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結束了最繁忙的春耕,農民的生活總會進入到一種閒適的狀態。

規模龐大的斯拉夫農民,他們對比現在與過去的生活,生活水平始終在緩慢提高,對現狀很容易滿足。

他們當然需要想辦法進一步提高自己的收入以令生活更加充盈多彩,不過能高效積累財富的手段極為貴乏,或者收益並不理想。譬如做手工活兒,自制五花八門的生活用品。

真是你也做我也做,各個農莊都會編藤筐做木器,能運到諾夫哥羅德市場的手工產品都一樣,且生活安定後這些消費品的產出也越來越多,那雙看不見的手就把價格壓得很低。

似乎,參與戰爭就是可以快速發財的唯一途徑,相對得它的風險也大得驚人。

頗為諷刺的是,無論是對羅斯人移民家庭,亦或是本地的斯拉夫人家庭,孩子很重要卻也不是特別重要。倘若一個孩子意外去世,那就再生育一些就好了。

比起擔憂戰爭破壞的導致家庭成員死去,他們更要關注天災與個人的意外。

斯拉夫農民祈求每一年風調雨順,至少也是氣溫不要太冷、降雨不要過多也不能太少,所謂只要糧食不欠收,家庭成員大機率不會意外身故。

羅斯人以及其他來自斯堪的納維亞的移民,他們並非特別熱衷於種地,彷彿身體與生俱來就有著探險基因,他們更要考慮自己的孩子因過分衝動、逞能而遭遇不測。

但真的勇士選擇漠視一些的災禍,羅斯人更著眼於對廣大世界的探索,寄希望於從新世界發掘財富。

何為財富?

森林中亂竄的狐狸、松鼠、貂,它們的皮革能賣出不錯的價錢。若是獵殺了熊就能大賺一筆。

森林中總有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也蘊含著一些奇幻傳說。

還有一些藏匿森林的他者與世隔絕,將他們揪出來納入羅斯王國的統治,此事不僅僅探險者在做,諾夫哥羅德總督梅德韋特年年親自督辦此事,842年與其他年景沒什麼區別,這一次尋找“藏起來的人”之探險隊決定向著東方走得更遠。

因為羅斯王留裡克已經以神諭的方式勾勒出一副極為遼闊的東方圖景。

“繼續向東,那裡並非黑暗世界,更不是米德加德(人類世界)的邊緣,並沒有深淵。那裡只有一座龐大的烏拉爾雪山,翻越大山,是一片更為遼闊的世界,羅斯將成為新世界的主宰。”

老羅斯人自古以來沒有農田之類的桎梏,今年亦如是,隨著東部的瓦爾代湖畔興起的按照斯拉夫語所謂瓦爾代斯科耶市鎮成為極為關鍵的探險大本營,在春耕結束後,面對王國無大戰事的事實,無聊到摳腳的姆斯季斯克、青年城的羅斯移民,這番又在阿里克的帶領下划船前往探險與狩獵掠奪。

“很快,你們會發現正確的伏爾加河主航道。哥,但願你今年能幫我完成探索壯舉。”

留裡克對自己的堂兄有很大期許,同樣他也對自己的兩個侄子有期許。

大侄子阿斯卡德帶著一眾新晉翹楚隨遠征軍去了東方,只有神知道這小子能有多少收穫。留裡克並不憂慮臭小子戰死,畢竟其名是“阿斯卡德”!他名字從來不是亂取的,除非諸神令另一個“阿斯卡德”在未來完成一項締造歷史的偉業。

小侄子吉爾這番被其父親阿里克帶去瓦爾代探險見世面,相比其大哥,跟在父親身邊見世面怎麼想都不會有多少風險。

841年的東方探險隊才五百人規模,這一次已經衝到了一千人,之所以人員這麼多,實為一大批女性也加入浩浩蕩蕩的探險大隊裡。

不過,一大批羅斯人青年被留裡克以王令強令扣下來。

他們被禁止參與今年的東方探險,更不能閒下來躺著呼呼大睡。

十二歲!

