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的尼亞灣的核心區域,那些不斷膨脹的海冰堆積而成的巨大冰包,它們的溶解正悄然發生於海底。

蓋在整個海面的冰層正在緩慢瓦解,海冰的厚度每一天都在變薄。

只是這一系列變化到現在仍然是不明顯的。

海水被凍結,大湖上的冰層依舊堅硬。得益於這些冰,梅拉倫首領奧列金,終於選定在三月初,將舉辦部族會盟的重要訊息,繼續透過信使傳遞的方式通知分散在各地的同盟部族。

奧列金已經開始行動。

大湖的冰層也有近半米後,任何人休想在冰上行船,也不要奢妄想緊靠一雙腳就能快速前進。

梅拉倫部族也豢養了一些馴鹿,不過他們並沒有將之作為產業來發展。他們的馴鹿是少數的小家庭馴養,目的幾乎都是出行拉車用。

必經梅拉倫湖太大了,其中的水道極為複雜,平日裡大家的長距離出行自然而然首選船隻。

馴鹿可以拉車,自然也善於拉雪橇。

若是沒有重要的事,誰會長時間逗留在戶外呢?

這一次,奧利金以首領的名義,召集了部族裡的所有的擁有馴鹿的人,他直接花錢租下了鹿,也給予鹿的主人一些任務——帶著首領的信使奔向各部落。

馴鹿雪橇陸續出動了,奧列金的使者帶著一份刻在木板上的盧恩文的文書以及口諭,奔向了耶爾馬倫部族、格蘭部族、昂克拉斯部族、烏普薩拉部族,乃至一些位於北方的小型部族。

聯盟中大部分部族的居住地奧列金是清楚的,唯獨這個日益強大的羅斯部族,他們像是遊離在聯盟體系邊緣的存在,不僅僅他們與核心的梅拉倫彼此缺乏直接的交流,更在於羅斯人領地位置,竟然是諾爾蘭(北地)更加靠北的地方。

也僅僅是去年,奧列金對羅斯堡的地理位置有了前所未有的明確瞭解。

僅僅是坐船,從梅拉倫堡到羅斯堡順風也要三天的時間,那麼派遣坐著馴鹿的信使,使者經歷的必將是一段艱苦卓越的旅行。

那些傳遞訊息的信使紛紛歸來,他們帶回了當地部族首領的承諾,也就是當冰雪融化後,帶著使團親自來梅拉倫堡朝見盟主奧列金,時間基本都是在四月份。

簡單的事順理成章的完成,派遣使節直奔羅斯,這場冒險不能再拖延了。

一個名叫貝納迪克的使者臨危受命。

起初這個傢伙是拒絕的,他還沒有蠢到坐著馴鹿雪橇,在冰封的海面一個勁兒的狂奔三到四天。

奧列金令他仔細想一想這份命令是否執行,乃至之一拒絕的後果。

難道部族首領就可以隨意的命令一位族人去送死嗎?

奧列金並沒有直白的表現出威脅,只是透露了這個意思,這反而讓人非常擔憂。經過了近十天的思考,貝納迪克想到妻兒,只好拿出這條命去拼一次。他,已經做好凍死在冰原上的絕悟,只求自己的家人安好。

約定的最後時間到了。

貝納迪克換上了他厚實的衣服,也將意外的斬斷了一半的鬍鬚,他以一個頗為精神的面貌,走進了那高聳的木牆,半跪在首領的面前。

偌大的房間裡,兩側站著的是一群持械的私兵,以為披著厚實熊皮大衣的人,正是奧列金。

“你來了!都想好了嗎?”

奧列金的話不算咄咄逼人,當貝納迪克謹慎抬起頭,只見首領的額頭上,赫然出現了一個金色的“花環”。

對!那就是花環,其上鑲嵌著一些紅色的寶石和半透明的琥珀,真是漂亮極了。

可那僅僅是漂亮嗎?

