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船踏著巨浪衝灘,從上跳下的是一名名披著辮髮、赤背紋身的劍盾手。

那可以護住整個軀幹的巨大圓盾刻印塗抹著奇怪的花紋,有些戰士佩戴的護著整個臉的面具,更顯他們的兇悍。

剛剛捱過兩輪遠端打擊的諾森布里亞軍戰士,他們還沒有從突然襲擊中緩過神來,又不得不面對著這樣一支氣勢洶洶奇怪大軍的搶灘登陸。

“跟著我迎戰!不準逃跑!逃跑者將被吊死!”步兵隊長約翰無望地高舉鐵劍嘶吼,可他知道,僅憑自己這些被嚇破了膽的軍隊,如何抵擋這支大軍?

也許在發現敵人船隊的第一時間,全軍撤到防禦更好的修道院,情況就不會變的更糟糕。

比勇尼、蓋格,以及所有自詡勇敢的維京戰士,他們無一例外的以盾抵著整個軀幹,右手持劍、斧向前衝鋒。劍盾手一律在前,氣候的數百名戰士多拎著安裝了斧頭的短矛,以備在焦灼的短兵相接中,給予先鋒的兄弟支援。

可憐的諾森布里亞軍,他們不但兵力處於絕對劣勢,且戰術更是一團糟。

幾十年的王國內戰,除卻百姓民生凋敝外,軍隊的素養可未在戰爭中提高。他們甚至忘記了結陣迎戰的知識,在以往的戰爭裡,軍士衝上去的混亂廝殺,這種最原始的毫無戰術素養而言的“群毆”,成了戰場的主流狀況。

而衝過來的維京大軍,他們至少懂得盾牌相互嵌合,組成盾牆壓上去。

僅僅比諾森布里亞步兵強上一點,這些主要有巴爾默克人構成的維京軍,剛剛登陸就佔盡了優勢。

短兵相接無可避免的發生。

五十多名沒有喪失自己信條的王國戰士,他們奮戰在激戰第一線。

縱使他們的武備更好一些,耐不住被群起而攻之。

他們幾乎沒有造成維京軍的傷亡,就被稀疏打翻。

那盾牆彷彿是堅不可摧的石牆!唯有軍營塔樓的弓箭手,他們的短弓可以給對手製造一些傷害,可憐這種傷害僅相當於蚊蟲叮咬。

那五十餘名戰士快速戰死殉國,戰線崩潰之快,步兵隊長約翰大呼不解之際也只得落荒而逃。

“兄弟們!跟我撤到軍營!”

約翰竭力地揮動鐵劍,他在賣力約束自己的手下,而此舉也導致他成了眾矢之的。

不!他僅被一支十字弓盯上了。

比勇尼結果手下活計幫著照看的鋼臂十字弓,嫻熟且冷靜的瞄準那披著鎖子甲、穿著橘衣、怎麼看都是“戰爭酋長”的男人,他輕輕釦動扳機,整個人身子往後一怔,致命的破甲箭急速砸了過去。

那淬火處理的錐形碳鋼箭簇,本是來用於對付東羅馬甲冑騎兵級別的重型目標,區區鎖子甲必備輕易洞開。

約翰突然感覺無力,接著倒在地上。他努力的爬起來,才赫然看到自己大概心臟處被一個東西洞穿。他的頭腦一片空白,突然間又渾身乏力地躺了下去,之後在沒爬起……

那些迷茫的諾森布里亞戰士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隊長居然倒地了!

倒地意味著戰死,他們最後的一點士氣隨機崩潰。

只剩下兩個百夫長帶著他們兵力極為有限的兄弟了,一些人奔向了軍營試圖繼續做著地坑,另一些人望了望不遠處的修道院,又頭也不回地扔掉武器乃至頭盔,以可恥的輕裝姿態奔著南方的班堡撒腿就跑。

戰鬥難道要以這種毫不光榮的方式結束?這樣的勝利一點都不讓人快樂。

幾乎毫無損失的維京大軍的進攻目標直指軍營,縱使有木牆、塔樓做防禦,那木頭牆如何抵得過維京人的北歐森林斧。

軍營被維京人團團包圍,對於塔樓上的弓手,就如同被狼群包圍的松鼠,無助且恐懼。

而維京的弓手持續放箭,很快便壓制著塔樓弓手。

隨著緊閉的木門被十幾把雙手大斧硬生生砸成木屑,一切都結束了!

大軍衝進去,那些已經示意投降的王國戰士仍被肆意砍殺,登陸戰似乎也到此為止。

瓦斯荷比的蓋格氣喘吁吁,他的臉上滿是勝利的喜悅。

他拎著滴血的手斧找到比勇尼,斧頭指著南方:“有些懦夫跑到南邊了,我們是否追擊?”