任何年滿十二歲的羅斯人,無論其血統有多少老羅斯部族的比例,他都是法律意義的“老羅斯人”,就必須履行羅斯男子的義務——成為戰士。

學校,留裡克在諾夫哥羅德首創的新機構,它發展至今已經是第五個年頭。

它首先用以教育老羅斯人的精英後裔,而今已經擴大成針對所有老羅斯熱後裔、斯拉夫精英子侄,以及所有付得起錢的形形色色人士的孩子。

針對小孩的教育僅有兩年,學習的知識總量雖不多,卻始終在緩慢增加所授知識量。

考試製度,它對於老羅斯人並非拍桉叫絕的新事物。當留裡克將之形容為一種“比武競技角逐強者”,人們輕而易舉想到過去競爭部族酋長的比武大會。

比武競技最後一位勝利者、老酋長奧托依舊在世,他已經極為衰老。

奧托仍舊是公認的太上國王,即便他已不再為政事做決策。老頭子幸福地享受天倫之樂,他的身邊擠滿了孫輩,似乎全新的孫輩還在呱呱墜地。

可他還能為孫子、孫女們做些什麼呢?似乎只能以沙啞的嗓音緩緩告訴活力無限的崽子們自己的光輝往事,教導他們做一位勇士。

凡是羅斯人的主要定居點都有著濃郁的好武風氣,哪怕他們其實都是血脈相似的遠親,打架居然成了孩子們之間的消遣。整體而言“打野架”是不可以的,年輕人有更公開的發洩平臺,所謂帶上木質的盾與劍,約上好友組成一隊並與另一隊人搏鬥。

打架搏鬥並非單純用以發洩年輕人暴躁的情緒,哪怕平日裡素無矛盾,組成佇列進行對攻也很有必要。

他們在學校裡接受的從不是單純的體能訓練,或曰一切的訓練的最終目的,就是成為隨時可以接受徵召、經過簡單整訓即可上戰場計程車兵。

男孩們往往在九歲時就開始接受“正確打群架”的訓練,其次還要學會射箭、投擲標槍、游泳等必要科目。

從841年開始,騎馬也成為必要的科目。

羅斯王國的馬匹保有量正以驚人的速度增長,奈何因為是從零開始的事業,養馬業的起步點很低,由於馬匹基數過小,到了現在留裡克仍不能擴建出一支規模極為龐大的騎兵軍團。

雖說羅斯-丹麥-薩克森聯軍在易北河畔以血的代價大破法蘭克騎兵軍團,留裡克絲毫不認為自己就真的剋制了騎兵,使得騎兵這一兵種不再特別重要。

恰恰東歐特色的森林草原環境,過於平坦的大地唯有騎兵力量有助於羅斯在這方面的擴張。

春耕之後,留裡克將這一年畢業男孩挑選一番,又命令各個斯拉夫村莊的博雅爾貴族再交出一些沾親帶故的子侄,後者因為吃過巨大的甜頭,這次極為積極。

全部的人員名額加在一起多達六百人!年輕人年齡下限最低十二歲,最高也才十五歲。他們看似非常年輕,但高大身軀擺在這裡,觀者普遍並不相信他們才剛剛成年。

才是六月份,這些男孩就已經全部帶到諾夫哥羅德城外的訓練成,佩切涅格人的教官在等待這群崽子,一小批用於訓練的溫順馬匹也在等待著……

他們到了,短時間裡高強度的嚴苛訓練也隨即開始。

六百人要分成兩個部分,他們已經被告知將成為最近組建的第三與第四騎兵隊的一員。

由於第一騎兵隊在“禿頭”菲斯克的帶領下,基於留裡克本人授命,已經繼續全力幫助南下擴張的奧斯塔拉女公爵卡洛塔。該部隊已經去了大盧基,理論上會最終抵達西德維納河畔的波洛茨克人定居點。

留裡克身邊就只有布羅迪擔任旗隊長的第二騎兵隊,即便如此,三百騎兵跟在留裡克本人身邊,完全能夠支撐起國王的尊貴。

因為,他們中的老兵都上過戰場並有立功表現,老兵塑造軍魂,使得他們就是一支威風凜凜的殺戮機器。

即便第二騎兵隊的戰士一樣過於年輕,現在他們站在諾夫哥羅德城外的草地訓練場,面對著一眾新晉的“準騎兵”,對待這群同族的後生崽子,大夥有著自然而然的高傲。

這裡最尊貴的不是別人,正是留裡克本人!

現在時間還是六月,氣候開始進入到溫暖期,全年最好的時光就是當下,非常適合新軍隊的訓練。

年輕人尚沒有足夠戰馬,所有新晉的六百孩子齊刷刷地站在一起,最終形成為六支肩並肩成方塊狀的百人隊。

看吶!

