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摩稜斯克軍崩潰了!

一大群黑色的影子,如蟻群一般在已經變得猩紅的冰面劇烈蠕動。

潰逃的戰士丟盔棄甲,向著他們來時的村莊方向瘋狂逃竄。

他們進入空蕩蕩的村莊,為了緊急逃離已經無暇去拿糧食。他們根本不知道未來會如何,現在只是本能的求生欲驅使著身體快速穿越村莊,向著東北方向的林地奔去。

在此之前,那些早早逃亡的農民已經一股腦地鑽入林地,哪怕是挖掘雪坑也要鑽進去躲藏。

現在潰逃計程車兵步了他們的後塵。

而數百名戰士態度極為堅決,他們在自己信得過的頭目引領下,索性計劃向著始終未攻破的維捷布斯克堡壘前進。

他們不是別人,領頭者正是曾與瓦季姆分享烈性格瓦斯飲料的村莊青年才俊。

「瓦季姆辜負了我們的期待。他打不贏瓦良格人,趁著我們現在還有力氣快走!」

「你說得對。趕緊去村子躲避!就讓那些人繼續和該死的羅斯人拼命,我們抓住機會走。」

這些人統一態度,又吸引起一批潰兵的跟隨。

瓦季姆現在已經懶得再唾罵了。

他感覺遭遇嚴重的背叛,並對自己的追隨者號召:「你們都看到了!並非我們奮戰不利,是有的人做了叛徒,引起我們的失敗。」

當他說這一席話時自己也在奔跑,健步如飛的樣子可是將不少披著皮甲的親信甩在後面。

管他敵人到底兵力如何!敵人正在潰逃!

斯普尤特堅決果斷下令全力追擊,向著村莊方向全速進軍。

至此,在付出了一定士兵傷亡的代價,羅斯聯軍踏過敵我雙方在冰面上的猩紅屍堆,開始進入波洛茨克最大村莊。

最大村莊處在西德維納河與波洛塔河構成的丁字路口,很多來自里加的戰士對它有所瞭解——曾經就是這群農民划著獨木舟、木筏堆在河道,嚮往來商船索要過路費。

斯普尤特對此瞭解的有限,在他的身邊,一眾鋼劍滴血的兄弟已經勇敢地衝向房舍排布錯綜複雜、街巷雜亂無章的村子。

戰士必須保持戒備,他們擔心對於敵人打起慘烈巷戰,然而真正衝入其中看到的就是空蕩蕩的村子。

固然還有敵人存在的身影,那些傢伙就好似躲避狼群攻擊的兔子,將後背留給進軍的羅斯人,凡是被追上的皆被無情殺死。

而斯特坎德不經意就冰封河道上發現了一片四項極為異常的屍堆。

很多死者聚在一起,他們多赤膊身軀,身上有著明顯的刺青。圓盾都出現碎裂的情況,男女戰士盡是死不瞑目,他們金色的頭髮與梳成辮子的金色鬍鬚,隨著風微微晃動,然他們已經再也不能起身。

斯特坎德吃了一驚:「是羅斯人?」

「可能是我們的人。」有戰士果斷回應。

「竟是我們的人?!」

「他。」那戰士走近屍堆,用腳輕輕觸碰一位死者:「布拉爾德,他說他去了東方探險,想不到居然死在這裡。」

「竟然是他?!」

「就是他。他斷裂的牙齒不會錯,即便……」說話的戰士不禁眼下唾沫:「即便面部已經面目全非。」

作為里加城市的丹麥社群老大,斯特坎德當然認識一批當地有實力的戰士。不過丹麥社群並非穩恆存在,遠一些的地方還有維京人定居點,那些人可以遷移到里加定居下來,首選的自然是住進丹麥社群與大夥兒成兄弟,。

這裡一定躺著不少認識的人,奈何屍體被殘忍破壞。汙辱屍體若非用作祭祀活動,唯一的解釋莫過於敵人在洩憤!

