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人終於在留裡克的帶領下,正式開啟了對鉻礦山的開發第一步,龐大的隊伍帶著大量挖礦的工具,浩蕩衝擊著原始的寒帶松林。

僅有一小部分羅斯戰士和科文人留下來,來進一步建設艾隆奧拉瓦堡。

留裡克甚至勒令所有的小部下,乃至聽命卡威和卡姆涅的“見習小鐵匠”,不算是鋼鐵松樹部落的孩子,累計竟有多達七十多名武裝起來的小孩。他們拿起金屬的矛和斧頭,裝備了很多短木弓與鐵簇箭。留裡克亦是將此行當做非常重要的野外拉練,是對自己麾下小戰士訓練。

孩子們無權以疲憊之由退出隊伍,他們必須應對拉練之路的一切障礙,哪怕前方出現了一群野獸,也必須拿起武器戰鬥。

打獵,去獵殺巨大的野獸,本就是對戰士的訓練。

似乎這有點斯巴達了,留裡克覺得對手下們還是太仁慈;他們畢竟是被二十五名持十字弓的傭兵。八十多名羅斯精銳戰士保護著,能有什麼危險?

瞧瞧孩子們有說有笑的臉,留裡克不再擔憂什麼。

他甚至特別期待前往礦山之路,能中途遇到大量的熊或是鹿,獵殺它們就是練兵,獵獲的肉食也能改善一下大家的伙食。

就是羅斯人保持著龐大的隊伍,一般的野獸一旦覺察,它們會立刻逃跑吧。

留裡克對路途上的意外之喜不抱有多少幻想。

一開始,大家還說說笑笑,漸漸的一些人漸感疲憊。

森林中的大部分積雪已經融化,一雙雙腳踏足鬆軟的松針墊子,前行反而受到了一定的阻力。

好在低矮的礦山就在前方,和冬季見到它的景象有多不同的是,在熱烈的陽光下,礦山上突兀著大量灰白色的岩石,那與積雪的色澤完全不同,卻也在墨綠色的林海中一枝獨秀。

這類的小山丘在本地區並非罕見的,倘若不是對冶煉有著高度敏感的工匠,根本不會對它們有什麼興趣。如果有興趣,那也是開採石材蓋房子,僅此而已了。

其實整座小山就是被地質運動擠壓出的岩石隆起,灰白色的花崗岩包裹下的,就是一條鉻鐵礦礦脈,礦脈直接暴露在空氣中。開採礦石本身並不費力,最關鍵的其實是如何搬運他們。

對於卡威和他的一群年僅十歲左右的手下,只能在密林裡堅持。這些孩子都拎著一支粗麻布的口袋,腰裡也颳著一隻斧狀鐵鑿,他們得到的任務就是開挖礦石後,想方設法運走。

這裡沒有路,更沒有直接通向山丘下的水道。

針對這種情況,多數國家的礦山開發,那些礦石或是被人類揹出去,或是使用矮腳馬、驢子之類的使役。

“也許我們該砍一些樹,把樹根也挖掉,創造一條路。把馴鹿也帶過來,製造一些車輛,還有冬季用的雪橇,以後就用馴鹿來拉走礦石……”

卡威有著這種想法,巧了的是留裡克也有意在森林中砍出一條路。

隊伍約莫走了三公里,山丘是越來越近,大家就坐在密林下已經頗為乾燥的“松針墊子”上稍事休息。

大家抱著灌滿河水的胃囊水袋痛飲清水,一些人又吃點魚乾補充一下體力。

留裡克安靜的背靠一棵大樹靜坐,他砰砰直跳的心臟證明了此行分明是一次比較掏力氣的“遠征”。

卡威帶著目的走近,然後隨性的坐在留裡克身邊。

“你……有事嗎?”

“唉,森林中行走真是累人。我們腳下厚厚一層松針,我走路都覺得搖搖晃晃。”

“那就清理掉松針,砍掉一批樹。以後我們必須踏足在堅硬的陸地。”留裡克喘著粗氣說。

“你看起來很累?”

