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托的大手按住留裡克的肩膀,此乃暗示他稍安勿躁。

奧托故意說:“留裡克真的年幼嗎?還是你覺得僅僅是年幼,就不配做一名戰士?”

“對!”阿里克果斷回答,“至少五年後,弟弟才能真正像一名戰士。”

“算了吧。阿里克,你還是太魯莽了。那些科文人,那些守衛堡壘的人,其中就有八歲的男孩,甚至是女孩。他們參與到戰鬥中,他們射出的箭矢一樣危險。”

“可是,你總不能希望八歲的留裡克,就參與到攻擊哥特蘭人的隊伍。我們要和壯碩的敵人搏殺,那裡不是留裡克該去的。”

“即便如此,我還是要賦予他這個職位。”奧托無視阿里克的質疑,更無視其他人的疑惑。

奧托做了非常簡單的解釋:“難道你以為擁有個職務,就必須摔兵征戰?留裡克就是我們部族的意味戰爭酋長,他去過戰場,參與了我們羅斯人的冰河大戰。阿里克,你的弟弟雖然僅有八歲,他的勇氣並不比你差。這一次,留裡克要在冰雪消融後帶著一批人奔向北方。

我們羅斯人要在北方建立一座新定居點,那就是艾隆堡。那裡是未知的世界,可能還有兇險的外族人,一定有著大量危險的野獸。

留裡克將負責建設那個定居點,也有權帶領一些戰士去抵擋可能的危險。

至於你……”

說到此,奧托故意做出停頓。

意識到氣氛非常微妙,阿里克瞬間挺直腰板:“我怎麼樣?”

“你!你也要成為戰爭酋長。”

“啊?!”阿里克大為驚喜得都要站起來了。

奧托依舊面不改色:“我想明白了。一個月的時間,你都在遊說我攻擊哥特蘭人的好處。我沒法說服你,我只能認同。既然年輕人有著奮戰精神,這很好。我許可你帶人攻擊哥特蘭人。”

“爸爸!你終於同意了?!”阿里克興奮的乾脆稱呼奧托為父親。

奧托依舊保持著鎮定:“我是你的父親,更是你的首領。你可以去打仗,但必須接受我的控制。我只能給你二百名戰士,你休想得到更多兵力。”

“這……”阿里克心頭猛然爆發的一團火,無異被一桶水澆滅。“二百人,我……我能有什麼作為?!”

看著他委屈的臉,奧托的嚴肅無任何變化:“你還想怎樣?給你二百人,你就不能有大作為了?”

“可是,我想登陸那個該死的島,去消滅那些惡人。大首領,我們還有給奧斯塔拉人報仇的事要做。”

“不!我們暫時還不是盟主,我們沒有許可權去做梅拉倫人該做的事。”

奧托這話說得有一點精妙,阿里克猛然意識到首領的野心從不是開玩笑。

“那麼,你讓我做什麼?”阿里克追問,“我總不能在海上洗劫哥特蘭人的漁船?!”

“嘿!我還真就是這個意思。”說到此,奧托緊繃的臉終於露出歡愉,他拍打著兒子留裡克的肩膀,就好似玩弄一個玩具。“阿里克,你的想法和你弟弟不謀而合。我也請你聽聽留裡克的意見。”

“他的意見?好啊。”

阿里克緩緩坐下,雙手抱攏就等著小老弟的聰明言論。

對此,留裡克憋得許久的話,終於有機會給老爹外的第二人好好說明了。

“我的哥哥,戰爭不可避免,但我們必須控制戰爭的烈度。我也反對你出動一千人的機會,我倒是非常支援你採取一些行動。”

留裡克以童稚之聲說話,臉色正如其生父一樣嚴肅,就是這話聽起來好像說了什麼,又是什麼都沒說。

“你……真的支援。”阿里克問。

“是的,我支援你襲擊哥特蘭人的漁船,因為,這些雖然不在你的計劃內,恰恰在我的計劃內。”

“唉?很有意思,說下去。”

“阿里克,其實,你的主要任務是以戰爭酋長的身份,在今年去建設我們的墓碑島定居點,你要帶著兄弟們奴隸建設那裡。總有一天,當我們的實力變得足夠強大,我們就必須發動全面進攻,最終奪走整個哥特蘭島的財富。

我們的龐大船隊不能全體從羅斯堡出發,經過漫長的航行展開進攻,那樣戰士太疲憊了。

我們非常需要墓碑島這個軍隊集結點,我聽說從那裡出發,到哥特蘭島僅有兩天的航程?”

