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聚集了一群人,有數十面橙白相間的旗幟在飄揚。

“大人,看。”有戰士彙報留裡克。

站在阿芙洛拉號船艏的留裡克探著身子眯起眼,雖然今天突然變得有些陰雲,他看清了那不但有諾森布里亞王旗,亦有羅斯旗幟。

“幹得好,比我想得更早抵達。”

留裡克坐著一艘小船登陸,須臾馬格努特和比勇尼也上岸了。

後兩位對於簽署條約後的埃恩雷德已然是鄙夷的態度,兩人眼裡,其人帶來的大軍仍是一支弱旅,就算作為盟友都是不夠格的。

到底埃恩雷德帶著軍隊來了。

“哈哈,我看到一支強大的軍隊。想不到你仍有一支生力軍。”留裡克故意說一番場面話。

埃恩雷德毫無高興而言,強顏歡笑道:“我已經盡我所能徵兵,我們現在構成聯軍進攻麥西亞。可是……”

“你不必多說。”留裡克示意:“我知道你擔心的,放心,我不會讓你有很大損失。這場突襲戰我們必須制定一套戰術,就不會蒙受無謂損失。”

戰術?這一概念對埃恩雷德實在是陌生。

打仗嘛,大軍一擁而上,戰士們互相拼殺,站在血泊中的是勝利者。埃恩雷德現在所知道的戰術便是對著維京人比葫蘆畫瓢,擺出一個盾牆嚇唬人。

諾森布里亞軍隊走了很遠的路,他們多是疲憊,許多人攜帶的乾糧也吃完了,這便忍著飢餓坐在地上等著接下來的安排。

留裡克注意到這一點,情況也在意料之中,自己的新晉友軍本就是弱旅,指望一群武裝農夫勇敢衝擊麥西亞軍隊,還是不要奢望太多。

事態的發展可是讓諾森布里亞軍大吃一驚,幾乎所有戰士都是牴觸和維京人聯手戰鬥。一來雙方信仰不用,此聯合實為瀆聖的同盟。二來,他們實在畏懼這群渡海惡棍,誰能保證維京人不會卸磨殺驢呢?

但是,他們卻提供了大軍最需要的食物——足夠讓每個人充飢的魚肉。

諾森比利亞師老兵疲,他們的臨時營地很快便是瀰漫著烤魚的香氣。

這番饋贈實在令埃恩雷德疑惑。

眾人就在岸邊擺開一個露天的軍事指揮所,商討接下來對於麥西亞軍的強襲。

埃恩雷德先是客套恭維:“你們居然不計前嫌,居然會施捨我們。其實你們也……”

他本來想說維京人也可以是好人,卻又憋了回去。

留裡克擺擺手,又眼神示意馬格努特先別說話。

可馬格努特非要說:“諾森布里亞王,這是本王給你的賞賜。我們的大軍可以輕易擊敗新的敵人,但你們必須派兵協助證明自己到過戰場。我不會許可我羸弱的友軍餓到不能走路。”

聽得這個,留裡克笑而不語。

埃恩雷德亦是尷尬笑了笑,沒後再多言。

留裡克拍拍手,“我是軍隊的指揮者。斷臂的埃恩雷德,現在你的軍隊必須聽我指揮。”

“是。”他說。

聽一個少年當指揮者,埃恩雷德絲毫不覺得奇怪。恰是這個崽子幾乎把自己揍得亡國。

關於麥西亞軍的情報留裡克的確知之甚少,不過那都是無所謂的。基於現有的情報,麥西亞王威格拉夫最近摧毀了諾森布里亞的河畔軍營,此事發生在幾日之前而已。

麥西亞軍也許會進攻羅伊迪斯城,那裡既然留了一些諾森布里亞軍隊防禦,留裡克也無需關心他們。

雖說埃恩雷德提及了這個問題,留裡克直白地指出戰術的要點。

所謂戰術,便是大軍直接沿著河流突襲多勒村(謝菲爾德),倘若麥西亞主力在還在那裡,就進行決戰。

他們若是北上,那更好。聯軍直接沿著另一條河流強襲林賽成(林肯郡主城),在周邊地區大肆劫掠。

勝利必然是屬於聯軍的,而戰鬥的後續必然收束到對林賽地區的劫掠。原因頗為簡單,就現在羅斯巴爾默克艦隊所在的海灣,附近的一條入海河流逆流而上,就是能抵達林賽城下,且這一帶距離大海很近,便於大軍把劫掠的物資裝船拉走。

