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樹幹被人群、鹿群合力,才拖曳到冰封碼頭,在這裡等待大樹的是進一步的加工。

碼頭的棧橋被積雪覆蓋,廣闊的河流被堅冰覆蓋,岸上,一批船隻附著著大量的積雪。似乎這是一幅死寂的景象?實則根本不是如此。

碼頭不但成了木材的堆放場,也成了原木加工場所。

大樹僅僅被拖曳到碼頭,留裡克轉頭就落實了自己的許諾。

承諾的勞動者三磅的麥子獎勵,立刻就化作了現實。這份恩惠針對的不僅僅是羅斯人、傭兵,尤其是針對那些奮戰的部落民。

恩惠的範圍擴大了,僅僅這一頓晚餐,整個艾隆堡目前的居民,就累計消耗掉了多達五百磅燕麥。部落的孩子們完全是人生第一次,小小的肚囊居然被一大堆麥子填滿,那麼飽腹感就是它們認為的幸福。

這還僅僅是人吃的麥子,那些勞苦功勞的馴鹿,它們乾脆消耗掉了接近一千磅!

只有當留裡克真的認真統計穀物消耗後,他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的估計是幼稚的。

的確有七萬磅糧食運抵這裡,它重量超過二十五噸。

一千年後,轉運這個數量級的糧食只需要一輛重卡即刻輕鬆完成。

當前的時代,轉運它們,羅斯人可是動用了大量的載貨雪橇。雪橇普遍是近期製作完成的,使用的材料多為橡木,故而整體結構頗為堅固。雪橇普遍可以載運多達兩噸的物資,由它們運輸糧食本身並沒有問題。

當下的問題是,縱使有這麼多糧食,長此以往的勒令整個定居點的民眾,去做高強度的冬季物資生產,尤其是砍伐、運輸、深加工木材,糧食完全可在兩到三個月消耗殆盡。

固然大量糧食運抵是為了給勞動力充足保障,它們需要有更大的作為,就是給艾隆堡居民的餘糧,也算是一種從他們手裡拿走大量鐵器後的有益的反饋。

極端的伐木行為應該告一段落。

樹還是要砍的,就是要做出一定的限制。

這不,那些普通小樹已經無需繼續砍伐,消化掉滿地的樹幹,對於艾隆堡就是艱鉅的工作。

砍伐的重點完全集中在針對那些“鶴立雞群”的高大雲杉,為了得到它們,留裡克不得不派遣大量精壯之士,還有最強壯的一批馴鹿,提供大量的麥子作為它們堅強的後盾,這才在羅斯人的光明節前夕,砍倒並運走了五棵大杉樹。

它們的高度差別有些大,不過最短的一棵也超過了20個stika。

整體而言,它們的高度還是太極端了。

就在勇敢者砍伐最高大的樹,另一些人卻在做著一項非常精細的工作。

那還是要從運輸物資的隊伍抵達說起。

養鹿人帶著部分鹿群去做冬季放牧了,他們不會消耗一丁點的艾隆堡物資。留在定居點的人們,他們積極的伐木完全就是實質上的被留裡克僱傭,提供麥子作為報酬也變得理所當然。

生活增加了挑戰,無聊的感覺似乎被沖淡了許多。

一個安靜的夜,僅有一批輪崗的傭兵,再艾隆堡木牆的各個大門外點燃篝火。他們奉命做守夜人,烈烈篝火為之驅散寒意。

這一夜留裡克還不想早點睡覺。

一捆在油燈光照下呈現灰色的、有成年男子大腿粗的樹幹,被傭兵抗到留裡克的宅邸議事廳了。

部落的首領梅察斯塔自然也坐在這裡,今日他被留裡克要求坐下來,就是奉命見證這些樹。

留裡克也不知此人是否如耶夫洛那般,對於“灰樹”很瞭解。

“你可識得此樹?”

“這……難道是從林子裡砍伐的?”梅察斯塔的表情充分說明了他毫不知情。

“嗯?你確實不知曉?”

