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公國終於迎來新的冬季,一場暴風雪逼得民眾躲在溫暖的房舍,連豢養的家畜家禽也被被驅趕到加強保暖的圈舍嚴加看管。

除了公國境內遊蕩了合計超過五萬頭大小馴鹿。

雖迎暴風雪,已經沒有人再畏懼它寒冷的恐怖。

公國真可謂府庫充盈六畜興旺,冬季里民眾不愁吃喝,既然被風雪困在家中,自然要大吃特吃,併為家中填新丁做著積極工作。

奧托的鬍鬚完全花白,頭頂的白髮也掉了個乾淨。他的面板已經非常鬆弛,鬍鬚未曾覆蓋的臉也多了一些褐色可見的老年斑。

作為一個戰士,他難以接受這樣的自己。

當他仔細觀察遠征歸來的兒子,那愈發英武的身姿讓他回憶起往昔。想當年自己也是這般年強有力,但時代沒有給予自己多少機遇。彼時的羅斯還是峽灣中的獵人,並被瑞典的盟友們所排擠。彼時的羅斯雖已經能前往諾夫哥羅德索要貢品,整整統治這裡還是最近幾年的事。

一切都變了,老戰士也衰朽得如同枯柴。

按照傳統的說法,過了光明節,人人都要漲一歲。

唯一的兒子留裡克是秋季誕生的,即便如此,當節日過去即可說他又長大了一歲。佳節近在咫尺,留裡克即將十八歲。

一位年輕的王公取得了難以言表的功勳,但羅斯的老戰士們正快速地離開人世……

奧托已經六十五歲高齡,他從沒想到自己竟能活到現在,想必一切都是諸神的恩賜。

可是,一位老戰士若能選擇,死戰戰場上會是更好的歸宿。

奧托毫不畏懼死亡,甚至有些期待。他知道諸神已經為自己在英靈殿上預留了位置,只是現在絕對不能離開,他必須見證一個偉大的時刻。

昔日被自己親自選中的機靈的小姑娘,十年之後的現在已經挺起了大肚子。斯維特蘭娜並不是維京人,近年來的表現愈發像是維京女戰士。她以孕婦的身份加入到對丹麥王國的討伐,至於拉弓射箭是否擊殺過敵人,這個並不比深究。事情的關鍵在於,王后斯維特蘭娜與腹中的孩子雙雙參與到戰鬥,這就是為尚未出生的孩子提前攬下了功勳。

斯維特蘭娜終於安穩下來,就在諾夫哥羅德的孃家靜靜等待孩子出生……

公國的冬季生活因江河湖海完全封凍而全面展開,冰層構成可以快速行動的道路。

冰層之上馴鹿雪橇開始頻繁動作,來自拉多加湖東方的雪橇無出其右在運輸石塊與黃沙,新歸附的呂迪人因有利可圖,毫不猶豫舉族做了沙石工,就靠著從羅斯人手裡得到的鐵錘鐵鑿夯打奧涅加湖畔的石塊,以雪橇運到自己的村莊,就地賣給前來運貨的羅斯商人。如此一來,一些羅斯人並不是石工,他們僅僅是石料的搬運工。

相比於從芬蘭灣中的戈格蘭島搬運石料,從東方奧涅加湖運輸石料的時間成本與旅行風險都是低的。

涅瓦河畔的新羅斯堡對於石料的需求非常大,畢竟當人們具有了選擇權,包括普通居民在內,都希望用石頭來加固自己的房子,並以此為基底去建設二層乃至三層的住宅。

何止是民眾的需求,新羅斯堡的水泥製造作坊也需要得到原料。現在仍然只有被留裡克訓練的工匠們懂得水泥凝結的原理,知識被“鐵匠同盟”所壟斷。

一座水泥作坊建設與都城之外的空地,它被木牆包圍起來。牆內有火窯,將從故鄉羅斯堡運來的石灰加工為熟石灰,又將從奧涅加湖運來的黃沙以鐵絲篩網過濾為細砂。這裡的工匠皆為王公服務,做工即可領取食物俸祿。

加工完畢的熟石灰與細沙總是立刻投入使用,以此黏合石料砌出堅固的牆,乃至鋪設硬化路面。但是嚴冬讓這樣的建設工作不得不暫停,作坊的工人們便將熟石灰與細砂製作完畢而儲備起來。