先打多勒村,尋求和麥西亞主力決戰。若是撲個空,大軍直插林賽城,誘導麥西亞軍趕來決戰。

“居然還能這樣打仗?”埃恩雷德明白了留裡克的戰術,他覺得非常不妥,還是擔心麥西亞軍在羅伊迪斯兵臨城下。

留裡克自信滿滿,根本不想再與埃恩雷德廢話,又見馬格努特也有話說。

“你們還是覺得我的決意太大膽了?我承認這裡有賭的成分。無妨,我們的船隻行動極快,對於步兵要走五天的路程,我們可能一天就能完成。”

留裡克的眼神又瞟向埃恩雷德:“如果你還是覺得擔憂,我們劫掠了林賽,接著就衝擊麥西亞的王城。我聽說俘虜說,河流可以通向林賽,繼續前進就能抵達麥西亞的王城塔姆沃思。反正他們的王不在國都,我們也非常善於攻打城市。你不是抱怨自己的王國變小了?你怎麼不想想自己可以做麥西亞的王呢?”

這倒是埃恩雷德從未設想過的可能,不得不說留裡克這個維京崽子讓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突然就變得存在可能性。

“那就完全按照你的決意行動。我願意聽你指揮。”埃恩雷德恭敬地表態,此恭順絕對是發自肺腑,這一點馬格努特和比勇尼看得清楚,實在覺得訝異。

其實兩人還是不懂,留裡克此番可是給了落魄的埃恩雷德一個大禮包。諾森布里亞喪失了大片國土,從麥西亞啃下一大塊,不就是極限一換一了?他最後又損失了什麼呢?

基於留裡克的安排,諾森布里亞的戰士被授權乘坐羅斯人的艦隻。

那些故意空載的武裝貨船完全可以變成運兵船,五艘船運載五百名諾森布里亞戰士。他們被勒令卸下武裝進入封閉的船艙,就彷彿是運載一群牲畜。

他們暫時被收繳了武器,成了一群手無寸鐵之人。

至於其他人,連帶著少量的騎兵,他們就靠著步行沿著頓河向西走,直奔多勒村而去。

聯軍在次日上午開拔,羅斯、巴爾默克和諾森布里亞的聯軍開始主動進攻。

聯軍總兵力多達五千人,當然這只是賬面上的五千人。

軍隊主力自然是羅斯軍和巴爾默克軍,除卻那五百名被許可乘船的諾森布里亞戰士,其餘的一半所謂的戰士也就相當於氣氛組。

風向和水道狹窄對艦隊的大船頗為不利,留裡克用著老辦法,令划槳長船牽引著大船前進。

阿芙洛拉號被四條長船牽引,其他的風帆驅逐艦除卻墨丘利號,只需要兩條長船即可牽引得逆水行舟。

頓河的水流頗為舒緩,以至於墨丘利號憑著人力螺旋槳即可逆水前進,但她仍需一條長船牽引之。

埃恩雷德被邀站在艦隊的旗艦上,他從未想過自己可以零距離乘坐這種大船,她像是水面移動的房屋,也必須是如此,這群野蠻人才能從遙遠的地方摧毀自己的王國。

且慢!他們能建造這等龐然大物,如何算是野蠻人?有傳說很久以前的羅馬人也會建造大船,而今這些技術僅限於傳說。奈何自己的王國只能建造一些微小的船隻,整個不列顛都沒有與維京人相對等的船隊。

沿著河畔前進只是相對的坦途,論行動速度而言,可有乘船航行之快?