“懦夫?讓他們逃跑好了。現在天色暗淡下來,我們佔據了這個營地,正好作為我們的休息地。很快羅斯人也要登岸了,在留裡克登岸前,我們先把這裡的可用之物搜刮乾淨。”

蓋格有些疑惑,他的斧頭又指向東方:“那個就是修道院,我們現在趁著兄弟高興,衝過去佔領修道院,我們可以捧著金銀過夜。”

比勇尼一想也是這個道理,這便迅速爬到軍營木牆上,對著到處搜刮的兄弟們吼道:“兄弟們!別管這個無聊的營地了,咱們去攻擊那個祭壇指修道院,我們趕在天黑前佔領它!”

士氣爆棚的大軍高高舉起劍與斧,這一刻比勇尼覺得自己的確成了軍隊的統帥,甚至是巴爾默克人的大王!

維京戰士陸續又衝出軍營,此時的他們中一些人已經換上了繳獲的新武器,甚至換上了從敵人屍體上拔下來的皮靴。

而幾個戰士從某一木棚裡拽出幾個嚇破了魂的女人,質問比勇尼:“老大,這幾個女人這麼辦?”

“她們?”比勇尼一眼認出這是自己家族招募的戰士,又瞬間明白這些奇怪女人的身份:“這些女人本就那些人豢養的奴隸,留住她們全都帶回去。乾脆這樣,你們幾個守住這個營地,其他人跟著我們去修道院搶金子!”

此言一出,那些還沾沾自喜的維京戰士,他們乾脆直接手起刀落,嗷嗷叫地跟上了大部隊。而此刻,剛剛被佔領的諾森布里亞軍營,等於說又被廢棄。

現在對於維京大軍,沒有任何事比撈到金子更美妙的。

比勇尼對俘虜一些女人就是毫無興趣,整個被佔領的軍營,他也只會對俘獲的幾匹馬感興趣。他乾脆騎上了馬,只可惜情況和幻想的差別太大。這些專職拉貨的馬匹是真的溫順,只是催促其狂奔真是勉為其難。

卑爾根的峽灣,當地人自古馴養繁育本地馬種,但當地的維京人長久以來讓其拉車馱物,對於騎上馬背馳騁,也是最近的事情。

比勇尼知道騎馬這件事,維京大軍向著修道院狂奔,他比勇尼就是軍隊裡最靚的仔。

“那個傢伙……我怎麼看見比勇尼再騎馬?!”船艏的留裡克眯著眼不由感嘆。

而耶夫洛也適時地嚷嚷:“大人,我發現海潮在上湧。我們登岸的事……”

“快點做。”留裡克扭頭催促:“那些人難以攻破修道院的石牆,我們的重武器儘快到位。”

阿芙洛拉船艙裡的馱馬又被捆著繩索,被戰士水手合力拉出甲板,如此費勁的操作一度讓大家覺得此舉可有必要?

馬匹最後被吊放到長船,之後則是扭力彈弓、投石機的搬運。

這是一個需要時間的運輸過程,按理說大船可以暫停作業,拔錨後直奔修道院而去。

然見多識廣的水手察覺到,那修道院所處的地域絕對是一座潮汐島,那裡有著大面積的可能只是沒過膝蓋水深的灘塗。

大船自然可以衝上去,結果必是可怕的擱淺,倘若到最後漲起的潮水都不能將大船浮起來,結果可是致命的。

阿芙洛拉號可以撞垮一艘又一艘敵方長船,留裡克唯獨不敢冒著擱淺風險冒進。

留裡克自然無法給予那些巴爾默克維京人以支援,終究攻城戰已經開始。

上千名戰士踏在通向修道院的道路上,此路酷似防波堤,正在興頭上的人們迎著晚霞戰鬥,他們只想撈到金銀,從未察覺到海潮正在上湧。

終於,他們衝到了的修道院的外郭石牆之下。

根據教士們的信仰,他們身兼聖職,自然不可能拿起武器奮戰。

這一刻,修道院裡的所有教士們終於意識到,曾經的那些傳說絕非先輩杜撰。悲慘的歷史重演了!海上蠻族再次殺了過來,目標必是再度洗劫林迪斯法恩修道院,所有人無一例外會被殺死。

雖然教士不能親自去戰鬥,但站在牆上奮戰的戰士需要神聖祝福!

教士們舉著巨大的木十字架登上牆頭,住在修道院的主教以柏枝向守軍戰士潑灑聖水,他竭力壓制著自身的驚恐呼籲:“這是聖卡斯伯特的聖域,不能讓這些野蠻人破壞聖域的清淨。上帝寬恕你們的罪,上帝與你們同在,為了信仰而戰吧……”

也許這番訓導真的有了作用,緊張的諾森布里亞的不到一百名守軍,竟迸發去強大士氣!