製造熟石灰需要火焰,本地的鐵匠需要更強大的火焰。

新羅斯堡的工業區是安置一起的,它們皆靠近冰封的涅瓦河,平日裡即可利用水道的交通便利,若是遇到了火災,也可就地取水滅火。

因為一批來自丹麥的戰利品長船被拖曳到新羅斯堡和墓碑島,船隻即刻被賣掉,所得錢財盡入府庫。新船對全羅斯的造船工作帶來了衝擊,不過對於製造大船的作坊並未有什麼影響。

羅斯堡、新羅斯堡和諾夫哥羅德,三處的大型造船作坊依然在岸上製造標準型貨船。事到如今,有些貨船的訂單來自於王公,但另一半的訂單就是來自單純的商人了。

各路商人當然有權購買可掛三角帆的貨船,它因為是被霍特拉家族和留裡克王公家族聯合壟斷,其售價被留裡克大手一揮,價格即為一百磅銀幣亦或是十萬磅的麥子。

難道傳統的貨船就比不上它?事實的確如此。

留裡克對博恩霍爾姆島的遠征行動,二十艘標準貨船即是運兵船、又是貨運船,更是瘋狂榨取海洋財富的拖網捕撈船。

一條大白鯊巡遊海洋,身邊總會尾隨幾條印魚。羅斯的海洋遠征軍也有一批瑞典人尾隨,其中自然混有名為漁民,是的確是效命於瑞典王比約恩的探子。

當羅斯海軍打算攻擊丹麥都城之前,一大批瑞典人帶著漁獲先行撤離。

瑞典王比約恩可是知曉了有關於船舶的事。這位被諸多貴族推舉出來的總的話事人,雖然貴為比爾卡港的主人、瑞典大王,真正的實力卻也僅僅侷限於梅拉倫部族。十年以來,他見證了羅斯人的實力膨脹,也見證了瑞典諸部族的衰落。這定然就是命運,瑞典試圖擊敗丹麥搶奪霸權遭遇慘敗,對丹麥的勝利竟來自於羅斯。

尤其是梅拉倫部族的貴族們想破了腦袋,他們不覺得自己的戰士就比別人差,恐怕主要的差距就是船隻不行。

羅斯人在比爾卡設有商鋪,因為有著同盟條約,瑞典不可針對這一巨大的商鋪收取哪怕一枚銅幣的稅賦。

肥胖的羅斯人白狐(斯諾列瓦)·古爾德松長期受到羅斯王公之令管理岸上的商鋪,以及湖泊上完全堡壘化的古爾德島。這些區域就是相對於瑞典王國的法外之地。

一般的內湖貿易,靠著傳統的划槳長船與傳統的基於長船擴大化的風帆貨船就足夠了,奈何比約恩一直覺得梅拉倫湖的內湖貿易權正在衰退,每一年都有很多財富被羅斯人靠著和平貿易手段拿走。

日子倒也說不上貧窮,探子來報,所謂羅斯王公實質上在邀請各路瑞典漁民去南波羅的海撈魚,加之梅拉倫湖畔區域自古是糧食產區,加上一批梅拉倫部族人員移民到了哥特蘭島,且到了現在羅斯人也沒有宣佈對哥特蘭島的領土之完全所有。

生活不能說貧窮也不能說富裕,對於瑞典地區的平民,生活因為整體的和平環境有了一定改善,但對於貴族們,他們發現自己並沒有快速積累財富的能力。

風雪席捲整個北歐,梅拉倫部族的議會庭裡的會議熱火朝天。

貴族們先行商討購買羅斯人大船的事宜,討論除了統一意見便去墓碑島去有請羅斯的大商人。為此白狐本人也從他冬季駐紮的奧蘭群島中的墓碑島,坐著雪橇走過冰海來參與這場瑞典人的會議。

畢竟這是涉外貿易,即便貿易物件是傳統盟友,事情不得不高度重視。

肥胖的白狐先行回到公國在比爾卡港的商鋪,留守的人們見得老大突然歸來無不碎碎念。

他聽著部下的絮叨,走進一間獨立的小屋,推開門既看到裡面坐著的一些男孩。

“他們是奴隸嗎?”

“都不是。是主動投奔咱們的。”留守者說。

“是被他們的家庭趕出來的人?”

“也許吧。每一個都是窮小子,各個都很瘦弱。既然王公要收集這樣的崽子,咱們奉旨行事,您定能得到王公的獎賞。”說話者言語帶著諂媚,白狐聳聳肩就把門關上。

“先讓他們靜養,我暫時沒時間管他們。這些崽子看起來年齡也不小了,給他們魚肉和麥子,給我訓練成不必出佣金的打手。”

“但是,這樣的投資真的合適麼?”