埃恩雷德覺得這支排起一字長蛇陣的艦隊前進速度都快趕上騎馬了!從河流入海口到內地多勒村,大概的確是一個白天的馬程,他不得不估計到,倘若麥西亞人還賴在多勒村,那麼當血紅的夕陽掛在天際線,維京人與自己的軍隊就殺到了。

他們沿著頓河持續前進,很快就甩開了後續徒步前進的諾森布里亞戰士。

聯軍真是有名無實,倘若決戰,主力仍是維京人。埃恩雷德固然有些不舒服,他不希望戰勝麥西亞的光榮全被渡海的異鄉人奪走,自己怎麼得也得帶兵參戰。可他又不希望如此,他害怕自己的人大量傷亡,讓本就孱弱的國力雪上加霜。

既然維京人要殺戮,那就讓他們放手去幹吧!

埃恩雷德做了一番心理鬥爭,還是決定繼續屈辱地坐山觀虎鬥。也好看看維京人是如何操作他們恐怖的箭矢,再近距離看其步兵運作,自己好悄悄地記在心裡日後模仿。

對於一支龐大的化身內河艦隊的大軍直撲而來,麥西亞軍隊沒有防備也是不可能。

麥西亞畢竟仍是傳統內陸國,他們軍隊運動是緩慢的,甚至國內也沒有正經的騎兵部隊,其整體的機動力頗為有限。

取得多勒村勝利後,軍隊可是要好好休整一番。

繼續北上襲擊羅伊迪斯?林賽伯爵和國王威格拉夫都有此意,可面對現實,他們與其他將領一番合計,此事今年是真的辦不成了。

因為威格拉夫在多勒村附近逗留了很長時間,這裡雖是邊境,本地實為佩克薩特伯爵領,維持麥西亞王國軍與林賽伯爵軍駐紮的物資,有一部分就是佩克薩特伯爵支付。

麥西亞這才復辟幾年?何況幾十年前,佩克薩特伯爵領還是諾森布里亞的領地。就算統治者換成了麥西亞譜系的貴族,很多民眾根本不排斥再被諾森布里亞統治。但民眾必須繳納大量賦稅,維持王師在自家附近駐紮。

佩克薩特伯爵已經明顯是撂挑子不幹,雖說與麥西亞王有親緣關係,這場戰爭正在消耗他封地的資源,這牽扯到經濟問題,自然是逐漸地懈怠。

佩克薩特伯爵就是在磨洋工,非但援軍遲遲不到,最近連交付王師的給養也停了。

故對於國王威格拉夫,他突襲多勒村也有一些無奈的份兒,這番奪了諾森布里亞軍營的物資緩解了自己軍隊的一些問題,可繼續征伐那就是後勁不足。

麥西亞軍在頓河對岸的元敵方軍營駐紮,按照全新的計劃,威格拉夫決定一直耗到凜冬降臨,倘若此刻諾森布里亞軍前來挑戰,他不惜打一場決戰。倘若決戰沒有發生便繼續耗到明年春季,自己用一個冬季儲備糧草物資和軍隊,再攻羅伊迪斯方有勝算。

他們完全忽略掉關於維京人入侵的情報,當見得平靜的頓河突然冒出一群迫近的大船,整個營地震驚。

本是傍晚,已經打算休息的威格拉夫被闖入營帳的侍衛嚇了一跳。

“放肆!什麼事使你如此驚慌?!”

