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奧斯塔拉受襲的時候,七百多人逃進了森林。

難民中以女人和孩子居多,也有一部分懦弱的男人,更有一批早住在林間小屋的伐木工。

難民沒有多少時間收拾細軟,他們攜帶的糧食不多,普遍連炊具都沒有拿。

所有逃出來的人,紛紛在森林中聚集起來。一群帶著孩子的女人,推選起林子裡的一些伐木人擔任臨時的首領。家園已經毀滅,接下來該去哪裡?

一番商量後,許多人提議去梅拉倫部族。

因為人人都知道,整個聯盟裡當屬梅拉倫人最為富有!何況,或許當大家到了梅拉倫,盟主會因為丹麥人的進攻勃然大怒,帶領大軍進行反攻,奧斯塔拉人失去的家園也能奪回來。

人們幻想著這樣的結果,不斷的自我安慰。

現實仍舊殘酷艱難。

要去梅拉倫部族,必須首先趕到耶爾馬倫部族,從那裡上船後橫渡整個梅拉倫湖。

難民中,有的人帶著一些盤纏,有的人麻布口袋裡還有一些生活品。

更多的人,在多日的跋涉中不是衣服磨開口子,就是靴子磨爛。

到現在,那兩個小女孩的皮靴幾乎損壞了。

自從被丹麥人放跑後,姐妹倆沿著之前逃亡的路徑,找尋自己遺失的行囊。

當她們發現落在草叢中的麻布口袋,遺憾的發覺裡面的陶土炊具已經壞掉了。總之口袋裡還有一些燕麥,她們卻已經無法煮麥子吃,唯有強行幹嚼。

兩個孩子孤獨的在危險的樹林中跋涉。

萬幸的是口袋裡還有兩支防身用的匕首。到底她倆也是維京人,年紀較大的姐姐折斷樹枝,以匕首削出鋒利的刃,以此作為行進的柺杖與防身的短矛。

她們最怕的就是林中的野獸,索性姐姐可沒有忘記鑽木取火的本事。

就在樹林裡過了兩個夜晚,不知走了多少路,她們終於找到了已經聚集起來的人群。到了這個時候,女孩已經斷糧,其他的族人的情況更為糟糕。

那些掉隊太久的人,他們註定要死在樹林裡,成了狼或是熊的食物。

即便是聚集起來的人們,大部分完全是憑著求生的毅力繼續前進。甚至已經有人吃了可疑的蘑菇,當眾口吐白沫不停抽搐,不一會兒就不動了。不管是昏迷還是死亡,其他人真是愛莫能助。

兩個孩子以麻布的罩袍罩住腦袋,她們髒兮兮的模樣,已經破損多個口子的衣服,完全遮掩了她們本身的身份。

甚至連逃亡的族人們都無法甄別兩個孩子的身份。

她們也一直在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生怕被幾近瘋狂的族人控制住後,從自己的麻布口袋裡把所有的錢搜刮出來。

一小包錢財和僅存的幾塊琥珀,那是姐妹倆到了梅拉倫部族後保命的東西!

現在,兩個孩子坐在草地上互相依偎,等候著大人們的舉措。

一番瘋狂的爭搶後,的確有人當場被踩踏而死,還有的受了重傷。

更多的人因為太過於虛弱,根本沒有搶到哪怕是一點乾酪渣滓。

格蘭人的首領依舊站在牛車上,面對著依舊亂糟糟的難民們奮力疾呼:“你們本是我們的盟友,現在我們格蘭人已經盡了盟友的責任。我賜予你們一頓飯,之後的事情就是你們自己的,我已經仁至義盡。”

一瞬間,本以為找到了救命稻草的人們慌了神。

那幾名仗著身強力壯、成了難民隊伍天然領導者的伐木工,就是他們在爭搶中吃的最多。

現在也是這幾人匆忙湧到趾高氣昂的格蘭人首領面前呼籲:“大人,我們懇請你,看在以往的關係上,再賜予我們一些食物。至少,要讓我們平安的抵達耶爾馬倫人的碼頭。”

首領態度依舊,“看起來你們的首領已經戰死。你們幾個是男人,居然背棄了自己的族人,你們憑什麼活著?來人!將懦夫斬殺!”

首領看得出這幾個傢伙是領頭的,雖是都是盟友,如今自己並不需要他們。冷血的說,除了這群難民中有姿色的年輕女人可以收編進部族外,其餘人的死活,格蘭人憑什麼去關心他們?