因為,這座修道院是“聖徒卡斯伯特”做建,此人是諾森布里亞地區的佈道聖者,他的聖骸就埋葬在修道院的公墓中,而他生前所著的“林迪斯法恩福音書”的原始手寫本的羊皮書,就放在修道院中一個純金打造的“聖櫃”裡。

這座修道院的確蘊藏了大量的金銀,只是它們幾乎都是聖器,守軍戰士已經意識到,大概就是修道院的財富如同一大推肥肉,引來了野獸的撕咬。

守軍站在約有三米半的石牆上,通體花崗岩堆疊並用原木加固的石牆,實在構成了一座堅固防線。

比勇尼一眾人已經站在石牆之下,一批勇士已經在故技重施,拎著大斧頭去砸門了。

修道院通向陸地僅有一條道路,一旦潮水漲起,道路旋即封閉。守軍只需要守住正面的這一堵牆,等待潮水漲起來,敵人若是不撤,那就是淹沒海中餵魚了!

得到聖水祝福的百夫長非常清楚自己的重大劣勢,旋即命令手下,不管用怎樣的東西,先努力吧木門封鎖。故而一批木車、雜物,被戰士拼命拉到木門處堆積。

城頭的戰士拼命放箭之餘,也開始拋下石塊。

那些擠在城牆下的人們,他們無力徒手爬牆,卻遭遇到石塊砸頭。

開始有維京戰士被直接砸碎頭顱暴斃,一有人捂著受傷的胳膊後退

那些奮力砸門的持斧壯漢遭到了最嚴重的打擊,即便他們有兄弟們的盾牌掩護,仍然在蒙受損失。

力圖拿下首功,率先衝進去劫掠的瓦斯荷比的蓋格,他終於意識到勢頭不對。

門洞內的砸門大漢不斷吼道:“大門太結實了,我們砸不爛!”

“怎麼會砸不爛!堅持住。”蓋格大吼。

“蓋格!你快想個辦法,他們不停扔石頭,兄弟們塊頂不住啦!”

蓋格和他的活計仍在堅持,而他的弟弟埃斯比約恩也直接鑽進城門洞。

“你小子!怎麼過來?!”

“大哥,比勇尼他們已經在後撤了。”埃斯比約恩憤怒吼道。

“該死!那個傢伙再做懦夫。”

“不是的。他們發現海水在上湧,如果我們再不撤,打水會把我們都淹死。”

“可惡!可惡!”蓋格氣得頓足捶胸,又叫罵道:“明明是他呼籲大家現在攻擊,他卻選擇撤了。兄弟,羅斯人呢?留裡克在幹什麼?為何還沒有支援?”

“羅斯人在搬運東西,他們根本沒有參戰……”

“已經夠了。”蓋格幾乎咬碎了牙齒,他並不清楚海潮上漲如何,但是光線是真的越來越暗淡。倘若戰鬥拖到了晚上,對誰都是不利的。

比勇尼雖有不甘,甚至抱怨留裡克支援不到位,但海潮確實在快速上漲,自己拖沓一些時間結果非常致命。

他率先帶著自己的那二百號人,拖曳著陣亡者是屍體後撤,繳獲的馬匹也排上了用場。用馬匹拖曳著屍體顯然對戰死的弟兄是不敬的,可讓自己的兄弟落在敵人手裡,那才是最大的悲劇。

見得兵力最雄厚的比勇尼跑了,其他的家族首領見勢頭不對就萌生退意,現在他們可以明正言順跟著撤。

至於設得蘭的那些卑爾根移民,他們真可謂沒有廉恥,只是跟在大軍後面隨行,見戰局焦灼又都退回海岸。他們和留裡克的手下混在一起,留裡克本人也因此獲悉了前方的情況。

望著陸續撤回來的人們,夕陽下的留裡克眉頭緊鎖,不禁低估:“看來,需要打造一些梯子爬牆,製作攻城錘砸門了。”

最後反而是瓦斯荷比的一百人,在蓋格的帶領下撤退。他們戰死了無人,屍體被同伴拖曳著離開。

當他們他們抵達通路之際,面對的已經是沒過膝蓋的海水了。

在他們的背後,諾森布里亞的守軍們高呼著哈里利亞,感恩上帝的庇護,亦是有人向逃跑的維京人咒罵云云。

雖然蓋格聽不懂那些話語,他知道聽出了其中的惡毒語氣。

“你們給我等著。明天!等我們休息好了一定把你們殺得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