他又注意到一

點,敵人一定搶走了死者的武器,鐵劍、手斧、匕首幾乎都不翼而飛。

誰是竊賊?顯然一些竊賊已經死在的這裡。

「可能我們來晚了一步。」又有戰士蹲下來,他檢查敵我雙方的被壓在中間的屍體,赫然發現屍體還有餘溫。「他們應該是今天戰死的。」

「可惡,這些斯摩稜斯克軍隊……」

剛剛搏殺一番的這些丹麥裔狂戰士,他們的刺青沾滿敵人的血。一個個累得氣喘吁吁,他們預設最後追擊該由堡壘守軍和羅斯人去做,自己得以喘息就看到同社群的大量兄弟被殺。

「繼續追,得讓敵人付出代價!」斯特坎德一聲令下,丹麥人也進入村莊。

不過正當他有意繼續向著雪原上不斷蠕動的黑色身影追殺不止之際,斯普尤特親自攔下了這位衝動的老夥計。

站在村莊的東部,迎面的是大面積冬季拋荒的農田,它們被積雪覆蓋,再遠處則是森林。

斯特坎德站在這裡,稍稍摘下頭盔,鬍鬚與頭髮隨風飄逸。

「為什麼不追了?你們羅斯人不追,怎麼還阻止我去追擊?」他問。

伯爵斯普尤特把劍戳在雪地:「戰鬥很順利,也許……這是一個陰謀。」

「你太高看他們了!斯摩稜斯克士兵定然就是靠著人數優勢打仗,真的遇到強大的我們只有被殺的命運。現在正是追擊時刻,我要為被殺的丹麥兄弟復仇。」

「還是省省心吧。兄弟,他們逃入森林,莫非你還要如雪狐一般到處挖洞將藏匿的敵人揪出來?寒冷會殺死他們,犯不著你動手。再說,我們都不能確信敵人沒有援軍。騎兵呢?」

「啊?」斯特坎德稍有恍忽。

「情報不是說他們還有五百騎兵?我們才多少兄弟,現在又死了一些。比起追擊,我們還是趕緊救治傷者、搬運我們的陣亡者為他們火葬。還有,儘量尋找戰俘,問他們個所以然。」

「戰俘……」斯特坎德依舊惡狠狠看向森林方向:「我不奢望有戰俘,凡是被我的人追上的都殺掉了。說不定,那個瓦季姆也在亂軍中被殺。」

「如果如此。」伯爵斯普尤特再看向這位夥計,拍拍他的肩:「殺死瓦季姆的人將被國王獎勵一筆錢。當然,我倒是希望那個傢伙跑掉。」

「荒謬。」

「不。那個瓦季姆速來會逃跑。他最好跑掉了再被活捉,最好由國王親自剝了他的皮做血鷹。」

「罷了。」斯特坎德無意再聊下去,他帶著里加灣來的兄弟們決意就在此村莊安營紮寨。

至於已經明確名字的、熊熊烈焰中的新波洛茨克堡壘,它已經沒有滅火的可能性了!

堡壘內的主要建築不可逆轉地遭遇引燃。

維蘇恩德終於能冷靜下來,鐵一般的身體轟然倒下。他並沒有累死,就是躺在雪地上不禁蜷縮起身子劇烈咳嗽,又咳出一些血。顯然之前吸進肺的那些炙熱濃煙對身體的損傷著實不小。

他並沒有生命危險,就是這幅身體未來一段時間休想再做劇烈運動了。

他被部下扶起來。

「大人,我們贏了。你看,這裡村莊。」

「我知道。我辜負了公爵大人的期望,你們快去……快去堡壘滅火!」

如此要求實在太強人所難了,年輕的戰士們互相看看,只好說明堡壘無法拯救的事實。

有好心的戰士勸慰道:「本來就是夏季突擊建造的木頭堡壘,它沒了我們明年再造!至少波洛茨克還在我們手裡,未來一切都能重建。」

維蘇恩德理解部下的好意,奈何關注當前的局勢,情況與大家設想的出入很大。

何為波洛茨克?

它因本地村民的自稱而得名,倘若波洛茨克人大規模消失,它至多就剩下一片斷壁殘垣與一個地名概念了。

直到作戰結束,陸續冷靜下來的戰士們才能真切明白自己的處境。

天色已經暗澹,夕陽令冰封河道成了瑰麗的橘紅,橫七豎八躺在冰面上的屍體格外扎眼,死者的血已經凝結,再當戰士搬運敵我雙方屍體時,赫然發現他們已經極難將攪在一起的死者分開,無奈只能鑿冰一併帶走。

能被收殮的己方屍體盡被聚攏到村莊的毗鄰冰封波洛塔河一線。

此地對岸就是熊熊燃燒的新波洛茨克堡壘,隨著夜幕降臨,堡壘的烈焰已經將天空燒得發紅,異常天象得以在很遠的地方注意!