“我有一點。”

“那就找給人揹你一程,留裡克,你是個首領,不過在你真正成為男人之前,你還是個孩子。”

孩子,一個孩子的軀體確實缺乏力氣。留裡克瞥了一眼自己身邊的那幾個真正的孩子,對比他們,看來自己是真的體弱一點。

其實這也正常,卡洛塔姐妹總是處於被動的“體育運動”中,她們的每一天大部分的時間就在奔跑的,尤其是在她們的奧斯塔拉故鄉,她們身為首領的孫女同樣也是勞動力。而泰拉維斯兄妹,他們根本就是森林中的小獵人,於當下的環境漫步,他們最為熟悉。

所有的羅斯人趁著休息的時間,都在談論腳踏松針的難受,訴說走路晃晃悠悠好似喝醉。

那些科文人根本不以為意,他們自古以來就以適應松針之地,更懂得如何在這樣的環境下,操持手中的弓箭射殺機警的松鼠。

留裡克拒絕了卡威的建議,隨口道:“等我們安頓下來後,我會想辦法修一條道路。我要砍樹,祛除松針,給路上鋪滿碎石子。對!我們現在就幹!”

終究羅斯人目前的建設需要大量的木材,留裡克很快召集了一批看不疲態、渾身充滿力氣的部族戰士。他吩咐大家立刻開始伐木,在眾人的怒吼下,十多名操縱森林斧的壯漢行動了,森林很快為之震撼。

大樹轟隆隆的倒塌,大地的震動也徹底打攪了梅察斯塔的思緒。

這個三十多歲的科文男人,他急匆匆跑到留裡克這裡,抱怨道;“主人,我看到你派人伐木。本來我的人已經瞄準了松鼠,現在它們都逃跑了。”

“什麼?還有松鼠?”

留裡克當場愣住,接著臉上浮現出欣喜,這便追問:“你真的看到松鼠了?”

“千真萬確,我們就是以此為生。”

正在修建的艾隆奧拉瓦堡已經處在北極圈內,本地區太寒冷了,留裡克下意識的覺得只有雪貂才能在此生存,松鼠是受不了這等低溫。看來,自己是錯了。

“真是想不到,我們以後還能抓到松鼠。”

“還有熊!”梅察斯塔瞪大的雙眼透露著說不盡的渴望,“有松鼠就一定有熊、有狼。我的故鄉就是這樣,這裡也一定如此。”

“哦,那就借你吉言。”

留裡克本想敷衍一下,不料梅察斯塔認真的。瞅著這位變得犀利的眼神,留裡克感覺這傢伙身處松林,根本已經進入到獵人的“工作狀態”。科文人,他們對持弓射殺獵物有了高度的追求,就彷彿是來自基因深處的吶喊。

“主人,我聽說你要伐木創造一條路。但是我更擔心遭遇到熊,你應該令男人們警惕起來。以往我們遇到熊,單個獵人是敬而遠之的。現在我們人多,又有……你的神奇的武器。我們應該主動去發現熊,殺死它。”

關於這件事縱使梅察斯塔不說,留裡克也是有意主動獵熊的。

但他為從此人言語中意識到,梅察斯塔是多麼的希望找個由頭,發洩他憋屈多個月憋屈。梅察斯塔更覺得需要自己帶領部落的為數不多的男人完成獵熊,以向新主子獻媚邀功。

“你想怎麼做?”留裡克問。

“主人,我是獵人。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此行我們會遇到熊,我建議立刻採取行動。”

難道他真的有獵人的第六感?恐怕這種基於經驗而萌生的感覺是真實的。

他越是這麼說,留裡克愈發覺得此行遇到熊是大機率時間。啊!倘若獵殺十頭、二十頭,那真是大賺特賺呀!

