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大人平安回來是好事,可是,那些奇怪的船隻和奇怪的人是怎麼回事?

整個蘭河流域的下游部分都屬於拿騷男爵領,在法理上拿騷家族擁有很大一片區域,但廣博的土地與本地稀少的人群形成鮮明反比。領地的確很大,真正有效的定居點僅有三處:蘭村(lahnstain),泉堡(badenems)和拿騷村。

蘭村只是一座位於蘭河注入來茵河主河道位置的小漁村。泉堡位於蘭河河道內部,它是依傍河流的小定居點,背後的山丘有著羅馬時代的堡壘遺蹟。它已經被發現了溫泉,但該定居點的最大特色是作為小型採石場存在。

最終,最大定居點就在上游一些的拿騷村。蘭河在這裡變得非常舒緩,河道大拐彎在山丘裡衝出一片肥沃的多水河谷平原,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使得它很適合做農業發展。

在蘭村,樸素的漁民迎回自己的男爵,併成為第一批獲悉羅斯人真實存在的本地人。

這些民眾生活得頗為閉塞,沒有男爵大人的要求,他們才不會冒著風險離開自己的居住地。森林中有熊、狼和野豬,這些兇獸會襲擊落單的普通人,總是是獵人也要提防一些,打獵務必是結伴行動。至於划船離開定居點也要小心,誤入其他貴族領地被發現是異鄉人,就可能遭到不公正對待。

除非是教士。唯有教士可以自由的活動。

藍狐和他的人就在蘭村將路德維希釋放,他得以短暫逗留一番,好好“欣賞”這個村莊。

路德維希和他的隨從帶著僅剩的細軟沿著河道徒步離開,拿騷知道自己沒必要施以什麼恩惠,但還是擔心東王國之主在半路遭遇野獸襲擊什麼的。

藍狐勸他安心:“如果有熊或是狼殺了他,就是他的命運。再說,這個男人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也許突然撲過來一頭野獸,他也能果斷拔劍將之殺了。”

亨利拿騷並沒被這種解釋說服,也沒工夫再去多想。

當天,苦於舟車勞頓的人們集體上岸。

蘭村駐守的零星民眾迎回了他們遠征北方的同鄉,劫後餘生的拿騷村戰士本就不想去打仗,若非男爵大人也是奉命行事,他們也是重複著往昔平靜的生活。

普通人因自己卑賤的身份不敢親自向男爵大人詢問個一二,畢竟有謠傳說男爵可能戰死,那麼男爵的大兒子自然繼承爵位。

現在,亨利拿騷一個大活人活生生站在這裡,出征的戰士死了一部分,剩下的人足矣告知同鄉北方發生了什麼。

當真正的現實由這些返鄉者七嘴八舌描述一番,蘭村的民眾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離奇魔幻。

因為大家都知道整個拿騷男爵領都效忠著法蘭克王室,因來茵高伯爵效忠東王國,拿騷也順延著效忠之。如今一切都變了,拿騷男爵已經升級,甚至領地的名字都改變。尼德蘭伯爵是什麼意思?這場戰爭,拿騷男爵在來茵河入海口處得到一大片土地的戰利品,全新的尼德蘭伯爵領是弗里斯蘭、烏得勒支和拿騷的縫合體,甚至老家拿騷都成了一塊飛地。

可普通民眾如何知道遙遠地方的名詞和風土人情。男爵大人有了新身份,自己的生活是否會更好。

可以肯定的是,戰爭的另一方,那些反叛的薩克森人和其從北方請來的異端蠻族打贏了戰爭,現在,蠻族就在這裡。

他們真的是蠻族嗎?歸來的戰士短時間內難改過去的稱謂,所謂不皈依者都是“野蠻人”,即便對方非常強大,心中始終帶著一些鄙夷。

村民自覺的和登陸的異邦軍隊保持距離,獲悉這些人因與大人做了約定可以合法地在拿騷定居而感到焦慮。他們只是普通人無法左右貴族的決定,只能祈禱著來者不是卑鄙的異鄉人。

結束了長時間的舟車勞頓,蘭村瀰漫著煮麥香味。

藍狐帶來了北方的“高科技”,即一口大鐵鍋。此乃羅斯軍隊的行軍用鍋,他只帶了一口,其餘的炊具皆為陶甕。

繳獲的戰利品軍糧、索取的薩克森糧食貢品,乃至從不列顛得到的糧食貢品,這些物資的一部分就在藍狐的分艦隊手裡。他的本質是精於算計的商人,現在手握一支軍隊,更要算計這些人的吃喝用度。