伐木工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甚至還有哀嚎,就被嚴陣以待的格蘭人戰士,以長矛當場戳死。

可怕的場面為其他難民看到。

不遠處的兩姐妹,她們看到了噴血的恐怖場面,不禁雙雙死死抱在一起。

“姐姐,這些人不是盟友嗎?他們怎麼會……”

“親愛的,不許哭不要看。我們永遠都在一起。”

許多難民,大家覺得格蘭人所謂賞賜的乾酪,怕是最後的晚餐。慌亂之中很多人,尤其是抱著孩子的女人下意識的開始逃避,生怕被這群失去理智的“盟友”斬殺。

不一會兒,約莫五十名武士,他們將盾背在後背,劍和斧也插會腰帶。

他們奉命走進走進難民群中,旋即開始近身檢查所有的難民。

很快,一些年輕的女人被甄別出來,哭哭啼啼的被帶走。

更有一些抱著孩子的女人,只見武人命令母親拋棄自己襁褓裡的孩子,或是年紀不大的孩子,強行就要將她帶走。不忍骨肉分離的母親死死拽著孩子,更有甚者,張嘴就撕咬起武人的手。

本是剛剛看到血腥場面精神被深深刺激的女人,現在,她們在竭力保護自己的孩子,哪怕自己被格蘭人帶走,也必須帶著孩子一起走。

但格蘭人的首領並無這方面的意圖。

首領派遣的五十名精壯戰士,就是勒令他們在極短時間內,於難民中甄別出年輕的女人,以及快要長大的少女。

格蘭人必須趁著夏季的溫暖期,遷移到一片新區域建設新的定居點,以捱過不久後的嚴冬。

部族人員手頭的餘糧本就不多,因為他們幾乎都是牧民,生產資料全是手頭的牛羊。平日裡,他們的食物也主要是牛奶製品,和部分與梅拉倫人、耶爾馬倫人交易的麥子。牛羊被迫趕路,所以這段時間就不要奢望牛羊依舊能穩定產奶。

牛羊就是部族賴以生存的根本,為了自己的部族,首領可是捨不得宰殺任意一頭牛,去幫助全部落難的奧斯塔拉人。再說了,就算是宰食牛羊,肉與血也是第一時間供應自己的族人。

否則,死的就是格蘭人。

格蘭人首領只打算在難民中拯救一些年輕女人,收編入自己的部族。至於別的人,他們都不值得拯救。

現在,格蘭人武士對難民的甄選現場,恍若是選奴的市場。

大難不死的兩個姐妹依舊蜷縮在一起,她們僅僅抱著不知如何是好。她們覺得格蘭人已經不是盟友,和偷襲的丹麥人已經差不多一樣了。

姐妹倆期待這格蘭人趕緊消失,這樣,兩人帶著有限的食物,再在行進路上,抓一點蟲子,甚至抓獲一隻土撥鼠,應該可以捱到耶爾馬倫部族。

到了那裡,一切安全!

終於,一名格蘭人戰士注意到了兩個蜷縮的孩子。

雖說兩人都是麻布罩頭,竭力裝作不存在的模樣,然而罩頭無法掩蓋住姐妹倆的金色長髮。

戰士走上前,毫無徵兆的撩開麻布。

“兩個女孩?很好,一個較大的女孩。”戰士喃喃自語一番,一支大手突然伸過去,掐住姐姐的下巴。

女孩痛苦地呲著牙,流的熱淚弄溼了戰士是手。

“你是一個漂亮的姑娘,你也很幸運。現在跟我們走吧。”

戰士欲將姐姐拽起來,此刻妹妹直接撲了過來,緊緊抱住姐姐的腰。“不行,你不能帶走她。”

此刻,姐姐也在竭力的掙扎,危機之中,她照著戰士的手張嘴就咬。

“啊!”戰士尖叫一聲,下意識的扔掉手裡的女孩。出於作戰的本能,他揮起拳頭就要揍過去。

終究在見到兩個女孩緊閉著眼睛抱在一起,拳頭也鬆弛下來。

戰士捂住增添一行牙印的手,怒氣衝衝道:“喂,女孩,你想死在這裡嗎?我可以救你,但是救不了你的妹妹。現在跟我走,否則你很快就會被狼吃掉。”

“不行!我們要死也一起死,我們不做你們格蘭人的奴隸。你們和那些丹麥人一樣,根本不是我們的盟友。”

姐姐的話可是冒犯到這名戰士,只見此人蹲下來,木著臉就給姐姐一記耳光,將其完全打倒在草地。

“你居然敢說這樣的話,虧你有些姿色。給你一個巴掌是警告你,現在跟我走。”

捂著臉側臥在草地的姐姐,完全展露著殺人的眼神。妹妹急忙撲倒姐姐身邊,結果一個不注意,妹妹的身子觸碰到姐姐的膝蓋。

誰能知道,女孩的右膝已經成了碰不得的地方。

“啊!疼啊!”

