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音鬆開牙關,努力穩著氣息:“不是夫妻責任,難道是穆二哥為了拴住我?”

“我為了什麼?”穆長洲冷笑一聲,忽然用了力。

舜音頓時什麼也說不出來。

身在晃,他整個人似氣勢都變了,如懲似罰。

她眼前幾乎全是碎影,蒙上了水霧,什麼也看不清。

直到身被一撥,她翻轉仰躺,他陡然將她一抱,力仍未止。

舜音下意識攀住他肩,又立即垂下手,昏暗裡,刻意不去看他身上那些痕跡,卻又被他抓住了手,按回他肩上。

髮髻早散,她的髮絲纏去他肩背手臂,沾了汗水,黏著不去。

她已快緩不過來,只能轉過臉,啟唇呼氣、吸氣。

穆長洲按著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喘息著,低頭看她側臉。

她臉上冷,身上卻熱,呼吸急促,長睫輕顫,頸邊泛出一片若隱若現的紅。

他猛又低頭,含在她頸邊。

舜音一手抓緊他肩,一手抓緊茵褥,已然忘了過了多久。

只恍恍惚惚地想,他這麼不依不饒,也許是真要拴住她,也可能想徹底拴牢她,那可能這次就不會最後退離……

思緒驟斷,她根本無暇思考。

穆長洲渾身繃緊,手臂摟住她。

舜音心口如被勒緊,一陣一陣急跳難平。

陡然身一晃,她脊背一麻,麻至周身,腦中一片茫白。

穆長洲一把摟緊她,下一瞬,卻又驟然退去,急烈喘息。

舜音渾身無力,幾乎一動不動,只餘胸口起伏不定。

很快卻又被他抱住,聽見他在耳邊又沉又喘的低語:“我能拴得住你?”

第五十七章

根本不記得是何時睡去的,醒的卻很突兀。

舜音睜開眼,一片凌亂的茵褥堆擠在眼前,屋中已然天光大亮。

裸.露在外的肩背微涼,腰上卻熱,有條手臂還箍著那裡。

她微微偏頭,目光看去,肌理緊實的男人手臂扣在她腰上,膚色稍稍比她身上暗了一層,帶著開弓拉箭的力道。

自然是穆長洲的手臂。

他竟還沒走。

舜音抿住唇,不自覺放輕了呼吸,面朝裡側臥著,一動不動。

身後忽的一動,緊跟著背上也一熱,他貼了上來。

舜音一怔,才知他已醒來,跟著耳邊溫熱,拂過了他的鼻息,他貼近到了她耳邊。

“醒了?”聲音帶著一早的微啞。

舜音沒閉眼,也沒回答,只當還在睡著。

穆長洲沉笑一聲,聽不出什麼意味,氣息又一拂,貼她耳邊更近:“音娘眼中雖只有責任,身卻與我很合。”

“……”舜音心口猛然跳快,耳後到背上似都轟然燒了起來。

腰上忽被他手臂重重一扣,他抽回手,起身下了床。

身後空了,一陣穿衣窸窣響動,腳步聲去,而後屋中恢復安靜。

舜音才翻過身,瞥了眼房門,胸口還在起伏。

雖然不想承認,腦海裡卻已忍不住去想昨晚,整整一個晚上,臉雖未正面看他,身卻始終緊纏,越想呼吸越急,心底有一處甚至隱隱覺得,他說的是事實……

她倏然坐起,伸手取衣遮到身上,思緒也如一下被遮住,深吸口氣,又吐出來,立即下床。

約有兩刻,勝雨在外面敲了敲門:“夫人。”

舜音身上已經穿戴整齊,髮髻鬆鬆挽就,正坐在妝奩前,對著銅鏡看著嘴唇,下唇又紅又麻,是穆長洲昨晚咬的那一下所致,好在沒破。

她拎拎神,手在衣襟上一攏,起身過去拉開了門,刻意及時轉身,走去了桌旁。

勝雨領著一名侍女,手中各自端著梳洗熱水和朝食,立在門邊:“夫人快請梳洗用飯。”

聽她說用飯,舜音才想起昨晚回房到現在根本沒有用飯,頰邊不自覺又微熱,臉色卻淡:“放著吧,無事不必來打擾。”說完背身立於桌前,拿起了包裹裡的卷軸。

勝雨看她兩眼,見她似有事要忙,不敢打擾,也沒說其實是軍司讓自己來伺候的。

軍司先前出府,沉臉無聲,看著似有些不快,直至前院廊上,卻又特地停步,吩咐她們立即過來伺候夫人。

舜音見她還站著,開口說:“去吧,也別讓別人來打擾。”

勝雨立即稱是,又看她一眼,覺得夫人今日似也有些不對,將東西都送入,趕緊退去了,還幫她掩上了門。

人都走了,舜音手上才停頓一下,很快又定了定心,轉頭去將昨晚穆長洲扔在榻上的那份卷軸拿來,一併堆於桌上,坐去桌後,拿出折本。

她還有正事要做,何必胡思亂想……

封無疾來後院時已經是傍晚。

他將舜音給他的那張黃麻紙上的防務密語都解好了,不過出於謹慎還沒打算在此落筆,只待舜音將其餘情形都收攏整理,便差不多了。

事情進展一大截,心情都跟著放鬆不少,他一路走向東屋,還在廊上就想喚“阿姊”,老遠卻見房門掩著,四下安安靜靜,如同沒人在一般,只廊柱下守著勝雨,走過去問:“我阿姊不在?”