他手頭的糧食足夠軍隊抵達拿騷後支援一段時間,在糧食吃完後,就要想辦法得到補給。

從拿騷男爵領得到物資看似是一個合情理的選擇,然此五百人規模的軍隊面臨的不過是區區兩千餘眾的拿騷人,當地人根本無能力供養他們。

所以,當藍狐萌生就近劫掠科布倫茨的想法毫不突兀,那似乎就是一隻杵在家門口的肥羊,等食物補給不足時動手。

當前糧食還比較充裕,處於長久安定的考慮,藍狐有意對所有拿騷普通人展現出自己的和善。

篝火噼裡啪啦,手握一批銀幣的藍狐立刻從蘭村漁民的手裡買空今天的漁獲。村民提供最多的本地歐鱸,藍狐毫不留情地展現自己的出手闊綽,一條鱸魚一個銀幣,固然是他要和自己的親信一同享用,如此大手筆震驚得漁民雙手顫抖。

因為,有的漁民對貴族有著債務,今日不過是賣了幾條魚,變相的是外來的羅斯人幫自己擺平債務了。

讓信仰不純什麼的都見鬼去吧!外來者有錢,肯幫窮人解決經濟問題,他們就是大好人。再說了,那個外來的羅斯人頭目,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到其人胸口掛著的純銀十字架。這……竟是友人。

從現在開始便略施恩惠,亨利拿騷不理解藍狐的行為,單純覺得這傢伙就是因為富裕而為所欲為。

亨利拿騷隨性地和藍狐湊在一起烤火,順便等待著烤魚成熟。

歐鱸刺不錯,刮鱗後再對多刺的嵴背尾巴處理一番串起來即可烤制。

魚肉被烤得兩面發黑,撒上一些鹽即可食用。

亨利拿騷雙手捧著烤熟的魚,他看得哈喇子直流,不由得感嘆一句:“一條魚一個銀幣,你是真的大方。”

“無所謂。”藍狐答得很隨性。

“好吧。我再等等你們熬煮的麥粥。啊……真是不錯的夜間住宿,你們保持著剋制,沒有襲擾我的村莊,我很欣慰。”罷遼,亨利便啃食起來。

藍狐再看看這個傢伙,微微一笑一併自顧自地啃食魚肉。

藍狐從不是大善人,任何的事他都要算計一番是否有利可圖,他無出意外的還是從留裡克手裡學到了一些招數,譬如對窮苦人略施恩惠後收下當狗。

於是,他的麾下多有這種的“忠犬”。除了極少量的羅斯、瑞典出身的真維京人,便是一群在丹麥混不下去的維京化薩克森人,乃至一批皈依天主的薩克森人。

另有一個頗為靠譜的斯拉夫人隨從,奧伯特利迪特人瓦迪。

藍狐身為羅斯的哥德堡伯爵,屈尊到法蘭克腹地發展是奉王命行事,在任務完成後就要離開,然其帶領的隊伍無必要不離開,而是由後續抵達的古爾德家族的“另一隻狐狸”接手。

所以本著完全自願的原則,要加入藍狐的隊伍必須做出一個承諾——皈依天主。

已經吃飽的藍狐拍拍自己的肚皮:“你的村子有牧師真是太好了。瞧瞧的人吧……”

“如何?”亨利看他一眼。

“還有很多人沒有皈依你們的神。正好,到了你的村子找到你的牧師,就公開舉行一個洗禮儀式吧。”

“你……你們……真的願意?”

亨利拿騷略有激動,他畢竟不是教士,不過這群外來者皈依天主後,自己作為貴族就不會尷尬。

“當然。到了你的村子第一要務就是這個。我還要和你的牧師聊聊,那個男人一定會說拉丁語,我們會相談甚歡。”

“這倒也是。”

有些話要埋在心裡,亨利拿騷確信這群狠人就算集體皈依,他們照樣能心安理得做強盜,只是會做到兔子不吃窩邊草罷了。那樣的話也好……

第二天,飽受舟車勞頓之苦的人們一直睡到了中午,他們再吃一頓飯,於下午保持充足精力正式扎入蘭河的河道。

這個夜晚,艦隊就在泉堡靠岸紮營。

此地當前存在意義就是採石場,留駐的人口還不足五十人,他們挖掘岩石切割成塊運回拿騷村,工作可謂極為清閒。

泉堡的得名就來自山丘上的羅馬遺蹟,丘上本是數百年前的羅馬永固性堡壘,其中可用的建築石料陸陸續續被拿騷人搬回老家,他們又繼續在本地薄薄土層下挖掘花崗岩。恰是這些岩石的夾縫存在著加熱地下水的噴口,溫泉得以自流。

