了馬匹,騎兵就只能以重灌步兵身份作戰,當前的情況是完好的戰馬十不存一。

引以為傲的騎兵隊已經失去戰鬥力,成功撤到堡壘並活著的就剩下一百位,且普遍受傷。

可悲的是,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明知最後的親信們疲憊不堪傷勢不宜,現在的防禦戰少不了這些人的加入。

面對騎兵的失敗,北上聖人埃斯基爾幾近昏闕。他強打起精神高舉著安裝鍍金十字架的魔掌,仰天高呼:“主啊!救救您可憐的羔羊!降下雷霆之怒,劈死攻城的諾曼人!”

當然主沒有顯靈,拉格納的新丹麥軍與帶著大量扭力彈弓的羅斯軍偏師已經逼近堡壘的外郭城城牆。

狂躁一陣子的柳多夫恢復了理性,他暴力拔除身上的箭,看一眼尖銳箭簇上自己的血跡,憤而將之折斷。

又令部下:“還有力氣的人跟我來!守衛我們的堡壘!”

……

視角轉回城外。

雖是取得了勝利,菲斯克的騎兵也蒙受損失。

望著陸續趕來的步兵,眾騎兵聽到他的驚人命令。

“攻城戰不是我們的強項,帶走受傷的兄弟,我們先撤到後方休整!”

真的要撤退?為什麼不乘勝追擊?

報仇心切的騎兵戰士只能奉命行事,他們把受傷或是戰死的戰友拖走,希望自己還有出戰的機會。

羅斯騎兵表演了一出對法蘭克騎兵的大規模殺戮,戰場上到處是敵人騎兵的屍體,以及大量的“馬肉”。

站在拉格納、斯普尤特,以及大量戰士的立場,羅斯騎兵完成的分明是一場單方面的殺戮。

奈何菲斯克卻對這場戰鬥悶悶不樂,戰術撤離之際與行伍整齊的羅斯軍偏師相遇,他臉色的難堪被斯普尤特看得真真切切。

“那些法蘭克人的騎兵不過如此。小子!你贏了!”

斯普尤特眯著眼睛誇耀,以劍柄捶打自己胸膛,表示內心的讚譽。

握緊韁繩的菲斯克強顏歡笑:“誰知道他們居然還會扔斧頭。我傷亡三十個兄弟,我對不起大王。”

“是嗎?恐怕大王也不會怪罪你。我們都看到了,你幾乎把敵人的騎兵完全殲滅。你們辛苦了,趕緊到後方修養治療,接下來是我們步兵的戰爭。”

“好吧!”斯普尤特點點頭:“你們攻入城內務必給我發訊號。我會召集精銳騎兵再衝一次,加入城內混戰。”

騎兵們撤離前線,與推拉扭力彈弓小車的人們相遇。

大量的手推車裝載從船上卸下來的彈弓,數量多達五十座,甚至因手推車不夠,一些還需要多人協力搬運。

重武器掩藏在大軍後方,被大量飄揚的旗幟所掩蓋。

羅斯軍偏師這邊行伍整齊,其中斯拉夫軍高聳的一千根長矛完全創造了一座移動森林。

他們的行軍過於求穩,此乃斯普尤特故意為之。

因為戰前已經談好,這裡是日德蘭,是丹麥人的土地!自然當由新丹麥王拉格納率先完成對堡壘的佔領。

羅斯人不會跟自己搶功勞,敵人的騎兵肉眼可見已經化作一地馬肉。新丹麥王國軍聲威大震,他們的進軍無隊形可言,每個人都希望是最先破城的那批人,只因能優先搶到最好的財物。

的確,現在拉格納只能以“誰先搶到銀幣就歸誰”的基本原則呼籲各領主們去玩命。

於是第一批新丹麥王國軍戰士衝到了外郭城之外的壕溝處。

一些衝得快的人愣是一頭燜了下去!

突然掉進超過一人高的土坑勢必摔個嘴啃泥,何況這坑裡還故意被插上了一些削尖的松木枝。

尖銳木枝本是去年秋季挖掘壕溝後第一時間就從插進的,經歷了一個冬季,這些木枝恢復乾燥,但經歷凍結雨水浸泡,木枝變得頗脆。

很多不慎衝進壕溝的戰士被扎穿了身軀,那些走運沒事的人,旋即迎來敵人的打擊。

是大量站在堅固石牆上的人們,他們帶著強烈的憤怒情緒,將堡壘內隨處可得的石塊向下砸去。

箭矢也居高臨下射擊,配合著石塊,當即給第一批進攻者爆頭痛擊。

這場面拉格納真沒見過。

大量戰士還在向前湧去,更多的人掉入壕溝。

公平的說,從壕溝上來並非困難事,它並非特別陡峭,只要花些時間以劍、戰斧做工具協助,即可爬上平地。

但現在這是不可能的,那些掉進來的戰士被重點工具,任何試圖爬回去的人更是被精準射擊。

更糟的是,進攻方不斷擠壓前線,就算有僥倖爬上來的人,轉瞬間又被推回壕溝。

短時間內溝裡已經擠壓了數百人,那些本來沒事可惜被壓在最底層的戰士,正在被自己的同伴壓著逐漸窒息而亡。

“都別衝了!這是陷阱。”

拉格納在竭力維持秩序,呼籲人們保持鎮定。

可惜怒吼、哀嚎完全壓住了他的吼聲。

新丹麥軍的進攻被壕溝遲滯,期初他們對於城牆的規模並不覺得如何,而今再看,要首先突破吃人的壕溝,然後還要攀爬高大石牆。

難道這也是戰爭的一種方式?