奧列金熔化了一些珍貴的金幣銀幣,輔以寶石,為自己打造了一頂王冠。

普通人根本不知曉“黃金王冠”的概念,乃至它可以引申出的權勢象徵。

倒是做生意的商人們提供了大量南方的訊息,乃至一些有關於法蘭克王國的傳說。

遙遠南方的至高無上的統治者,他有一頂用黃金打造的漂亮頭冠,那是絕無僅有的漂亮的寶貝,象徵了他的權勢。

意欲在有生之年做一番大作為的奧列金,他有意拼下最後一股氣,去撈到一個維京式的光榮。

光榮是否能獲得,就看會盟的成果。

在那之前,他心裡的野心已經促使他需要提前為自己打造權勢的象徵——一頂黃金王冠,以及名曰“Koenig(國王)”的所謂高貴稱號。

這些有關榮譽的事,貝納迪克一介平凡者豈能洞察?

他恭維道:“首領,我已經想好了,我願意前往。”

“首領?你還在叫我首領?”奧列金故作不悅,實則嘴角略略上挑,“現在叫我Koenig。這是我的新稱號,是高貴的稱號。從此我就是你們的Koenig。”

這個詞其實就是商人們從法蘭克人那裡聽說的用來形容大統治者的一種名詞,其實它就是一個古代日耳曼語言裡描述“絕無僅有之人”的詞,它描述君主的地位很合適。

奧列金,就是想做聯盟的王,就是意欲在今年將新的名號確定下來,並世世代代用下去!不過,在聯盟裡稱王,那還是聯盟嗎?

如果貝納迪克十個聰明人,他應該可以猜到奧列金的一些意圖。

“尊敬的王,我想好了。只要您能保障我家人的安全,只要您能保證我若是死在冰雪中,能繼續基於我家人以贍養。”

奧列金就怕這個傢伙不去,他實在也不是隨便拉個人委派艱鉅的任務。部族裡有很多關於貝納迪克的說法,比如說此人可以隻身在雪地裡走很久而不凍死,所謂“冰雪勇士”。其實呢?那件事分明是這個傢伙冬季冒險打獵,結果暴風雪中迷了路,他是本著回家見妻兒的強悍毅力不但苟活下來,愣是摸到了回家的路,他大難不死就有了這麼一個名號。

現在,他要為這個“冰雪勇士”的名號,為梅拉倫部族冒險。

奧列金就怕此人仍然拒絕,這便微笑道:“好啊,你去送信,你只要把信件送到就是完成任務。如果你真的死了,不用擔心,你的妻兒我來養。”

這話怎麼聽得那麼彆扭呢?

貝納迪克猶豫了一下,趕緊“謝主隆恩”了。

奧列金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他催促貝納迪克和御夫立刻行動。所以在會見結束後的第二天,一輛兩頭鹿拉著的雪橇,載著裹得如北極熊般膨脹的兩人,帶著一批麥餅,守護著最為重要的雕鑿了文字的木板,奔向極北的羅斯堡。

奧列金還沒有蠢到真的讓“冰雪勇士”凍死,連同御夫,他借給兩人最好的保暖,也就是留裡克贈送給他的那兩張北極熊皮。

既然北極熊無畏嚴寒,以其皮傍身,還可能被凍死嗎?

蒼茫的大地陽光明媚,被陽光照得透亮的冰原簡直要亮瞎貝納迪克的雙眼。他們沿著冰封海面北上,狂奔持續了兩天,貝納迪克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遇到了瘋狂的冰原捕獵者。

他有意和捕獵者交涉,也握緊了藏在皮革那面的鐵劍。

畢竟在這片海域,不能太相信陌生人。

貝納迪克並未受到襲擊,還因為兩人穿著的白花花的熊皮大衣,備受捕海豹獵人的尊重,因為捕海豹人不得不掂量一個“獵殺北極熊者”的實力。雙方愣是荒唐得互相害怕,直到他們完成了初步的交涉才放下戒備。

這些居然都是羅斯部族的獵人?他們居然在冬季堅持捕獵!