“就這麼幹。”白狐強調一番:“這種崽子是為了乞活,給點糧食就願意為我們賣命,訓好了留駐我們的堡壘,屆時即可辭退那些傭兵,或是勸說他們去東方去做王公的部下。我現在只想要一些信得過的人。”

留守的人們都不知道老大何以糾結這個,似乎這個大白胖子擔心自己的危險?梅拉倫湖一片祥和,貿易繁榮,盜匪人員雖有也不敢染指半點羅斯人的產業,貴族們與羅斯人關係很好,都這樣了還要擔心什麼?

有些事情白狐不必與自己的部下多談,中心的構想更是要保密。

當部下問及自己何以冬季了要坐著雪橇突然前來,他只是宣告要與貴族有商業上的往來便不再多談,部下也識趣得不問。

瑞典大王派遣使者去了墓碑島,向住在島上的老古爾德明確透露買貨船的事。古爾德一家都是商人,具體而言就是一介超級二道販子,是為留裡克王公攬財的工具家族。古爾德家族無權與瑞典貴族確定雙邊貿易協定,卻是有著身為商貿中間人,為留裡克提前與瑞典人交涉的資格與義務。

可憐的老古爾德因晚年的放縱,他衰朽的身體已經無力再與自己豢養的年輕女奴纏綿。他覺得自己頂多再活一年就要死去,若是死了,他已下了決意,要自己鍾愛的奴僕殉葬。他高血糖高血脂,一場風雪之後世界封凍,他的腦袋也總為頭疼困擾。老古爾德的臉總是紅撲撲的,固然這與這傢伙喜歡上了玻璃瓶裝的名為伏特加的烈酒有很大關係,而另一個關係正是因為這老小子高血壓的症狀已經很明顯。

舊時代的人正在離去,作為長子,白狐將繼承家族的絕大部分產業,此事弟弟們是無權與自己爭奪的。作為兒子,他倒是希望老爹在死前再好好快活一番,最好能在於女奴的快活中爽死,這樣也算是符合老爹的意願。

白狐自己也上了年紀,他已經過了四十歲,甚至於自己嫁給丹麥人老埃裡克家族的兩個女兒都生了孩子。他有了外孫,給予北歐世界沒有明確的孫子與外孫之別,等於說古爾德家族已經四世同堂。只是非常的倒黴,自己到現在還沒有活著的親兒子。

白狐已然接替父親,接管家族在公國西部地區的所有貿易事宜,並在今年根據契約向公國納了重稅。

也是他與比約恩大王的信使先行交涉,這才抵達了冬季的比爾卡港。

溫暖時期繁榮的港口突然蕭條,或者說大量瑞典人寧願待在家裡苟活到春季降臨,這與羅斯公國的情況完全不同。

梅拉倫人的議會庭迎來了他這麼一位重量級的大白胖子,在一眾的精瘦大鬍子的瑞典貴族中真是格格不入。

大家紛紛席地而坐,奈何肥胖的白狐坐在皮墊子上都有些費勁,讓眾貴族想到了渾身是油的海豹。

貴族們心中嘲諷這個憨態可掬的胖子,卻不敢把一絲笑意流露出來。

貴族們無意客套,還是白狐先行開了口:“不需要多說什麼。我在冬季趕來這裡就是很照顧你們的顏面,你們要購買我們羅斯人的大船,是否可以並非我能做主的。”

這大白胖子開口就有些傲慢,他的傲慢自然是建立在羅斯的實力基礎上。

比約恩大王獨自陪著笑:“我們始終是聯盟,過去的貿易一些安好。我很欣賞你們的那些……大型貨船。據說一艘要一百磅銀幣?價格貴了一些,我還是打算購買。”

“唉。此事也不是我能決定的。”藍狐稍稍嘆言,感覺上就彷彿瑞典人願意拿出的價碼有些不盡人意。

“莫非你們嫌錢少?我可以為購買大船多支付一些錢財。”

“哦?是嗎?”白狐凝視著比約恩大王的雙眼,刻意說起廢話:“你的確渴望得到羅斯大船,此事事關重大,你必須向留裡克王公親自說明此事,沒有王公的決斷,我沒有定奪的權力。再說了,王公平日裡非常忙,即便你是瑞典王,也應該明白自己的真正身份。我們的王公可是不會輕易抽出時間見人的,除非……”

比約恩又不是傻子,白狐在暗示什麼他能猜得出,這便問:“所以你要什麼?一筆錢財?幾個女人?”