“是的。看起來這些樹幹顏很特別,就像是溪流的那些卵石,多半都是灰色。”

“我的傭兵隊長告訴我此乃灰樹,是製造弓的最好材料。”留裡克再度問詢:“我還以為你知道的。想不到……”

“是做弓的上好材料?說實話,我確實沒有見過。主人,我可否觸控一下。”

留裡克聳聳肩:“當然,你自便吧。”

灰樹即為白蠟樹,它的樹皮是在褐色中整體偏灰,對色彩比較敏感的人,很容易在樹林裡發現它。另外,野生的白蠟樹的一大特點,就是樹幹非常筆直。

梅察斯塔這輩子的確是首次見到白蠟樹,既然此物是做弓的好材料,它至少得表現出很好的彈性。他解開麻繩,找到一根比自己小臂粗不少的木杆,嘗試用腳踩踏將之拼命踩彎。

結果呢?樹幹有了非常明顯的彎折,當梅察斯塔瀉力後,樹幹瞬間恢復原狀。

這個名叫“灰樹”的神奇樹幹,徹底重新整理了梅察斯塔的認知,整個人的臉色也從審慎變成狂喜。

“它真是做弓的好材料,可比我們常用的橡木好太多。”

“當然。”留裡克聳聳肩,“我想你們選用橡木也是權宜之計,橡木非常堅硬,它應該拿去造船。你們科文人都非常善於射箭,現在我命令你,用這些木材製作一批長弓。對此我不會要求你們有別的進貢,你們做好了弓,就屬於你們的武器,我唯一的要求是,如果我的軍隊將與敵人作戰,你必須派遣一些弓手為我而戰。”

梅察斯塔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原來這些制弓的木料,並不是賞賜那麼簡單。自己的部落上繳了上千把手斧、矛頭的貢品,部落為此揹負了很沉重的負擔。結果留裡克在收取貢品的同時,也將一批麥子和這些制弓材料作為回饋。彼此之間真的有種商業交易的感覺,哪怕留裡克嘴上沒有這麼說。

梅察斯塔越想越高興,不禁詢問道:“我的主人,你們從哪裡得到的這些珍貴的木料?”

“從一座神奇的小島上。”

“哦……”梅察斯塔樂呵的老臉有點僵硬,他覺得此乃羅斯人保守的秘密,就沒有繼續過問。

事實是留裡克說了實話。

歐洲這片地域,雖然不適合使用筋角複合弓,但在15世紀,一批木料和牛筋製作的複合型十字弓,已經投入戰場。當然,隨著鋼臂十字弓的量產以及其相對前者低廉的維護成本,鋼臂十字弓成了一個時代的遠端武器的主流。

以紫檀木做長弓,那幾乎成了不列顛居民的專屬,為了得到溫暖地中海生產的紫衫木,他們付出了很大的價錢。

歐洲其他地域的單體弓,相當多的就是用各種橡木打造。說到底這也是權宜之計,射箭五百次,掉磅是必然。

他們也不是不懂白蠟杆做弓的精妙,只是歐洲這個地界的白蠟樹分佈也很奇特,它們主要生長在南方地域,哪怕該物種可以忍耐零下二十度的極寒,卻不意味著它可以在諸如芬蘭地區大範圍生長。

像是科文人曾定居的奧盧河流域,白蠟樹並不存在,那麼在更北方的凱米河流域,它就更不存在的。甚至於人工的將樹苗遷移到艾隆堡種植,結果還是在冬季被凍死。

留裡克相信那個“堅硬石頭島”,也就是戈格蘭島,它因為地理原因使得芬人愛沙尼亞人沒有能力染指它,島上絕不是區區五科白蠟樹,繼續探索一番,那裡一定得有一片白蠟樹林。

用白蠟木做長弓,當然還是比不上紫衫木,那也比橡木弓效能好很多。

留裡克問及關鍵的問題:“現在木料交給你了,你能製作多少張?記住,我不要短木弓,我要你製造一批,和你的身高相仿的長弓。”

這可令梅察斯塔稍稍犯了難。

“唔,大概……二十張是可以的。”

留裡克使勁敲了敲木地板,大點聲問道:“你手下有多少可以拉弓的男人?可有三十名?”