勝雨垂首,小聲回:“夫人在房中忙碌,不讓打擾。”

封無疾問:“多久了?”

“從早直到現在。”

“……”封無疾不禁看一眼房門,這麼久了?

正奇怪,房門忽被拉開。

舜音的身影只在門邊站了一下就回身往裡,對他說:“進來吧。”

勝雨躬身退去了。

封無疾趕緊舉步進門。

舜音已坐去桌後,一手執筆,垂睫掩目,似在冥想默記,面前壓著黃麻紙,上面記述的密語短促而細碎,卻密密麻麻。

封無疾走近細看,詫異道:“阿姊這是做什麼,一整天都不出門?”

舜音關著門是不想被人知道她在看邊防輿圖,如今都已看過一遍,收攏回去包裹好了,正放在榻上,紙上則是以密語記下來的要處,推給他說:“將最後這些該記的都記了一遍。”

封無疾伸手去拿那紙,發現不止一張,往下一翻,竟是一小疊,看看她臉,湊近一些,小聲道:“你一次強記這麼多,如何吃得住?”

“沒那麼精細,不過是些大概情形,也不算太吃力。”舜音淡淡說,“你差不多也該走了,趕在你走之前整理完,剛好也能讓你帶回。”

正好還能讓她專心凝神。

“那也不用這麼趕。”封無疾覺得她今日有些奇怪,可又說不上哪裡奇怪,皺起眉打量了她好幾眼,忽往她嘴唇上看,“阿姊嘴怎麼了?”

舜音低下頭,避開他視線:“拿了便先走吧,我還要忙。”

“……”封無疾沒能看清,只好拿了那些黃麻紙捲起來,小心收入懷中,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心想今日這是怎麼了?

日薄西山,城外一行人馬自軍營返回,就快抵達城下。

穆長洲跨馬在前,一襲玄袍,手拎長弓,腰間蹀躞帶上掛著箭袋,沒有佩刀,出府時如常一般準備了,卻又遠沒有平常那麼周全。

胡孛兒和張君奉一左一右打馬跟隨在側,一路走一路瞄他。

還是胡孛兒忍不住,近前道:“軍司這幾日如此繁忙,昨日還硬擠出空來提前回府了,我還道你今日是不會外出公務了,不想還是來了,只是今日公務怎麼不帶夫人了?”都要習慣見他時時刻刻帶著夫人了。

穆長洲說:“夫人有夫人的事。”

胡孛兒聽他語氣略沉,看看他臉,今日他似也一直沉定著臉,也看不出在想什麼,扭頭瞅一眼張君奉,心想怎麼好似有些不悅?

穆長洲忽而問:“讓盯著賀舍啜的動向,可有訊息?”

胡孛兒一聽問起正事,不瞎想了,沒好氣地嚷:“沒有,這狗賊不知藏哪裡去了!好似西突厥可汗都沒拿到他,我都要懷疑是不是他們自己人在包庇他了!”

穆長洲聲壓低:“總管府近日如何?”

張君奉打馬近前,低語:“沒什麼,只總管頭疾又重了,連著休養。”

既得權勢,自然要留意可能而來的打壓,這麼平靜,或許也只是暫時的。

穆長洲沒說什麼,擺了下手:“都回吧。”說完一夾馬腹,徑自策馬疾馳而去,直回城中。

胡孛兒盯著他背影嘀咕:“軍司怎麼了?”

張君奉道:“我如何知道?這不是看著無事一般,還做了這麼多事。”

快馬回到軍司府,昌風立即自府門前小跑過來迎接,牽馬接弓。

穆長洲走入府中,腳步停了一下,卻又沒說什麼,繼續往裡走。

昌風很快跟來,被問出了習慣,已自行報:“夫人今日一整日都沒出過後院,只在房中待著,似在忙碌。”

穆長洲薄唇一抿,自然知道她在忙碌什麼,微一頷首,一言不發地往後院走。

剛下走廊,迎面走過封無疾的身影,彼此剛好碰上。

封無疾一見到他就讓了兩步,作勢要去客房,嘴裡只飛快喚了聲:“穆二哥。”

穆長洲停步,叫住他:“無疾是打算此後都一直這樣迴避我?”

封無疾頓時停住,回過頭,訕笑一下,迅速找了個理由遮掩:“沒有,大約再不久我就該離開涼州了,正要去準備。”

穆長洲一笑:“既已要走,何不將話挑明?”

封無疾愣一下:“什麼話?”

左右無人,穆長洲走至他身前,打量著他,語氣不緊不慢:“當初在封家時你雖年紀小,與我相處不算多,但尚算融洽,如今多年未見,你卻處處迴避,莫非是在外面聽說了什麼?”

他長身在前,封無疾比他矮了小半頭,本就覺得威壓,再聽他言語,臉色都變了,當年在封家時明明是溫潤雅和的一個少年君子,話還少,誰料到他實際竟如此精明,一句一個準,忍不住道:“穆二哥怎能如此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