第一次帶隊展開攻城戰的拉格納,在阿勒布堡壘下用鮮血買來一個沉痛的教訓,而這教訓還在持續惡化。

石頭下落如閃崩!

小的石頭有拳頭大,靠著人力可以奮力扔到約莫四十米開外。大的石頭需要兩手抱著,被奮力搬到城垛後褪下,靠著重力與慣性猛砸壕溝下的人。

在蒙受了一開始的重大損失,稍微清醒一些的新丹麥軍開始退卻。

也許衝擊這個方向是錯誤,換個方向再衝不就行了?

多為領主自作主張,他們帶著自己人向著兩翼展開。

然而令人絕望的是,整個堡壘都被一圈壕溝所包圍!

整個堡壘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石塊配合木材創造了一圈圍牆,牆上都有敵人把守。

現在的戰況太過令人糾結,就像是面前一塊螃蟹,沒有合適的工具可是無從下嘴呀。

因為雞賊的柳多夫就給堡壘留了兩個大門,大門有絞盤升降的門板,更配套絞盤帶動的吊橋。

外郭城的城牆與壕溝之間只有很窄的平地,它根本不可能讓攻城士兵展開,也更不可能安防長梯。

本地區的薩克森人擁護柳多夫,有如此民意,安排一些非分的工作也可以理解吧?柳多夫刻意安排民眾深挖坑築高牆,如此可驗證民眾是否忠誠,也是他對於安全的誇張需求。今日之戰,自己對築城嚴苛要求顯然是最正確的決意!

這下,自己是性命得保,埃斯基爾的命也可保。

真是這樣嗎?

柳多夫顧不得身上的箭傷,在城牆指揮軍隊奮力抗擊。又見一群穿著罩頭黑袍的教士,在埃斯基爾的帶領下站上城頭,高舉著十字架大唸經書,就彷彿天主可以給守軍神力。

如果神力真的好用,自己也就不會修築阿勒布堡壘。

這座堅城很大程度其實是防備著北邊的霍里克勢力。霍里克這傢伙就是諾曼海盜出身,對於王國多次反叛有多次臣服,搞不好其人突然抽風又反叛了。為了避免自己被攻擊、戰敗、當做祭品,堅固的阿勒布城堡短時間拔地而起。

現在,守軍在箭塔上射擊、在城牆上猛扔各種石頭。

進攻方的新丹麥軍迫於戰局,即無力繼續進攻送死,也不想恥辱地承認首戰不利。

拉格納以及眾多西蘭島領主,大家帶著軍隊保持著安全的距離。明眼人都看得出,沒有一開始做好戰場偵查導致對壕溝陷阱一無所知,現在試圖突破壕溝樹立長梯強行攻城也基本沒可能。

倒是戰場存在一個突破口——正門。

正門處的壕溝嚴重彎折,門口形成一塊較大平臺。但是那裡的防禦也最頑強,要讓軍隊攻入並將攻城錘展開,必須首先解決掉吊橋問題。

或許還可以用野蠻的戰術,即強行填平壕溝,而這幾乎不可能。

他們不知所措的同時,還把羅斯軍的進攻路線完全堵住。

帶隊行伍整齊不慌不忙進軍的斯普尤特和梅德韋特,對前方戰況的焦灼實在無語。

兩人走在陣前,在他們的身後是兩千羅斯軍偏師。

“那個拉格納在搞什麼,他要榮譽可他沒有在攻城。”梅德韋特疑惑道。

“分明是遇到了困難,看來這困難也不是我們可以輕鬆克服的。”

斯普尤特流露著明顯的擔憂,既然連正牌瓦良格人都難以攻城,梅德韋特也謹慎起來。

“你決定如何?”他問。

斯普尤特定了定神:“先和拉格納會和。讓一群觀戰的懦夫閃開,我們再把扭力彈弓全都亮出來。”

“啊?!我都看得出那是石牆。你打算讓彈弓把牆砸塌?”

“怎麼可能。協助拉格納登城罷了。我們就這麼按部就班進軍。聽著,他們丹麥人內戰大肆殺戮,對咱們羅斯王國未來有利。”

梅德韋特聽得眉毛都在顫動:“我……還以為你把拉格納當朋友。你樂見他們戰死?”

“你誤會了,我和他們毫無關係,只是大王的命令要我們保持合作。就是……”斯普尤特再望一眼已經激戰的好大一陣子又近在咫尺的城堡圍牆:“就算留裡克大王在這裡,他肯定也想不到這座堡壘硬如鐵板。拉格納的人大量傷亡,就避免我們的傷亡。我重申一遍,羅斯不需要一個強大的丹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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