“有!如果算上一些即將長大的男孩,三十名肯定有的。”

“那就是三十張弓,必須和你的身高等長。”

“啊這!是不是太極端了。”

“不極端。聽著,只有長弓能發射長箭,才能令箭非得更遠。你照著我的要求去做就行了,等你完成了,我們得去獵殺幾頭熊試試效果。”

就這樣,梅察斯塔開始組織人手,運用最新得到的優質木料加工極端長度的弓。

他們使用傳統的辦法,即先切割木料,自從有了鉻鐵做的堅硬有鋒利的刮刀、砍倒、斧子和鋸子,加工木料的效率達到了前所未有之程度。

木料被切割成有兒童小臂粗的近乎於圓柱體的木棍,加工至此,弓的優異彈性和不錯的硬度皆有表現。只是它是圓柱體,留裡克又下大了命令,也就是要求製作弓的科文人,用刮刀把它颳得扁平,也就是變得酷似扁擔。

他們從未這樣加工過弓,其實僅僅是不知道這樣做的好處而已。

這個時代,歐洲的單體弓的弓臂清一色的一根圓柱體木棍,並不優良的結構使得它的蓄力能力被嚴重浪費了。唯有扁平的弓臂才是正確的。

扁平的弓臂在火苗上炙烤,此乃利用木材受熱彎折的熱處理作業,又為之緊上麻繩做的粗製弓弦,墜著石塊做訓弓作業。

有正好多達三十張弓進行加工,這已經算是一種量產式作業了。梅察斯塔的手下本就是森林獵人,他們的弓就是自己製作的,由於手裡的橡木短弓的質量問題,他們時常要製作新的弓,故而每個人在制弓上都有豐富的經驗。

為了做好這著三十張弓,他們耗費了超過十天,僅僅如此他們也在趕工了。

長度被定格在1.6stika,實際就是157cm。三十張長弓都是這樣的長度,它們皆是按照梅察斯塔本人的身高最為長度指導。

不錯,梅察斯塔這個男人本身就是個小矮人,他的族人也清一色的小矮人。他們遠不如羅斯人高大強壯,他們也深知自己天生的劣勢,故而在射箭訓練上很用心。

白蠟杆長弓全部完成了,就在儒略曆的十一月十一日,當白天的時長短暫到幾乎是一種“神的施捨”之際,留裡克當眾給無聊的艾隆堡居民,展示了這批全新長弓的風采。

這不,一支三十人的弓兵隊伍突然出現,他們中有科文人、羅斯人、梅拉倫人傭兵,乃至耶夫洛這個芬人。

箭桿都是女人制作,材料是松木。箭羽來自陷阱捕捉的鳥兒,飛羽被松脂粘合在箭桿,它照例也是三片尾羽,為了追求一個陀螺效應穩定性,箭羽的粘合還是略微傾斜於箭桿的。

至於箭簇那也很高階,它就是由科文鐵匠用鉻鐵打造,最後是松脂、麻繩捆紮在箭桿上。

昔日對於他們極為珍貴的鐵簇箭,現在成了標配。

三十人操持長弓,每一個拉弓人都感受到了此弓前所未有的力量。

因為曾經他們的短木弓,磅數最多僅有二十磅,這個長弓呢?磅數全都達到了四十磅。

哪怕是科文人,他們身材都是矮小的,過去的時光他們做了很多重體力勞動,伙食安排上也比以往好很多。他們都變得強壯了,用雙倍的力量拉弓自然不在話下。

當然哪怕是四十磅的單體弓,根本不要指望它發射破甲箭真的可以破甲,但它的箭矢的確具備了打穿北極熊皮毛的能力。有道是力量不需要太大,恰到好處即可。

艾隆堡裡出現了一個靶場,三十人被留裡克要求著排成密集隊形,對著五十米外粗劣立起來的木牆射擊。

隨著耶夫洛的帶頭怒吼,他們放箭了。

這些旋轉箭在空中留下了令人震撼的漂亮規矩,它們構成了箭雨,每一支箭瘋狂旋轉著以地平的拋物線叢集飛向目標,很快目標出就傳來噼裡啪啦的中箭聲。

他們清一色有不錯的操持短木弓的能力,現在使用長弓後,他們普遍覺得自己的技術提升了。這也並非他們的感覺,因為當檢查哪些命中的箭矢時,留裡克看到沒入松樹乾的箭簇,要拔掉它居然需要壯漢親手抱著箭猛力去拽。一時間多支箭桿就這麼給掰斷了。

還要對長弓有任何的質疑嗎?留裡克甚至非常感慨他們的優秀視力,乃至被低劣短木弓所抑制住的優秀射箭能力。

之後,又是這三十人站在戶外,對著遠處的冰面做45°角的拋射。事後查明,大部分箭矢都飛過了驚人的200個stika,也就是達到二百米了。這個拋射的殺傷距離,已經是橡木短弓能力的兩倍有餘了!它何嘗不是大大震撼了羅斯人?