留裡克對梅察斯塔總體是信任的,由於控制了科文人的全部女眷,剩下的那點男人真就只有賣力的表現的份兒。

梅察斯塔願意做探險的先鋒官,留裡克允諾後,又調撥自己麾下的十名傭兵,手持上弦的十字弓跟隨前進。

當隊伍結束休整,梅察斯塔帶隊的多達三十人的先鋒,迅速進發到隊伍之前。他們像是消失了一樣,至少留裡克的肉眼難以從森林樹幹的縫隙中,找到先鋒人員的蹤跡。

梅察斯塔等人並沒有跑遠,他們在留裡克大部隊前方約莫四百米的位置。森林已經遮蔽了他們的光影,然優秀的獵人能輕易從被踏足過的松針墊子上,瞭解到他們曾經來過。

哪怕是成了羅斯人的奴僕,梅察斯塔和他的人面對武裝起來的羅斯戰士,一見面就是倒吸一口涼氣。

如今,鋼鐵松鼠部落的男人們,他們終於可以以鐵刃改造自己的行軍杖,加上梅察斯塔自己的二十人,自身背短木弓的同時,雙手也都拿著短矛。

普通人聽從他們首領的話,首領說了前方熊出沒,那就是一定有熊的。

因為以往在故鄉的獵熊行動中,梅察斯塔的預言總是正確的,可哪怕發現了熊,要完成一次圍獵也是冒著巨大的生命危險。曾經削弱科文人獵熊效率的,就在於它們窳劣的武器。

這一回,情況變了。

住在羅斯堡的三個月的時間,加上在故鄉和羅斯人接觸的時間,梅察斯塔被迫去學習瓦良格人的通用語言,以好在未來代表自己的部落和羅斯人談條件。

他懂得了一部分的生活常用詞彙,既然本次行動可謂是並肩作戰,他大膽的以諾斯語問及隨行的那些傭兵。

啊!只要看到他們雙手端著的十字弓,梅察斯塔就想到被它支配的恐懼,還有全族被困在山堡的圍牆內只能被動挨打的恥辱。

梅察斯塔想要擁有這曾大肆射殺族人的武器,以求自己的部落也能變得強大。

可他估計到,自己是沒法子使用羅斯人的武器。

他還是要嘗試一下,未曾想的是,一名持十字弓的羅斯人願意出借自己的武器。

“啊!勇敢的戰士,你真的許可我……”

傭兵並沒有糾結的態度,他突擊教給梅察斯塔如何用絞盤給十字弓上弦,如何安裝箭矢,以及如何射擊。因為傭兵們對於留裡克命令的理解,就是在本次行動中,將梅察斯塔作為隊伍的指揮官。他們是傭兵,自然對科文人沒什麼偏見,索性就把梅察斯塔當做狩獵的指揮者。那麼指揮者提出的要求,傭兵需要有所支援。

直到這一刻,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侵佔了梅察斯塔的頭腦,令這個三十多歲壯男人驚恐的是,他難以想象羅斯人的武器竟是如此的精巧。

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對著一棵樹進行試射,那毫無必要。而且基於他獵人的職業習慣,所謂進入狩獵狀態的時候,任何的獵人都不能肆意浪費自己的箭矢,因為,“你永遠都覺得自己缺乏箭矢”。

梅察斯塔勒令他的人排成寬大的人牆,獵手或是持短矛,或是鐵簇箭搭在弓上。每人的間隔其實已經有近三十米了,事態真就變成了“科文式森林狩獵”的模樣,所謂增大搜尋麵後,只要有一人發現大型獵物,透過大聲嘶吼,或者直接吃口哨,大家聚集起來一擁而上完成獵殺。畢竟獵熊這件事,單個人去做是送死,非得十個人以上才能萬無一失。

梅察斯塔手持羅斯人的十字弓,經過進一步詢問,他事到如今才知道,合著留裡克身邊的那些貼身戰士,還有拼命向自己山堡射箭者,他們根本就不是羅斯人!

他們是傭兵,是定期領取銀幣和糧食為留裡克賣命的人。

得知真相後的梅察斯塔也不想說些什麼,他畢竟聽說過許多事,比如南方的芬人,就有一些人主動或是被動的給瓦良格人賣命。那些投奔了瓦良格人的傢伙,甚至也會站在瓦良格人的立場,來襲擾自己的故鄉。

就比如芬人耶夫洛,留裡克的傭兵隊長,也是戰場上最兇狠的那個矮個子,那個傢伙就是個芬人!

