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安置在大船上的大號陶翁和寬口鐵鍋皆被卸下,聯軍支起一些灶臺,非常放肆地開始烹煮美餐。

還是在昨日夜,忙著圍著塔姆沃思廣佈篝火陣嚇唬人的聯軍戰士,順便就光顧了附近的三個村莊和全部的農田。

本地已經是春小麥的作物區,麥子完成收貨後農田被季節性拋荒,而那些捲心菜還沒到成熟之際,直接遭遇聯軍的掠奪。

切碎的菜扔進大鍋,搜刮出的一些洋蔥頭和船上儲備的鹹肉幹一並扔進去,乃至大量的鹽。主食自然是燕麥,它被煮的爛熟還需要一些時間。有人操持著木棍攪拌著這飄香美餐。

濃郁的香氣在維京聯軍的營地瀰漫,他們一直在塔姆沃思城西駐紮,微弱的北風吹來,部分香氣直接彌散到城裡。

廣大的戰士們在聚集,經歷了上午的休整,他們被命令啃食自己的乾糧,唯獨這些鐵鍋陶翁裡的令人垂涎的美餐不可食用。

他們聚集在一起,接受著留裡克的發號施令。

卻見這金髮少年站在一堆滿青草泥土的手推車上持劍高呼:“兄弟們,你們饞了嗎?”

這話真是明知故問。

便有好事著笑著嚷嚷:“我們何時能吃?”

“是啊!何時能吃!兄弟們,我們即將採取行動,我們要創造一座小山,向奧丁證明我們的力量,再順著突破直接衝上城牆。那些敵人根本想不到我們會有這樣的戰術。但是這麼做你們會很疲憊這些美食就是給你們的,當傍晚之際,你們撤下來享用美食!”

怕他聲音缺乏穿透力,馬格努特也帶著渾厚而蒼老的聲音,不停描述一個原則:完成今日的任務大家好吃好喝。

付出勞動得到美食,此乃天經地義。聯軍的戰士們都在歡呼,士氣極為高漲。

蔬菜、肉、麥子和鹽混合成美餐,為增加香氣,留裡克可是命令拿出一部分成凝塊狀的海豹油扔到所有鍋甕裡。

羅斯人這裡根本不缺海豹油,巴爾默克人這裡也不匱乏。它本質是一種食物,廣泛開放成潤滑劑也是最近的是。

油脂的氣味讓氣息更為誘人,駐守城牆的麥西亞戰士注意到他們在廣佈飯局,提高警惕的同時,又為這異香勾起饞蟲。

香氣直接飄到王宮,博特伍爾夫還以為御廚做了一鍋美餐,當他明白了現狀先是大吃一驚,又陷入深深恐懼。

有侍衛不知緣由,本著鼓勵士氣的態度對太子說:“他們在吃大餐。他們吃飽了也許就不能戰鬥,只想躺著睡覺。”

博特伍爾夫扶著城垛內心百感交集。

“不能戰鬥?他們這是戰前的最後一餐。你們都提高警惕,今日會有鏖戰。”

真的會有鏖戰?不過太子殿下猜的也接近事實。

決戰的確即將開始,只是它有一個詭異的起點。

維京聯軍像一大堆薪柴,留裡克點燃了火苗。他們不聽地張著撕扯生肉的嘴吼叫,羅斯人、巴爾默克人都在用劍與斧敲打盾牌。

甚至是蘇歐米的一百個僕從戰士,他們在這全新認知的世界為新主子打仗,獲悉有權撈到戰利品,這番也給高高舉著他們的弓大叫。

城外的大軍仍舊生威震天,沉浸於昨日勝利的軍民被狠狠打臉。麥西亞的王室衛兵和大量武裝農夫、市民帶著五花八門武器抵達城牆,斷了半個手掌的侍衛長又在招呼部下繼續燒熱水意欲燙死敵人。

麥西亞人在積極準備防禦,不過遭遇過敵人驚人箭矢、標槍和石頭打擊的他們,縱使自己被城垛的石塊庇護,一個個戰士的內心都是惶恐不安。

焦躁、畏懼和怠惰的情緒交織,就算太子博特伍爾夫穿戴戰甲親臨第一線,也不能立即喚起戰士們的強勁鬥志。

下午的陽光溫潤異常,這是個大戰的好日子。

微弱北風吹得草地傻傻作響,每個戰士的耳邊都帶著低沉的轟隆。

留裡克自覺時機成熟,看看躍躍欲試的戰士,短劍直指:“奧丁的戰士們!前進!我們創造一座山!”