神奇的事震撼的這位信使,在獲悉其信使身份後,意識到有望撈到大額賞錢的海豹獵人,好在繼續在冰面上浪費時間嗎?反正冰層已經明顯變薄,捕海豹的方式也要變化了。

本來貝納迪克和御夫都不知道前往羅斯堡的明確路線,他獲得的訊息所謂只要沿著海岸線走,必能進入羅斯堡的峽灣。這下有了羅斯獵人做領航員,他們在第四天快要傍晚的時候,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此刻,冰封海岸上矗立著的阿芙洛拉號剛剛樹立桅杆,留裡克解散了那些壯漢,任由造船匠按部就班的把預製好的木甲板,以榫卯的形式,恍若樂高積木的搭在船上。

另一方面,一批婦女也接受了留裡克的任務,她們是精通裁縫之人,她們正在用舊布、新麻繩、羊毛線,乃至舊船帆,合力編制一張極為巨大的三角形風帆,其表面積是一般長船風帆兩倍有餘。

大船的核心建造已經完畢,她現在正越來越被造得完美無缺。

近些日子整個羅斯部族最熱鬧的事就是造大船,平凡的人們見到了自己部族前所未有的巨大成就,他們自豪的同時,也讚歎留裡克的能力。

首領奧托終於意識到了大船的靠譜,他正以自己的方式支援留裡克的事業。奧托做出了一項驚人的舉動,那就是將冬季封存的首領旗艦,船隻的龍頭雕塑被拆下來,它將被安裝在阿芙洛拉號上。還有旗艦的唯一的大風帆,它就是作為新風帆的核心,因為它印染的代表著船槳的相互交錯的巨大藍色條紋,那就是羅斯人的一種標誌。

奧托以首領的權力,欽定了阿芙洛拉號為羅斯部族的首領旗艦。

為羅斯部族、首領的旗艦添磚加瓦,所有參與其中的人,他們心裡都升騰起一絲自我感動。他們的胃裡也是暖暖的,畢竟只要是參與到造大船的任何人,哪怕是女人,留裡克也會提供一點燕麥。

整個部族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簡直一部族總動員的方式加速造船,奧托和留裡克自然而然忽略了一些要事。

直到梅拉倫使者風塵僕僕中趕到,留裡克才恍然想起有關會盟的詔令現在看來是到了。

“別看了!繼續驅趕馴鹿,我帶你們去首領的宅邸。”捕海豹人催促道。

貝納迪克這輩子首次來到羅斯堡,他難以相信極北之地還有這樣一座規模龐大的定居點。即便世界仍舊附著著冰雪,他看到了碼頭、看到了船隻桅杆,乃至堪稱龐然大物的新船。

他的眼睛如何不望著那艘船呢?

“喂!獵人,那邊的東西,是船?!”

“對!是我們的阿芙洛拉號,是我們羅斯人的光榮。她很快就要下水了。怎麼樣,你們梅拉倫人做得到嗎?”

“這……做不到,真的做不到。”貝納迪克無意任何的口舌之爭,他是真心佩服羅斯人的能耐。

其實呢?這造大船的本事不還是梅拉倫人的?就是梅拉倫的造船匠有能力建造阿芙洛拉號,不過她的總設計師是留裡克本人。某種意義上,阿芙洛拉號可謂羅斯人和梅拉倫人聯合建造。

“就到這裡了。”捕海豹人的雪橇停下來:“前面的首領宅邸的區域,我不能再靠近了。你會被首領的傭兵盤問。遠道的使者,亮出你的文書木板,他們不會為難你。”