女孩尖叫一聲,痛苦的輕輕撩開自己磨損得非常嚴重的裙子,暴露出已經在流濃水的膝蓋。

見到這一幕,本是欲將女孩如拎野鴨那般帶走的戰士,完全停下了腳步。

他罵罵咧咧道:“真是個愚蠢的小孩。有些姿色就是有傷,我們可沒有藥來救你,很快死亡就會找上你!”

然後,這戰士居然離開了。

坐在草地上的姐姐咬緊牙關,她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右腿,以緩解膝蓋的疼痛。見得那武士已經走遠,她又努力裝作一副沒事人一樣,竭力擺出一副溫柔的面龐安慰哭成淚人的妹妹。

她擦拭著妹妹的臉:“沒事,我沒事。我說過,我們永遠不會分開。”

“可是,你的膝蓋。”

“沒事,我沒事,我們都會沒事的……”

甚至姐姐都沒有想到,自己受傷的膝蓋居然開始流膿了。這可不是好事!

雖然不知道確鑿的原因,女孩可是明白,有些人的傷口流淌惡臭的膿液,倘若不能得到及時的救治,傷者很快還會渾身發熱,最後痛苦的死去。

這就是傷口感染引起的敗血症,也是各種部族戰鬥後受傷戰士的主要死因。身處於南方邊陲,姐妹倆都知道這個傷口的嚴重性。

事到如今,姐姐已經不害怕死亡。她覺得也許自己無法捱到耶爾馬倫部族,不管怎樣,自己這條命也許要沒了,至少要保住妹妹的命。如果可以,最好把妹妹託付給善良的人,無論如何,不能做奴隸。

格蘭人在難民中挑選了四十多人,其餘人等都被他們放棄了。

一直處於格蘭人陣營裡的商人佛德根,他一直在監視這群傢伙的作為。

到現在,佛德根已經看不下去了。

他覺得,格蘭人完全在詮釋什麼叫偽善。

佛德根帶著幾個隨從,直接走近依舊站在牛車上趾高氣昂的首領面前。

“我的首領,你應該把所有的難民都救下來。我看到,你只是拉扯過來一些年輕的女人。其他人呢?你就看著他們餓死累死?”

首領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見對方對自己愛答不理,佛德根咬了咬牙,直呼首領名字:“奧克!你這是偽善,你以為救了一些人是光榮的嗎?更多的人都要死了!你明明有能力救他們。”

被這樣批評,首領可就不樂意了。

首領直接跳下牛車,一張老臉幾乎貼到佛德根的腦門。“你說我偽善?你懂什麼?!”

說著,他的唾罵噴了佛德根一臉。

“你!你身為首領,難道不希望部眾更多嗎?你現在完全有能力收留這些奧斯塔拉難民。這麼多年了,你還是甘願做一個小部族的首領?”

“你,根本什麼都不明白!”首領氣沖沖反駁道。

“我明白的,你就是見死不救。你有那麼多的牛羊,宰食一些餵養他們。你的部族很快就能突破一千人,難道你就不希望自己在聯盟裡有更大的話語權?”

“不,你還是不懂。”首領撇著嘴,批評道:“我們也在尋找新的定居點,我們可沒有那麼多的給養。你說,我要宰上幾頭牛喂他們?憑什麼?很多女人的丈夫戰死了,她們就該去殉葬!我從其中挑選一些人,要用我們緊張的食物喂她們,已經是我最大的善良。你居然說我是偽善?好啊,佛德根,你是仁慈的,你來拯救所有人。”

“我……”佛德根當場愣住。

首領繼續窮追猛打:“你不是也跟著我們逃命嗎?你有糧食嗎?有了就給難民吃,去救活所有人。沒有糧食,你如何救他們!要不,你用你拉車的牛犒勞他們。”

此刻,佛德根看看散坐一地的難民,他實在是力不從心。

佛德根情緒緩和下來,長嘆一聲說:“對不起,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也許,只有大商人能救活他們。”

“你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我的朋友,我還以為你忘了自己是一個商人!記住,你只是一個商人,做好自己商業上的事!我可不同,我是一名首領。我身為首領,必須在保護我的人活命的條件下,再談救別人的事。”

冷靜後的佛德根稍稍思考,他尋思著,倘若鬧了災荒,自己也肯定是囤積食物,優先養活自己的家人和僕人。若是到了危機時刻,即便是忠心耿耿的僕人也要給拋棄掉。

這就是現實。

換位思考,佛德根估計,倘若自己是格蘭人首領,估計也能做出類似的所謂“絕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