聯軍開始行動了!

三十輛雙輪手推車滿載泥土,有兩人推動,另有兩人帶著盾牌做掩護。羅斯軍負責這方面的繁重工作,寄希望於妥善的防備,避免被敵人襲擾受損。

巴爾默克軍有四百多人參與第一批次行動,他們兩人扛著一根樹幹,前方亦有人持盾牌護衛。

數以百計的人帶著鐵鏟於後方待命,隨時給帶回的空載手推車堆上新土。

他們這群人開始衝向城牆,阿里克和比勇尼各領一百人,帶著兩種十字弓進抵城下,負責狙擊任何打算從城垛露頭反擊的敵人。

十座公牛投石機也很快被搬運到合適的位置,操縱它們的實際就是負責操作船隻的羅斯水手們。他們當然可以搖身一變成為近戰勇士,奈何光陰不再,年老的身體多半不適合搏殺,卻足以操控重武器支援年輕的崽子們戰鬥。

就地取材的石塊開始瘋狂地拋投,它們砸中什麼目標不重要,製造恐怖氛圍最有意義。

太子博特伍爾夫探出一雙警惕的眼睛,敵人這是繼續攻城吧?

“王國的戰士們!他們來了!準備好弓矢石塊砸死他們!”

確實,就算面臨著風險,危機時刻總有人渴望成為英雄。一些卑微的農夫,他們把今日與太子殿下並肩坐著視作人生的最大光榮,而且教士不也說了嗎?殺死他人是最大的罪,殺死“野蠻的人形怪物”無罪!

農民懷抱石頭,只等著殿下吩咐命令。

好在阿里克和比勇尼的射擊部隊已經先行一步抵達合適位置。他們中扛著臨時捆紮大木排的人將之立在地上,再以木條支撐,成為顯著的防箭巨盾。

這樣的巨盾有六個,足夠給一批射手起到絕對的掩護。

警惕的射手或是半跪或是站立,自然而然警惕探出非常有限的身子,蓄力的十字弓已經瞄準了前方的城垛。

留裡克當然可以做得更瘋狂,奈何之前的戰鬥,事後發覺鑄鐵彈丸消耗略大,便不再令扭力彈弓作為支援。實戰證明,不過是一磅重的鐵彈以並不驚人的速度飛出去,對城牆本體的破壞還是忽略吧。

那些推動手推車的人們即將抵達位置,博特伍爾夫下令反擊。

得令的武裝農夫開始把石頭扔下去,守株待兔的阿里克、比勇尼旋即開始狙擊。

精準的弩箭飛射,勢大力沉的箭矢直接砸穿無甲農夫的身子,來自鋼臂十字弓的打擊瞬間要了人的命。

“快!趕緊蓄力,繼續支援。”阿里克大喊之際,又見得蘇歐米人那群黑髮小個子開始了亂箭拋射,不由得笑出聲。便有對部下嚷嚷:“快蓄力,不要輸給那些黑頭髮的人。”

滿載泥土的手推車只要猛地託舉車把再向後一拉,大量土方就被卸下,至多折騰三次,一車青草混泥土就無了。

三十輛手推車針對一點卸貨,後繼扛木頭的人就以這一點,開始卸下他們的原木。

圓滾滾的木條可不是亂丟一氣,它們放置方向與城牆齊平,一條又一條整齊排列,如同要鋪設木板路。

他們冒著敵人扔下的石塊辦事,又以盾牌擋住敵人反擊後,剩下已經無需害怕。

因為麥西亞守軍慫了!

或者說塔姆沃思這座中世紀初期的堡壘,根本沒有進化到稜堡的技術水平,而留裡克所展現的攻城戰術更為先進。

留裡克倒是懂修稜堡,深知交叉火力的優勢。

“這群傢伙就這點能耐?我定點打擊竟如此輕鬆?”觀戰的他確定自己穩贏。

馬格努特看得津津有味,又嚷嚷:“你的手推車都撤回來了,該挖掘新土。”

“是啊,兄弟們都準備好了。”

“瞧!”馬格努特又是一指,“我的人也撤回,還得搬運新木頭。留裡克,你覺得重複多少次我們可以成功?”