就這樣,如同北極熊般貝納迪克,他本就在羅斯堡招搖了一陣子吸引了大量人員的注意,他意欲見首領,迅速就被謹慎的傭兵卸下了武器,乃至一身的熊皮。

此刻天色都開始暗淡了,夕陽的光輝照在冰封峽灣,整個世界寒冷中又帶著一絲悲壯的美感。

遊蕩的人紛紛回家,泡在鐵匠鋪和克拉瓦森、卡威談笑風生的留裡克,這下也得暫時放下手裡的鑿刻了一半的“設計圖紙”,急匆匆回到自己家裡接見遠道而來的信使。

當留裡克回來的時候,奧托已經保持嚴肅的和堆放交談起來了。

留裡克匆匆而來,他一路小跑踏過臺階,奮力推開緊閉的木門,一瞬間,溫暖的氣流直撲全身。

“你回來了!留裡克!”奧托抬頭隨口說。

聽得,驚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貝納迪克,急忙扭過腦袋。

“啊,我回來了。梅拉倫的信使……就是……你?!”

留裡克猛然與貝納迪克雙目對視,接著面色平靜地摘下絨帽,輕輕一甩脖子,金色的馬尾也隨之甩動。

此情此景貝納迪克又吃了一驚,眼前的孩子莫非是一個女孩?不!他是男孩,一個非常清秀漂亮的男孩,是無垢的男孩。

這就是留裡克?貝納迪克在梅拉倫的時候也不曾見過留裡克,哪怕留裡克帶著手下一度在當地招搖過市。他聽聞了太多的傳說,最近一些傳說都是形容留裡克的容貌,一個俊俏的男孩。

“喂,我問你話呢。你是信使嗎?!”

貝納迪克無意間看到了留裡克的豁牙,心裡一想這位漂亮的男孩已經到了換牙的年齡,那麼他成長為一個男人也沒幾年光陰了。

他從留裡克看似幼弱的身形裡看到了何為真正的高貴,何為大有前途。

他覺得,如果說奧列金需要用黃金的頭冠和法蘭克人發明的稱號來彰顯自己的尊貴,那麼留裡克就是真正的貴胄。

“是!我是信使……我……我是梅拉倫信使。我帶來了盟主的命令。”

“你是結巴?”留裡克繃起嚴肅的臉問道。

“我……只是緊張。”貝納迪克正大雙眼,“你真的是留裡克?”

“當然。”

“啊!那些傳說是真的。你果然是一位神人,你的純潔讓我震撼。請……請你接受我的膜拜。”

這是唱哪一齣?留裡克看著眼前跪趴著的傢伙不由吃了一驚,同樣吃驚的還有奧托。

“你起來吧,既然是信使,我們就趕緊辦正事。”

“是。”貝納迪克趕緊坐好,就是這身子不自覺的在抖動呢。

留裡克盤腿坐到父親身邊,此刻,偌大的燃著油燈和壁爐柴火的宅邸客廳,就只有三人。任何的閒雜人不存在,是奧托,他需要一個安靜的會見現場僅此而已。

可在貝納迪克看來,他覺得自己得到了羅斯人的尊重。首領父子居然會面見自己一個下等人,他還覺得自己會像是別的信使一般,只配將木板文書提交,根本無權見到首領本人(一定程度上也是出於對梅拉倫首領的不信任,因為那個人沒有救援遭受襲擊的奧斯塔拉部族)。

坐好的留裡克繼續問:“你的名字?”

“我……梅拉倫的貝納迪克。”

“好啊,貝納迪克,現在談談正事吧!”

貝納迪克定了定神,他剛欲說話,恍然意識到羅斯大首領奧托自留裡克進屋後居然一言不發了,話都被俊朗的留裡克說了,恍若留裡克才是首領。

他估計羅斯人未來的權力移交,也必然是這個留裡克繼承權勢。就像是梅拉倫首領奧列金會把權勢交給獨子卡爾。

卡爾是個好色有自大的傢伙,並不是什麼靠譜的人。

留裡克,他的氣質絕非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