聽得,白狐故意看看在場的所有梅拉倫貴族,他們的臉色皆是凝重的,眾人不說話,全程只有比約恩王一人在嘚啵。

白狐拍拍身子:“是我要錢財,對於女人也很有興趣……”說到此,他可以抬起頭不懷好意微微笑道:“就如你渴望我們羅斯的大船,我知道你打算乾乾什麼,此事既然是愚笨的我都能猜到,我們的王公就更加清楚。”

“那麼……依你之見,羅斯王公會答應麼?”

“這就要看你的誠意。而且,我也會為你們美言很多。”

有些話、有些情況,交談的彼此雖是心知肚明卻處於默契不會拿到檯面上。

比約恩突然嚴肅著臉龐:“你……個人打算要什麼。”

事到如今,白狐也不裝了:“我知道你有多個女兒,現在最小的女兒也可以婚配。把她嫁給我,我就全力助你完成購船之事。”

“啊!?”比約恩王聽得真是振聾發聵,他想不到這個大白胖子竟要索取自己小女兒的婚姻。固然自家的女兒們本身也是貴族間交換政治權利的籌碼,她們的婚姻註定是政治聯姻,但是要嫁給這麼一個傢伙。

白狐索性拍拍自己圓滾滾的肚皮,意味深長地嘟囔:“我的祖籍可是昂克拉斯部族,現在全家做了羅斯人有了很大的地位。真是可憐,我前些年喜得大兒子,可是一場疾病讓我痛失愛子,為此正妻幾近崩潰,我的父親也病了一場。現在我的父親就要死了,我將繼承主要的家業,那麼很久以後誰又將繼承我的財富和地位呢?你知道的,我已經四十歲了,作為一個男人竟沒有親生兒子,這是多麼痛苦。”

真是字字珠璣敲打著比約恩的腦袋,一個瞬間,同樣年紀也有四十歲的比約恩王豁然開朗。他不禁感慨這個白狐真不愧是古爾德家的崽子,為了財富和地位不但在羅斯人那裡下注,現在也要在自己這裡下注,商人們的忠誠從來都是荒唐可笑的,但他們對於財富的追求毋庸置疑,後者也是可以利用的一點。

其實比約恩更樂意把最小的女兒作為禮物獻給羅斯王公,這麼多年了,想必那個俊朗的男孩已經是英武的壯漢,怎樣都比眼前的大白胖子好。只是自己的小女兒的面貌也並不出眾,羅斯王公如四月的公牛且妻妾成群的說法早就傳得到處都是,想必那個男孩也看不上自己的女兒。

家族到現在也沒有把女性成員嫁給商人的記錄,但為了得到大船,比約恩願意貢獻出自己的小女兒。

一個瞬間,比約恩王靈光一閃。

他問:“海洋凍結了,我能否坐著雪橇直奔你們的新羅斯堡?我要親自見到你們的王公,還有我的老朋友奧托。我要和你們的貴族親自交涉。”

比約恩的態度頗為堅決,固然白狐也沒有在嚴冬狂飆雪橇的經歷,但那些賣鹽的巴爾默克人還有一群芬蘭人,近年來可是善於在冬季飆雪橇,從極北的納爾維克港到遙遠東方的新羅斯堡的冰雪之上的貿易線已經存在。

“我不畏風雪!”比約恩嚴肅地看看眾人,安撫大家的錯愕,再強調:“我要今年就抵達新羅斯堡,我是全瑞典的王,我有這個權力。這是兩位王者的會晤,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前往東方!”

他刻意這樣說明也是在敲打其他貴族,所謂“我是瑞典合法的王”,就是警告其他人不要想著自己離開的時刻而有任何奪權之舉,即便比約恩王的權勢從一開始就不穩固。實在也是權勢不穩的緣由,就更需要購買大船為自己撐場子,也要強化羅斯人對自己的支援,乃至透過一場聯姻,買到最大貿易商的支援。

比約恩明示將要動身前往羅斯,以事實上的類似於朝貢的態度去面見羅斯王公。的確,就現在瑞典地區名義一統實則各部族都有想法的狀態,比約恩王也不可能以實力的角度對羅斯王公吆五喝六,這番見得王公門下走紅的商人也必須恭敬。

自然在動身之前,比約恩要為白狐·古爾德松舉辦一場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