“現在,我和耶夫洛也一樣了。我的族人也站在了羅斯人的立場上。”這樣想著,梅察斯塔居然有些安心。他所瞭解的最強大的敵人,莫過於羅斯人了,現在他已經無所畏懼,包括前方出現大量的熊,他也無所畏懼。

先鋒隊伍都是壯年男子,他們比擁有大量婦孺的大部分行動快捷太多。

他們愈發的逼近礦山,此地的樹林也愈發的稀疏。

視野終於變得開闊後,獵人們以近乎於鷹眼,去掃描山丘。

有句話叫做什麼?運氣來了,真的渴望什麼就來什麼!

熊!熊出沒!熊就在那裡!

那是一些白色發黃的蠕動個體,似乎正悶著頭啃食些什麼。

那低矮的山坡至少有十頭熊!如此景象,梅察斯塔活了三十多年他還真就是活久見,而且也完全顛覆了他的三觀。

“這是怎麼回事?總是見面爭鬥的熊,為何變得相安無事了?為什麼?”

那名出借了十字弓的傭兵可聽不明白梅察斯塔的嘟囔,便用諾斯語催促:“戰鬥!現在。我們要給主人獻禮。”

梅察斯塔立刻清醒過來,他的眼裡只有獵熊的盛況,甚至忽略了自己派遣的探險隊的幾乎所有成員,都戰死在這裡,都是為羅斯人所殺。

真就是風水輪流轉,才四個多月過於,兩個族群居然並肩作戰了。

梅察斯塔一聲令下:“兄弟們我們走!用弓箭射擊,在用矛戳死熊,就像我們在故鄉做的。”

鋼鐵松鼠部落的男人們開始行動,他們突出森林,開始聚成比較嚴密的狩獵隊伍,所有人閉著嘴巴什麼都不說。

傭兵們緊隨其後,端著十字弓就等候著進入合適的距離射擊。

北極熊的毛皮反射陽光,他們成了漂亮的黃白色,然它們抬起腦袋後,紛紛露出紅黑色是嘴巴,這是非常不正常的,但梅察斯塔不管。

熊們或是仗著自己身材壯碩,或是單純的不知來者的危險,它們抬起頭並沒有採取措施。

突然,空氣傳來尖銳的嗖嗖聲。

只是一瞬間的事,有一頭熊就在慘叫聲中跌倒,它艱難爬起來後繼續嘶吼,可沒走幾步就徹底癱了。

是十字弓!傭兵們慣用的齊射套路瞬間的、以極度輕鬆的方式完成一個射殺。

區區熊皮,如何擋得住鋼臂十字弓發射的尖錐形弩箭的貫穿?

梅察斯塔是眼巴巴的看著熊突然死亡的,他大為震驚之際,旋即利用傭兵交給他的招數,約莫對準一頭髮呆的北極熊,扣下了精巧的扳機。

恰是這一箭,他梅察斯塔到底還是個歐洲人啊,箭矢好巧不巧以極快的速度擊中熊的眼睛,繼而破壞了熊的頭腦,僅僅是輕輕釦動扳機,一頭兇猛的熊就死了?!

狂喜之中的梅察斯塔已經忘記要再上弦的,他興沖沖的跑過去檢查自己的戰果。

然而但他站在還在微弱痙攣的胸屍體前時,看到了駭人的一幕,不僅直接一陣反胃,索性被理智壓制住沒有嘔出來。

熊在啃食一塊略略發臭的腐肉。再進一步辨別,所謂腐肉,分明就是人啊!

如同晴天霹靂正砸住他的腦袋!

手裡拎著的十字弓不自主的落在地上,梅察斯塔已經顧不得獵殺別的的熊,他突然跪在地上驚恐中嗷嗷大叫。

只因這具死屍,就是他的族人,就是他親自派遣的探險隊的一員!

真是想不到,一位優秀的獵手死後,居然成了熊的食物。現在,梅察斯塔對自己完美的射殺沒有了亢奮欣喜,他覺得自己就是在報仇!對於熊,他多了一分仇恨!

他突然仰天大吼道:“兄弟們!所有的熊!全部獵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