這侍衛已經渾身顫抖,右手指著一個方向,整個人都被嚇壞了。

“陛下!大船!非常多的大船!他們在向我們移動。”

“就這?荒唐!”威格拉夫急忙穿上靴子走到戶外,赫然看到了被夕陽照著的船隊。

“這是什麼人?是敵人嗎?還是友軍?”威格拉夫先是青筋顫抖,接著大聲叫嚷,然而回應他的,是扭力彈弓打過來的彈丸。

與此同時,阿芙洛拉號上。

留裡克問詢埃恩雷德:“前面就是你的軍營?那裡都被敵人佔領了?我看不到你的旗幟,都是一些奇怪的……唔,款式和我的有點像。”

麥西亞王旗和羅斯公國旗,都是對角線線條交錯的簡約模樣,自然其背後的意義根本沒有相似處。

“千真萬確,我懇請你們不分皂白發動攻擊,殺死他們,幫我復仇。”埃恩雷德惡狠狠道。

“不!這不是為你復仇,你不配。這不過是新的的戰爭,現在看看我的表演。”

埃恩雷德本覺得維京人會立刻下船,如洪水般橫掃被佔領的多勒村軍營。

他可是非常滿意現在的結果,慶幸於麥西亞人賴在這裡,那裡飄揚的是威格拉夫的王旗,一切居然被留裡克這個維京崽子猜對,怕是這個夕陽下的戰鬥可以要了威格拉夫的命。

然維京人的戰鬥方式讓他震驚,那船舷上被麻布遮蓋的大物居然是一種弓!

扭力彈弓蓄力,安裝鑄鐵彈丸,接著是絢爛的發射。

介於敵陣在正前方,阿芙洛拉號和大部分艦隻,都在以最大仰角向正面之敵發射彈丸。

幾乎所有的扭力彈弓都被利用,它們自由發射,實在形成了可怖的“冰雹”。

站在艦隊的角度,由於頓河在目前的河段近乎於東西走向,艦隻迎著血紅的夕陽前進,船上眾人基本看不到彈丸打擊的效果。

實則在麥西亞人於河流兩岸的軍營,突如其來的鐵雹子第一時間就砸得一些戰士頭破血流。

如此遠的距離也能殺敵嗎?這等武器重新整理了埃恩雷德的認知,更可悲的是重武器就在自己面前,卻不能理解其運作遠離。

麥西亞軍營陷入混亂,威格拉夫眼巴巴看著遠處一個看熱鬧的戰士被某個武器砸碎了腦袋,紅白之物濺到自己身上,當即嚇得他吼叫。

侍衛們舉著蒙著鐵皮的鴛盾護衛威格拉夫,到現在已經不需要猶豫什麼,戰鬥就這樣開始了!

他根本見不到敵人的臉,自己的軍隊就蒙受損失,可是比傷亡更為糟心的是軍隊陷入混亂。昔日勇敢的戰士都在逃命亂竄,因為鎖子甲和一般的盾牌,對突然砸下來的“石頭”根本沒有抵抗力,他們在瘋狂尋找堅固之物好做一介縮頭烏龜。

這還不算完,隨著船隻愈發逼近,天空突然傳來嗖嗖聲。

此刻的埃恩雷德看到很多持奇怪平放弓矢的維京人,居然又開始射箭。他清楚地看到了木臂十字弓的叢集拋射,既佩服又羨慕,還有刻骨銘心的仇恨。

箭矢紛紛落下,麥西亞軍根本沒見過如此密集的遠端武器的打擊。混亂加劇之下,威格拉夫大吼:“衛兵!互送我立即過河!”

他又抓到幾個衛兵命令去傳王命,勒令在多勒村的戰士全部撤到河對岸,繼而撤到遠處的林子,避免被可疑的敵人繼續殺戮。

威格拉夫在逃亡,人們看到河面上的浮橋揚著王旗,國王的撤退命令下來,亂跑的戰士都有了逃亡的明確方向。

他們蜂擁到狹窄的由木筏拼湊的浮橋開始緊急渡河,有不慎落水者也瘋狂向河對岸游泳而去。

威格拉夫溜之大吉,可對於意外成為後衛者的林賽伯爵軍,對他們已經太晚了。

先鋒的那些長船開始故意擱淺,巴爾默克維京戰士氣勢洶洶下船,揮舞著劍與斧向前方的敵人,高呼著“血祭奧丁”的口號砍殺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