“正是如此。”阿里克斷言道。

“哦,那真是太好了。墓碑島就是我們的軍隊集結點,我們要建設它,要把它變成一個堡壘。這樣如果哥特蘭人發動反攻,他們休想攻破我們的堡壘。最終之後我們在堡壘的港口裡集結軍隊的份兒,最終只有我們選擇何時出征,敵人只能被動挨打。”

弟弟的話聽得很提氣,他攤開了一副非常美妙的未來圖景。

雖然知道它不能迅速實現,阿里克看到了希望,他心裡的那種缺乏底線的戰爭狂熱,也終於有所收斂。

阿里克問及另一件要事:“我的弟弟,你說那些船隻。聽你的意思,襲擊船隻是必要的?難道去做海盜的工作,在你看來十分必要?其實真正的戰士並不喜歡做這種事。”

海盜?你們,還有我,不都是海盜嗎?

事到如今,經歷過真正戰鬥的留裡克已經不覺得“海盜”這個詞彙是多麼糟糕的。如此環境,任何的漁民等同於海盜,之所以沒有選擇首先劫掠,僅僅是因為擔心被對方反噬。他覺得漁民們總體是和諧的,只因為龐大的海域上,各個漁民船隻,彼此都達成了一種危機平衡。

漁民,都是好勇鬥狠之人。

留裡克沒心思探討什麼“海盜對不對”的話題,那毫無意義。

“我的目的很簡單,我希望你的船隻能主動攻擊敵人的漁船。你可以將敵人全部殺死,可以拿走船上的所有有用之物,唯獨……”

“唯獨什麼?”阿里克追問。

“你要把船給我帶回來。”

“啊?!這……”阿里克非常吃驚:“按照傳統,那些船隻直接搗毀算了,沒有特別的要求我是不會拖曳敵船的。怎麼?你其實你需要那些船?”

“對!”留裡克終於站起來,以彰顯自己的決心。他徑直走近阿里克,如同紅松般筆直矗立:“你搶到多少金子、多少皮革,還是什麼好東西我都沒興趣。我就是要那些船,現在,在我眼裡沒什麼東西比船還重要。”

阿里克突然被小老弟的話逗樂了,其他人也跟著偷笑起來。

嚴肅的氣氛多了一分歡愉,歡樂的原因非常簡單。

身為羅斯人,沒有誰不愛船。

留裡克看看愉悅的人們,他把精緻的小臉移過來,繼續凝視阿里克已經開始續胡的臉:“我就是要那些船,你的人要把船隻給我拖拽回來。”

“只要這樣,你就滿意了?”

聽得這話,留裡克的腦子不得不多想一番。

他覺得自己的兄弟是想討要一些報酬,其實呢,阿里克是樂意給自己的小老弟做些事的。

阿里克是真的喜愛弟弟,正如留裡克更加弱小的時刻,阿里克總是樂意在睡覺的時候摟住他,能抱住自己的弟弟,會讓阿里克感到一絲溫暖,以及驕傲。

區區打完仗把用處不是很大的敵船費點勁拉回來,此事做了就做了。

留裡克並不知兄長的想法,有道是親兄弟還要明算賬,他已經謀劃了一個報酬標準,這便說:“我總不能讓你和你的人白白做事。你們去打仗,把繳獲的船隻拖回來。無論任何的敵船,只要拖回來,一艘船我給你二百枚銀幣。”

“啊?這麼多?!”留裡克的話完全出乎阿里克的預料,亦是出乎許多長老的預料。

“怎麼?很多?阿里克,你只要能做到這些,就是我部族立下大功。我再說一遍,無論任何大小的敵船,都是這樣的價錢,二百枚銀幣,你和你的戰士分享,如何分享都是你說了算!”

說白了,阿里克希望部族發動一場巨大的攻勢,在他內心深處主要還是想基由戰爭發大財的,為形形色色的人復仇,主要還是一份戰爭藉口。

大量銀幣湧入羅斯堡,一瞬間就導致部族出現通貨膨脹。留裡克瘋狂的想方設法的搜刮銀幣囤積起來,亦或是用各種手段控制住祭司們的錢,除了故意斂財後去建立一個“國庫”,客觀上也在為平抑物價做貢獻。

即便如此,羅斯人的生活也發生巨大改變,許多東西的價格都有些上漲,尤其是變得火熱的造船市場,新造船隻的價格一直在穩速上漲。如今用二百枚銀幣買一艘新造的較大漁船,已並非不可能。

物價水平變化之快,羅斯人和客居者都不得不去適應,那些比較保守的人,他們變得有點不適應了。

拖曳回一艘漁船也能賺到二百銀幣?等等?為何非得是二百枚?