特意騎上繳獲的體型高大的法蘭克戰馬,留裡克故意飄揚著自己的金色馬尾,頭戴自己的黃金桂冠,蓄著打理得很講究的絡腮鬍子,雙手攥著韁繩,雙腿輕輕夾著馬腹以有規則的踢踏指揮著戰馬的行走。

他親自騎著坐騎走過新兵們,深邃眼窩中湛藍的雙眼檢閱他們。年輕人無不高高抬起頭,向年輕的王致意。

與此同時,生活缺乏樂子的諾夫哥羅德人,這番又是拖家帶口跑到訓練場的邊緣看熱鬧,乃至是站在城市的木城牆上遠眺。

全城議論紛紛!

“大王說好的沒有大規模戰爭其實是一個謊言,他現在已經擴充新軍,擴充的偏偏還是最能立功的騎兵。只有神知道未來作戰的規模會有多大。”

“大王今年還下水了鉅艦,現在又擴充騎兵。未來的戰爭針對的是誰?繼續西方遠征去和什麼法蘭克人戰鬥?還是南下把逃跑的瓦季姆那個傢伙除掉?”

“依我看,大王是打算對斯摩稜斯克人動手了。反正早晚都要打服那些傢伙。”

……

五花八門的討論不絕於耳,諾夫哥羅德城裡沒有人厭戰,或曰大家對於新的戰爭翹首以盼。

戰爭,過去時光很多不容易解決的事情,透過一場大戰一切都迎刃而解。

環尹爾門湖居住的斯拉夫人並不覺得自己和斯摩稜斯克的居民是親戚,這是一定程度的事實。

正所謂沒有無緣無故的仇恨,雖然各個農莊都住在尹爾門湖畔,他們的來源卻有所不同。

起初白樹莊園被排擠到邊緣區域,乃至一批森林居民不得不在密林裡拓荒生活,本質上皆因他們是從波美拉尼亞地區徒步移民而來,在血統上反而與波洛茨克人關係更密切。

大湖其他區域的農莊才是真正脫離或曰背叛了斯摩稜斯克。恰是因為古代的背叛,一代接一代的傳遞,至今雙方對對方都持負面態度,卻沒人說得清這種態度的本源。

顯而易見的是,斯摩稜斯克社群過去一直在貿易線路上從中作梗,大湖之民想要向南方世界買賣一些東西就必須過境斯摩稜斯克人控制區,對方吃拿卡要乃至截胡是常有之事,這就成了雙方最現實的矛盾。

現在攻守之勢已然移位——羅斯人對整個尹爾門湖的殖民已經徹底完成。

恐怕它已經不能再稱之為殖民。

十年時間,從一如既往的一年一次的索貢敲竹槓,變成了羅斯人的核心統治區。

一個更強大的民族已經形成並在持續擴大,環湖居民現在皆可自稱羅斯人。

王國的偉大就必需強大的軍隊維護。

這不,在檢閱一番新兵後,留裡克調轉馬頭繼續高傲地屹立在年輕人勉強。

他勐然拔出寶劍,陽光之下劍鋒直指蒼穹嗡嗡作響。

戰士們只能眯著眼仰視國王偉岸的身影,因為高天之上就是夏日朝陽,如此一幕好似奧丁正在賜予國王全新的力量。

“年輕的戰士們!”留裡克康慨激昂:“現在,一份偉大的使命本王賦予你們!你們是全新的騎兵!第三騎兵隊!第四騎兵隊!你們將直接效忠我,成為羅斯的利劍,在我的帶領下消滅敵人、捍衛我們的家園、將更多有意歸化者納入羅斯的統治。本王會帶著你們從勝利走向勝利,現在!全體跪下!”

其實,從上學開始,所有接受教育的孩子都被要求向羅斯王室效忠。這很容易讓人接受,畢竟現在有資格受到教育的人,在血統上一定與留裡克本人有些絲毫的血緣關係。部族思想不是短時間內消失的,他們很願意接受留裡克的統治,顯而易見的是留裡克治下的羅斯一直在勝利。

話音剛落,眾新兵紛紛單膝跪地,他們的右拳紛紛捂住自己的心臟,桀驁不馴的頭顱紛紛勾下,一次身子向留裡克宣示自己的臣服。

留裡克的劍掃過他們,繼續號令:“你們與第一、第二騎兵隊一樣,都是本王額外的手臂。你們必須配得上自己全新的身份,必須在未來的時間抓緊訓練。我明確的告訴你們!全新的戰爭已經不遠,你們很快會在我的帶領下去新世界作戰!我要的不僅僅是你們的忠心,還要你們成為勇敢戰善戰計程車兵。你們已經是脫穎而出的翹楚,現在就在訓練場練就能力,再在真正戰場證明自己。你們會經歷最恐怖的訓練,你們會流血,我不許你們哭泣。現在,本王賜予你們兩位旗隊長!”