“也許二十次就行。”

“啊?這麼多?”

“很多嗎?”留裡克搖搖頭,“依我看重複一次也耗費不了多少時間,它肯定是浪費體力,你瞧,等到傍晚,大軍回來吃熬成漿糊的濃粥,我把食物準備得非常多,所有人都沒有後顧之憂。”

“好吧,那就繼續。我們明日……”

“對!”留裡克帶著極強自信看向岳父,“明日就是破城之日。”

倘若今日把土坡基本完成,明日只需再添把土,休息一夜的大軍就能權力攻城。他可不擔心麥西亞守軍會破壞這土坡,他們根本沒有這種能力。

麥西亞的視角下,野蠻人如此怪異之舉是在幹什麼?博特伍爾夫逐漸有所頓悟,接著大為震驚,最終演變成一種絕望。

“他們在堆積土坡!他們要衝上牆!你們快殺了他們!”他幾乎喊破了喉嚨。

可是,他看到自己的戰士們卻紛紛躲在城垛後瑟瑟發抖。固然有遠處的戰士在射箭支援,可太子眼巴巴看著那些人被射殺擊落。

自然有勇敢者站起身,隨便扔了石油又蹲下來。

至於試圖射箭者,真是剛剛探頭就被狙擊命中。

城垛的守軍完全被壓制住,這下只有少數的守軍戰士隔著垛牆盲目扔著石頭。

更糟的是,守軍越是扔石頭,越是在為敵人的工作字面意義的添磚加瓦。

博特伍爾夫根本不能料到對手的這般手段,更糟心的是自己無能為力。

侍衛長帶著一眾合力扛木條掛開水甕的戰士登上牆。

“殿下,這次是熱油,我把教堂的聖水全都用上了,能燙死他們。”

“你!”侍衛長的到來本讓太子欣喜,不聊這秘密武器實在不妥,“你在褻瀆聖物!”

“殿下,我們別無選擇。要怪就怪我們的城牆不夠高。”

“好吧。快把他們燙死!”

即便是教堂,儲備的玫瑰精油也是極少的,來自花朵的芳香精油製備頗為困難,它是如此清香,必然有著神聖力量。它們被徵用的同時,教士也希望這些神聖之物能滌盪城下的那群惡魔。

開水上漂了一層熱油,這甕油水混合物飄香四溢。大甕被滿手抱著粗布戰士剛剛推上垛牆,阿里克這邊又在射擊。

阿里克吃了一驚,他能猜出敵人想幹什麼。

可惜他和部下還是晚了一步,陶翁索性被推了下去,給正在鋪墊木頭的巴爾默克人迎頭痛擊。

被瞬間燙傷的人在急忙脫衣服,當他們的麻衣被夥伴脫下,赫然看到面板竟脫落了!

有的人捂著臉尖叫,有的人滿地打滾。

即便如此,鋪設木條堆砌土壤的工作不能停。

英勇的代價可能是死亡,搬運陶翁的麥西亞人被箭矢擊中。

巴爾默克人暫且後撤,而麥西亞軍慌亂中,把他們準備的十個陶翁過早地全都推了。

秘密武器取得的戰果太過微弱,不過是造成五個巴爾默克人被燙傷,其餘人緊急連滾帶爬逃走避免後續損失。

代表神聖的玫瑰精油毫無意義,博特伍爾夫本也對這些玩意沒有唯心的想法。

他拔出劍叫罵侍衛長:“你高看了自己的東西,他們又來了。帶著戰士們在這裡聚集,我們和他們搏殺!記住,就是用屍體構築新的牆壁,不能讓他們突破城牆進入內城!”

突如其來的燙傷絲毫不讓留裡克吃驚,戰鬥必有傷亡,這點傷亡聯軍可以承擔。

考慮到敵人還在用這一招,他緊急令人把五座扭力彈弓臨時扔到滿是泥土的手推車,重武器直接運到前線。

這還不算完,既然敵人的火力被壓制住了,乾脆一百多帶掘土鏟的人直接衝了上去,就近掘土堆坡。

上千人持續地輪流堆木堆土,一座土丘正快速呈現。

他們已經在高地工作,一批持盾的戰士已經不得不待在最前線,扛著敵人扔來的石塊和箭矢,掩護兄弟們繼續辦事。

扭力彈弓一直保持著蓄力,發現有敵人冒頭就是射擊。

鑄鐵彈丸打得城垛劈啪作響,飛濺的碎石愣是擦傷了博特伍爾夫那滿是灰黃色鬍鬚的臉。

他的臉滿是鮮血,驚得戰士們以為太子受傷,旋即就要被手下帶走。

“你們這群蠢貨,不要管我!快阻止他們!和他們搏殺!”