稍稍一想後,阿里克覺得自己明白了老弟的用意。合著賞金是每個戰士一枚銀幣啊?若果真如此,阿里克相信大家絕對有動力到處襲擊漁船,罷了還要把空蕩蕩的船隻拖回來。

只要能賺到錢,那就犯不著去和敵人拼命了,雖然他覺得去賺老弟的錢也不合適。

阿里克故意以露怯試探說:“我可以不要這麼多錢,你畢竟是我的弟弟啊。”

“那不行!我可是講究契約的,你我是兄弟,即便如此也要立下契約。這就是我的態度,我不會變。”

“既然你堅持,我就同意了。”話是如此,阿里克內心根本是狂喜。

留裡克的話並沒有說完,他補充說:“我希望未來的戰鬥,我們的部族不會損失一名戰士。”

阿里克詫異道:“這……恐怕有些難。敵人並不弱,他們會守護自己的漁獲拼死作戰,我們……”

“還是聽我說吧。我將給你提供一批特別的武器。”

“那是什麼武器?”

“就是我的鋼臂十字弓啊!”留裡克說及“stellakrosebage”的片語,奈何十字弓這件器物對於阿里克還是非常陌生的。

“你說十字弓?我見過你的試驗,它似乎很不錯,只是……”

“你覺得它在實戰中效能存疑?”留裡克搖搖頭,“它是真的優秀,它發射的箭矢能擊穿敵人的木盾,想必也能擊穿船殼。箭矢擊中敵人,就能造成死亡。比起弓,我的十字弓甚至不需要怎樣訓練,就能很好的使用。用十字弓射殺那些人,奪得他們的船,這就是我設計的針對哥特蘭人的新戰術。”

這話說得非常夢幻,阿里克也是講究眼見為實的,他暫時保持遲疑。不曾想閉嘴的奧托現在為留裡克站臺,盛讚十字弓的強勢。

兄長提出質疑也在留裡克的預料內。

“我手下的傭兵隊長參與到了東方的戰鬥並立下戰功,至少有二十名傭兵如今是值得我們信任的。阿里克,也許你並不知道,我們的大首領已經欽定這二十人成為我們部族的戰士。”

“還有這種事?!”阿里克可謂聞所未聞,“他們可靠嗎?”

“三百人對戰八百人,他們不曾怯懦!他們被我訓練成使用十字弓的高手,他們射殺了很多敵人,他們可以信賴!所以他們,將以我們部族戰士的身份,加入你的隊伍。”

“大首領,是這樣嗎?”阿里克狐疑的問及奧托,得到了非常肯定的答案。

不錯,奧托信守自己的諾言,大軍還在冰封奧盧河凱旋之際,他就做出許諾,給立下戰功的傭兵以“羅斯族人”的身份。回到了羅斯堡,奧托信守諾言,就是加入的儀式做的過於低調了。

就在這裡,留裡克宣佈自己的傭兵隊長和一批傭兵,組成二十人的小隊加入到阿里克的討伐部隊中。留裡克也提到了全新的海戰套路,那就是不要優先使用衝撞和跳幫搏殺戰術。

哥特蘭人的箭矢並不強勢,甚至比芬人、科文人還要糟糕一些。新戰術正是船隻以羅斯船槳的戰術優勢快速抵近,突然向敵船發射弩箭完成殺敵,畢竟敵船也是沒有甲板的。

留裡克要的是船隻,他的底線僅僅是船隻不漏水,這樣船殼被弩箭鑿得千瘡百孔,乃至桅杆都斷裂了,如此糟糕透頂的船仍然擁有二百銀幣的價值。

留裡克其實也在盤算另一件事,那就是讓阿里克領著兄弟們去戰鬥,以實戰去檢驗自己研發的十字弓是否真如臆想的那般是海戰利器。

留裡克分明有著多方的計劃,為了十字弓的戰術的運用,他愣是決意拿出大手筆,多達兩千支箭矢!