譬如,始終未被攻破的維捷布斯克堡壘,當地駐紮的龐大羅斯軍隊都赫然看到了血紅的地平線。那裡發生了什麼?!波洛茨克!村莊與保留一定遭遇了斯摩稜斯克人的攻擊。

全軍就在空空蕩蕩的村莊過夜,就在這個夜晚,從堡壘裡逃出的民眾,陸續帶著糧食繞開燃燒堡壘回到村莊。

甚至,還有那些參與了進攻並一觸即潰的武裝村民,他們無處可去只好回到村子碰碰運氣。

就如斯特坎德估計的那樣,殺紅眼的軍隊並未抓到戰俘,一息尚存者很快死去,軍事問不出個所以然。

倒是回到村子的部分民眾成了戰俘。

一群被強迫打仗的人直接促成了堡壘熊熊燃燒,維蘇恩德恨不得下令處決他們。在聽取這些人的訴苦後,斯普尤特赦免了罪責,如此終於問出了更為相識的情報。

聯軍的三位指揮官第一次明白了那個瓦季姆的決意——徹底毀滅波洛茨克堡壘。

可以說此人的主張最終還是實現了,然斯摩稜斯克軍隊無法獨善其身。

敵人僅有兵三千所有,他們的確有騎兵,奈何因失敗的維捷布斯克攻堅戰幾乎耗盡士兵體力,不不得已瓦季姆下令殺盡戰馬,自我毀滅掉了騎兵部隊。

斯特坎德已經無意再抱怨,他知道抱怨也沒用。對於丹麥人還有一個棘手問題——戰死的武裝商人們遺留下來的一批珍貴貨物被撤離堡壘的民眾帶走,現在村民被要求將貨物歸還。

那都是凶神惡煞的瓦良格人,現在因有共同利益而並肩作戰,若是昧了這些琥珀、蜜蠟,他們怕是要刀兵相向。

斯普尤特則要考慮的是,這些身份特殊的村民因與奧斯塔拉人有聯姻關係,他們保護了丹麥人的寶石,現在全部拿走也不合適。

於是結果皆大歡喜。對於剛剛經歷磨難的一些民眾,魔幻一天後他們失去了堡壘,得到了一批珍貴寶石,靠著這些石頭能夠東山再起。

全軍就在村莊住下,沒有人在屍體中找到瓦季姆的身影。

還要再找找嗎?陣亡的敵人或是衣著破破爛爛,或是在破爛皮衣上套上一件皮甲。據說那個瓦季姆穿著鎖子甲,手持偷竊自羅斯的鋼劍,一身行頭與他人區別很大。

高貴的屍體無人發現,大家相信該死的瓦季姆真的腳底抹油跑了。

一間房舍裡點燃一些柴火,斯普尤特與斯特坎德盤腿而坐在此烤火。

維蘇恩德受了很重內傷,不得已堡壘守軍一方派來戰士比肖姆代其與援軍議事。

「儘快為戰死的兄弟火葬,只有如此他們的靈魂才能順利前往瓦爾哈拉。斯特坎德,你意下如何?還有你,維蘇恩德,你方死者也要燒成灰盡……」

斯普尤特作為現在地位最高者,他可以一言堂來自,考慮到彼此和氣還是要天天兩位同伴的態度。

「那就燒吧。」比肖姆一臉平靜,還微微流露一絲嚴肅與哀傷。

「你們奧斯塔

拉人守衛堡壘已經盡力了。現在……」斯普尤特想要說一些話,再想想可能自己說什麼都有些多餘。

他頓了頓氣:「我簡單統計了一下,所有能戰鬥的兄弟不足五百人。如果敵人真被我們打得崩潰,敵人真的僅有三千軍隊,波洛茨克的危局就解除了。」

「意味著我們可以高枕無憂?」斯特坎德搖搖頭:「該死的瓦季姆破壞了一切,我的人前往羅馬做生意的計劃破產了。我……我就直白的說吧!」

斯特坎德豁出去了,他要代表全體里加灣丹麥社群的民眾,向羅斯王國討一個說法。

「羅斯王是偉大之人,追朔他,我們這些流落異鄉的丹麥人都能發財!這就是為什麼我在效忠羅斯王,而不是丹麥王!

但是,羅斯王必須確保交通線的安全!斯摩稜斯克人或者被消滅,或者向羅斯王臣服。至於那個瓦季姆,他必須去死。」

「你在質疑羅斯王?」斯普尤特第一次流露出不安的眼神。

「我不敢。我們是講究契約。」

「那麼,你就拭目以待吧。」

斯普尤特不想與這個夥計辯論,非常時刻不願傷和氣。

於是,氣喘吁吁的戰士們就在冰封河畔劃出一片地,待到第二天早晨,大規模伐木工作開始。

聯軍戰士慶幸於逃跑的敵人沒有洗劫、破壞本村的公共糧倉,所有人可以大快朵頤煮麥子。

完全不必吝嗇,麥子的主人紛紛不知所蹤,滿倉滿谷的麥子是對勝利者的血酬。

他們特必須大吃特吃,否則會在愈發寒冷的日子裡因虛弱而被凍死……

吃飽飯的人砍伐一些松樹,連帶著松枝在預定位置堆砌大大小小的火葬臺。

死者們右眼的位置被放上一枚銀幣,傳說奧丁獻祭了自己的右眼得到了智慧,如此殯葬風俗在里加丹麥社群很普遍。

陣亡的丹麥武裝商人、守衛堡壘的奧斯塔拉人、確認身份的波洛茨克村民,以及千里迢迢前來作戰的薩列馬島的招安海盜。

這一刻他們已經不分你我,在烈焰中塵歸塵土歸土,靈魂隨著扶搖直上的煙塵,去向死者信仰的彼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