侍衛長危局中尖叫:“殿下,他們就要搭好土坡了,我們要完蛋了。”

“你是蠢貨嗎?”太子掙脫開,立刻命令:“和他們拼命,守住城牆,就算用胸膛也把他們擋住!”

太子博特伍爾夫,他一顧身先士卒的姿態,可他貴為太子不該出現在限地。

侍衛長長嘆一聲,以幾乎咬斷牙齒之勢命令部下:“把殿下帶走,帶去內城。其他人,證明忠誠的時候到了,跟著我和他們拼命!”

從懦弱到英勇,麥西亞守軍僅用一秒就做出轉變。

太子就算在掙扎,不希望其戰死的侍衛們強行將之帶走。

侍衛長望著太子的背影眉頭緊鎖,夕陽將他的臉照得橘紅,便有扭過腦袋看著城牆上聚集的戰士,以及下方聚集的武裝農夫。

沒有任何的慷慨陳詞,侍衛長僅僅是左手持斧,縱身跳下已經低矮到不知一米五的城牆,見狀,一批王國戰士帶著武器帶著必死決心英勇跳下。

一坐有利於維京聯軍的土坡已經完成一大半,僅僅一個下午的工作就完成了全部任務量?

馬格努特眯著眼看到前方已經出現廝殺。“哈哈,留裡克,我們做到了。決戰已經開始,我看到那些麥西亞人已經知道自己要滅亡,開始跳下來和我們決戰?”

“是啊,難道我們現在就破城決戰?已經是傍晚,時間非常不利。我們的人也太疲憊了。”

“你在猶豫?孩子,我要帶著其他人衝擊了。你的羅斯大軍一起上,我們走。”

“唉!”留裡克剛想挽留解釋一番,奈何馬格努特覺得自己又行了,嗷嗷叫持劍衝了上去,見狀其他巴爾默克人也不再搬運木頭,大家帶著武器發動夕陽下的攻擊。

也許,這就是決戰?

兄弟們搭建土坡完全疲憊了,留裡克不覺得聯軍現在適合破城鏖戰。

無奈聯軍已經幾近失控,留裡克自知就算想發號施令,也只能約束一部分羅斯戰士。

看吧!

留裡克看到一副不可思議的震撼場面,大量的麥西亞戰士正從城牆跳下,已經開始與缺乏準備的羅斯、巴爾默克戰士打了起來。

那些被掘土搬木的人缺乏防禦,聯軍被打了一悶棍,有人在亂戰中被麥西亞軍殺死。

不過剛剛反應過來的維京聯軍立即開始反擊。

圍繞著土坡,到處是金屬碰撞聲、戰士的怒吼和傷者哀嚎。

阿里克和比勇尼的射手們也在瘋狂箭矢輸出,最先鋒安置的五座扭力彈弓乾脆砸得剛準備翻越城垛的敵人血肉模糊!

鏖戰的人們踩著死者的屍體,有麥西亞軍的,有巴爾默克軍的。

羅斯軍第一旗隊也迅速停止搬運泥土,恢復原來的戰士狀態,帶著鋼劍奮勇衝擊。

而格倫德和他的穿戴成鐵人的工具人夥計們,推搡前面礙事的巴爾默克友軍,很快衝到奮戰第一線,和殺紅眼的麥西亞人搏殺。

就算是刀槍不入,有的“鐵人”跌倒,便在無盡的踩踏中死亡,成為了土坡的新臺階。

那些麥西亞懦弱的農夫,如今有了一萬倍的膽子,或者說他們已經頭腦空白,屈從於靈魂身處的那薩克森人的勇氣,與他們實際存在血緣關係的巴爾默克人、羅斯人亂戰在一起。

血紅的夕陽在西,乾燥的土坡正在變得泥濘,彷彿剛剛下過雨。

是紅色的鐵鏽味的雨,而城牆也被浸染成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