當然,這些箭矢中有一部分參與過對科文人的戰鬥,戰後回收的一千支裡,它們的箭簇是相對完好的,箭桿大部分要重做,而尾部的羽毛幾乎都脫落了。

倒是這些比較重的弩箭,在短距離使用的時候它們完全不需要尾羽。甚至說,故意用小刀切割一塊木頭,將末端削出略略帶有尾翼的姿態,這樣箭矢多半還能在較遠的距離保持飛行的平穩。

歸根到底留裡克的概念裡,自己的十字弓就是在五十米內使用的戰術武器。超過這個距離,精度會有些下降,最糟心的其實還是動能損失帶來的威力降低。

在“北狩”時期,克拉瓦森的鐵匠鋪根本沒有閒著。他必須繼續完成留裡克關於十字弓的生產要求,同時也得完成部族戰士的鋼劍需求。雖擁有很多財富,克拉瓦森變得更忙了,他不得不開始壓榨年僅八歲的卡姆涅的勞動力,迫使這樣的小孩去打鐵,去操縱火鉗。還有懷孕的兒媳,她休想安心靜養,也要去生產玻璃器和釀酒。

克拉瓦森生產了很多新的弩箭,就是這些箭矢充滿了想象力。

因為它們的箭簇,就是澆鑄在青銅模具裡的玻璃液凝結後的玻璃箭簇。

以這個老鐵匠的瞭解,由於十字弓過於勁道,優秀的鋼製箭簇總是無礙,箭桿幾乎用了一次就要換新的。有道是不變的箭簇流水的箭桿。基於這個道理,那還拘泥於鐵箭簇幹什麼。

大量的玻璃箭簇的弩箭還是量產,最後和切削的不太直的木棍,以松膠和麻繩捆紮,這樣一支連尾羽都不存在的劣質的一次性的弩箭就完成了。還別說,它是真的劣質,勝在產能很高。

畢竟是戰鬥,留裡克給兄長的都是鐵簇箭,戰鬥的問題上含糊,那就是虐待自己的戰士,留裡克可不敢幹那種事。終於那些玻璃箭簇的劣質弩箭,用它打獵想必是有用的,就是基本休想二次利用。

無所謂!甚至留裡克覺得可以讓自己人多裝備一些玻璃弩箭,畢竟隊伍只穿皮革的密集衝鋒的敵人,用玻璃弩箭能完成殺敵,那就犯不著用費錢的鐵簇箭。

似乎到了這裡,關於今年關於戰爭的安排已經有了結果。

終究今日的會議不是單單研究如何打仗。

奧托見得令他頭疼的事終於以阿里克的妥協與高興中結束。

奧托做出了另外兩份規劃。

其一,身為首領的奧托要帶領船隊,做著部族傳統的向諾夫哥羅德的春季索貢航行。

其二,留裡克需帶領一批族人,和所有投降的灰松鼠部族的科文人,前往北方的那個礦山建立永久定居點,最好能快速利用當地豐厚的鐵礦資源冶鐵。

會議至此結束,會後的第一時間,阿里克見到了傭兵隊長耶夫洛,也親眼看到了留裡克發明的所謂十字弓使用套路。

留裡克組織起他所有的傭兵,還外搭一些參與過冰河決戰的戰士。留裡克愣是組織起多大七十名十字弓手,能使用這麼多支十字弓,本身都是一份奇蹟。

如此陣仗不僅驚到奧托,也令所有圍觀的人們大呼過癮。恐怕,這就是留裡克所謂的“羅斯箭陣”的真正狀態吧!

他們排成兩排,他們同時扣動扳機,五十步外被樹立起來的木板,頃刻間被鐵簇箭砸得千瘡百孔,不少箭矢直接打穿木板。當然,深究起來這木板也是特別選取的材料拼湊而成,它天生就是脆弱的。它被砸得木屑橫飛千瘡百孔之相,真是一出好戲。

圍觀的人們都驚呆了,尤其是那些專業造船的匠人們,當他們看到如此場面後,不得不想到非常現實的事:“我們必須用更厚的,最好還是陰乾多年的橡木板,用它來建造大船。哪怕材料不好找,也總比被十字弓的弩箭砸到漏水要好。”

匠人們下意識的想到技術洩露的可能性,為了保證羅斯船隻的堅固,不會因此砸了自己的招牌,他們決定改進加工製造工藝。

不能說他們的想法是杞人憂天,但事實正是,環波羅的海,整個歐洲,乃至環地中海,沒有第二個歐洲民族懂得鍛造百鍊鋼,那就更缺乏想象力利用它的彈性做強勁武器了。

有了最強的遠端武器,阿里克對未來的劫掠作戰充滿希望,就在無數人的希望中,大家迎來了冰海的解凍,迎來了羅斯人被迫推遲的大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