溫泉並未得到開發利用,實在因為它太燙了,又遠離大定居點,唯有采礦的工人可以利用這裡的資源洗洗衣服泡泡澡。

天氣漸冷,地面湧出的熱泉形成小溪,水流快速冷卻最後注入蘭河。

藍狐恰是客居在此第一次獲悉這裡有溫泉。

溫泉不足為奇,亨利拿騷非常直接地指出現在東王**隊主要駐紮地的龐大美因茨地區,其中的小城威斯巴登,就因溫泉出名。而在南部不遠的沃爾姆斯,法理上那裡已經是路德維希的核心領地巴伐利亞,沃爾姆斯附近的丘陵區有著一片溫泉區,它被幹脆命名為巴登巴登,所謂此地溫泉極多。

整片地區都曾是一支羅馬軍團的駐地,拿騷坐在的蘭河下游有著堡壘,其堡壘叢集一直延伸到美因茨、沃爾姆斯和法蘭克福。彼時,羅馬軍團提防的就是北方的法蘭克人和阿勒曼尼人,終究,是法蘭克人笑到了最後。

拿騷家族無人記錄歷史,村民只能透過口口相傳獲悉往日的記憶碎片。對於亨利拿騷,自己的家族似乎自古以來就與法蘭克人結盟,到了他這一代反而是為了美好未來而背叛。

所以,蘭河畔巴登埃姆斯(泉堡)、威斯巴登、巴登巴登,三個定居點早已存在且都因泉水得名,彼此的地理距離很近,只因這段來茵河的河道正下方正是地熱活躍區。

在富足的時代,這樣的地理特點很適合興建療養院,事實上就是羅馬時代的探險家發現了這一特色。酷愛洗浴的羅馬人首先在威斯巴登建立溫泉澡堂,實為羅馬軍團大營的配套基礎設施。爾後,這些設施被法蘭克貴族繼承。美茵河畔法蘭克福是查理曼大力建設的一座行宮,此乃征討東方的前進基地,亦是一個洗浴療養聖地。

現在的東王國路德維希大王還有心情享受溫泉浴放鬆心情?他沒有時間這麼做。

而拿騷村附近的泉堡縱使有著溫泉資源,藍狐也敏銳覺察到可以利用它,現在也絕不是改造一個溫泉浴池的時機。

人只有在富足的時候才會想著去享受,他獲悉拿騷村民的生活一直比較清苦。民眾忙於改善生計,哪有心情去享受?

拿騷家族真的愛自己的同血緣的族人嗎?他一直做得中規中矩,與其他小領主沒什麼差別。

在過去的時代,拿騷男爵與蘭茵高伯爵是同盟,實力弱的拿騷要向東王國大貴族路德維希納貢,此事常年由來茵高幫襯運輸物資。貢品數量本不多,然整個拿騷男爵領就這點人口,他們在較為貧瘠的土地上種不出很多糧食,不得已就只能想出其他招數發展。

他們一直在發展農業,卻因種種原因不能富足。

雖是如此,民眾的精神世界倒也充盈,普通人不必多想,他們日常去勞作,每週去一次教堂做禮拜,節日都參與,生活清苦卻也過得下去。

為什麼這樣呢?

就是因為此地的地理構造。溫泉是個寶,奈何此地的土壤薄,唯有山丘夾縫中的河谷平原適合耕種。墾荒也是一種風險投資,若是墾荒大機率能來帶收益,民眾的積極性根本抑制不住。拿騷村秉承著往昔粗獷的農業方式,加上肥力不足的土壤,種植的小麥、燕麥年年並沒有多少富餘,連續多年有所欠收也正常。

但這樣的環境下,山丘上可以種植葡萄,河谷平原的荒地可以飼養牛羊。這些都需要先期的投資,本就缺錢的農民已經大批化作拿騷家族的佃戶,缺乏投資的動力購買牛羊,而去山上開闢田畝發展葡萄種植園,這有著根本性的不可行。

因為,整個拿騷男爵領是拿騷家族的地盤,山頭都是貴族財產。“已經大發慈悲的開放山林狩獵權給你們,就不要再有非分之想。”拿騷家族自認為很仁慈,可惜,這份“仁慈”並沒有化作大量財富。民眾不富裕,小家庭就要大量生育增加更多農業人口,奈何很多孩子年幼便夭折,高出生高傷亡,這就是整個拿騷男爵領才區區兩千餘人的原因。

歸根到底,該地區是肥沃也貧瘠,它畜牧和種葡萄若是搞得好自然可以發財,再透過交易奶製品、肉類和葡萄酒賺取的錢財買糧食如此富足。

拿騷家族缺乏商業思維,也缺乏投資動力。若非戰爭,亨利拿騷會平平安安過一輩子,生活平澹,甚至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留下,只能由後人標註一個“某一代拿騷男爵”,而其後裔繼續做一介男爵,並持續下去。

但屬於該家族的歷史已經徹底改變!拿騷家族不再需要等到十三世紀藉著神羅的春風開始發達,現在,家族要在一蹴而就要在尼德蘭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