因為二百米已經是非常驚人的距離,是可以讓羅斯人佔據巨大的戰術優勢,這要是配合著十字弓一起用,那就是東方式的機智戰術手段了。

人們心裡的對箭矢的認知被重新整理了。

又過了五天,操持長弓、鋼臂十字弓的,由耶夫洛帶隊的狩獵隊伍,在距離礦山更北方的一片尚未探索的森林,單純以長弓就獵殺了兩頭遊蕩的北極熊。僅僅是長弓發射的長箭就取得了戰果,威力巨大的鋼臂十字弓根本沒必要使用。

耶夫洛這是打獵改善生活為主,次要目的也是找尋大杉樹。即便不是立刻把樹砍倒拉走,也是做好標記後,擇機再來取得。

白蠟杆長弓的裝備,再一次增強了鋼鐵松鼠部落的實力。

也恰是因為這項工作,留裡克徹底摸清了該部落當下還能擁有的戰鬥力。

可以說那些科文女人的戰鬥力需要被忽略掉,因為她們陸續都要成為大肚皮,孩子的父親也普遍是羅斯人。每一個孩子都會去找尋自己的定位,是科文人還是羅斯人?為了榮譽、經濟狀況乃至前途,還是非常樸素的血統,他們無法否定自己的父輩是羅斯人、家園也是羅斯多個定居點的一個。

經過了軍事上的慘敗,鋼鐵松鼠部落的控弦之士僅有三十餘人了,這些人連做僕從軍都註定是湊個微小的零頭。

這個科文部落有著絕對的人口劣勢,被羅斯人完成同化不需要太長的時間。

製作優秀的長弓,讓光明節到來前的日子多少多了一點樂趣,整個定居點的人們看到那些手持長弓的人們,把射靶子當做遊戲,他們也是躍躍欲試。

羅斯人的光明節終於到了,其實就在“完全的暗夜”這一天,艾隆的羅斯人以點燃大量篝火的方式,慶祝部族每年最重要的節日。

科文人同樣在祭祀,尤其是那個打扮成貓頭鷹的女祭司帕爾拉,她又是敲打一個小皮鼓,又是吹奏口簧琴,奇怪有肅穆的聲音讓祭祀的儀式變得複雜,又多元化。

不錯,留裡克樂見於兩個族群在同一天做祭祀,他照例持劍斬殺一頭作為犧牲的雄鹿,向北極光展示鹿血,又剖開鹿的肝,當眾宣佈道:“守護羅斯的奧丁祝福艾隆奧拉瓦堡得到安定,人們將得到富足。”

大家在歡呼,留裡克知道自己已經穩住了定居的羅斯漁民們的心。他也聽明白了科文女祭司的那番神諭,即“灰松鼠部落臣服羅斯人得到山神河神的許可”。其實女祭司的話就是有著政治考量,畢竟尊貴的留裡克懂得他們的語言,話也是說給留裡克聽的,就是在做一種臣服的明確表態。

留裡克自然心照不宣,以眼色告訴她自己的欣慰。

“現在光明節也過了,我還客串了一下祭司。奧托,你的冬狩大軍該回來了吧。等你回來,我可要操縱雪橇,拉著我預製好的所有木材,帶著我的人回故鄉了。”接下來的事留裡克已經盤算好了,第一艘模仿卡拉維爾船的羅斯第一大船阿芙洛拉號“大帆船”,必須早點把最關鍵的桅杆裝好,必須在大海解凍後下水試航。

不,那已經不是試航了,而是投入使用,成為最好的運輸船和最有戰鬥力的戰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