軍隊最關鍵的莫過於軍魂,軍魂也要由老兵來塑造。

正如第二騎兵隊的魂來自第一騎兵第,新編的兩支騎兵隊目前本是預備役的身份,留裡克判斷這群崽子距離上戰場已經不遠了。

留裡克訓話說了很多,他口乾舌燥之際將極為關鍵的話憋在心裡。

羅斯王國當然要進一步涉足法蘭克內戰,倘若那些高貴的王子能將內戰持續得很久很久,羅斯即可持久得渾水摸魚,乃至直接割下一塊又一塊土地成為羅斯王國的實際控制區,乃是升級為領地。

法蘭克再是打得不可開交她還是一個龐然大物,文明水平也相對成熟,大大咧咧得入侵要付出的成本代價還是太大。再說,歸根結底法蘭克不是必滅之敵。

羅斯王國的確有著大敵,那就是斯摩稜斯克社群。

站在留裡克的立場是,他對斯摩稜斯克並沒有多大仇恨,哪怕對方窩藏了逃跑的瓦季姆最後這小子還成了社群大酋長。他對毀滅這個社群很有想法,對消滅社群的居民並不熱衷。最終羅斯會兼併斯摩稜斯克,使之成為羅斯王國關鍵的構成部分,屆時統治者搖身一變成為自己的血脈後裔,羅斯即可從當地源源不斷獲得財富。

歸根到底擴張的羅斯與斯摩稜斯克的核心矛盾僅僅在於——你擋路了。

答桉就是這麼幹脆。一個對羅斯不懷好意、人口眾多的部族聯盟恰恰就在東歐南北內河貿易線(琥珀之路)的邊上,它要麼去死要麼被征服,想要保持獨立自主,現在的斯摩稜斯克沒有資格。

留裡克擴充的兩支騎兵隊就是新的常備軍,他算了一筆賬,區區擴充六百騎完全養得起,哪怕再擴充一千騎理論上也可以,只是並不能確保龐大的騎兵戰士完全脫產。

而最大的問題在於正值服役期的戰馬不夠多。

馬匹是一年比一年多,未來馬駒增值的速度會持續擴大。訓練戰馬並非難事,訓練合格的騎手則是難事。

也是,兩位其實是出身第一騎兵隊的、在840年戰爭經歷過偷襲科隆、波恩年輕戰士,他們被任命為新的旗隊長。

一個叫做“八字鬍”卡爾、一個叫做“豬鼻”斯溫。

兩人有著鮮明的面部特色,前者是特殊的鬍鬚,後者只是單純的面部翻鼻孔輕度畸形。他們的名字非常普通,可一說起綽號,第一旗隊的戰士就瞬間想到此二人。

在過去的隊伍他們只是十人隊的隊長,現在基由菲斯克的推薦,留裡克順手將之提拔成旗隊長。

這兩個人真的善戰嗎?同樣出身第一旗隊的布羅迪畢竟親手俘虜過巴伐利亞公爵路德維希,此乃足夠吹噓一輩子的大功,他自視甚高,但不可否認的是布羅迪本人的確伸手了得。他對這兩個兄弟有所懷疑。

無論如何提拔之事已經落實,兩位新晉的旗隊長必須為國王負責,所謂在這個關鍵的夏季,在佩切涅格人教官的訓練下每個戰士成為能立刻上馬作戰的騎兵,旗隊長則確保兩支隊伍能作為一個大集體參戰。

兵員的問題已經解決,甚至它是極好解決的事。

給每個戰士配備的戰馬呢?

這就是為什麼留裡克又帶上自己的第二騎兵隊,浩浩蕩蕩走到大湖之南的新奧斯塔拉城。

他就是來此觀摩馬群物色戰馬的,此次他甚至連奉命駐紮羅斯作為事實外交官、佩切涅格汗國可汗的族弟格查爾。

留裡克的想法很單純,卡洛塔是自己的妻子之一,從她手裡那些馬匹還不是輕輕鬆鬆。

再說,自己的另一個妻子,佩切涅格公主貝雅希爾,她可沒有隨著卡洛塔的奧斯塔拉騎兵軍隊南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