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後門卻悄悄開了一道。

後方圍兵久圍已疲,忽見門開,衝出了騎馬的兵卒,以為是要突圍,連忙抵擋,不妨另有幾人從側面快馬衝了出去。

先衝出的兵卒又迅速退回,猛關後門。

圍兵措手不及,一面分出人去追側面衝出的幾人,一面去撞門。

府內幾乎所有兵卒都已趕來,及時用力才合嚴了後門。

後方圍兵趕忙往前門報信:“有人突圍!”

舜音往右側身朝外,聽到了動靜,緊跟著就聽見前門外兵馬調動,馬蹄陣陣脆響,似就要去追趕,立即高喊一句:“放!”

屋頂上又是一陣箭雨射出,她故意揚聲又喊:“準備!”

勝雨跟著喊道:“夫人快!趁他們追人,我們才好突圍!”

彷彿剛才那出是聲東擊西,是為了自己要突圍一樣。

外面兵馬被射出的箭雨稍稍打亂,又很快平息,劉氏哼笑:“我還以為跑的是你,你還沒跑就好,想突圍就別做夢了!”說完聲低許多,似在下令。

勝雨趁機跑去府門處聽動靜,返回至右側報:“她只派了些許人去追昌風,大部仍圍在這裡。”

那就好。舜音讓昌風帶人突圍去了東城門,但不能將此處大部吸引過去。

若在東城門交戰,衝開城門,那對東面蘭、會、岷三州的防備就容易打破了,也易引來中原方向注意。

只有自己繼續吸引她大部在此,為昌風減輕追擊壓力,讓他順利突圍。

她握著刀,已做好了再受進攻的準備,外面卻似停住了。

陣陣雜亂馬嘶中,有單獨一匹快馬蹄聲到了外面。

屋頂上一名弓衛不高不低傳話下來:“有人來傳訊了,他們停了。”

舜音還未聽出動靜,一陣廝殺喊聲傳來,格外清晰,幾乎震動全城,立即扭頭找去,望向北面。

一整晚的動靜都不如此時猛烈,似有大軍殺來,甚至能聽見轟隆踏至的馬蹄聲,城中頓時被驚動了,四處傳出慌亂呼聲。

刺耳的笛嘯聲響起,一陣一陣,比之前聽到的要尖利百倍,緊跟著是隆隆鼓聲,自北城牆上傳來。

舜音捂住左耳,陡然回味過來,那是報戰的鼓聲,這就是劉氏的後路,她引來了敵軍。

“攻入軍司府!”劉氏在外大喊。

助力已到,她無需再引穆長洲撤離總管府,直接殺光就是。

舜音立即往後:“退!”

隨從侍女都跟著她退入廳中,前院裡已落入了帶火油的箭,引燃了好幾處。

弓衛又射出一波箭抵擋,廳內衝出一群隨從,緊急滅去燒著之處。

外面並未給喘息之機,大門不知被什麼狠狠一衝,一聲悶響。

兵卒們抬槊格架,用力抵住。

後門處也傳來了重重的衝門聲,隱隱火光飛濺。

劉氏似已勝券在握,在外高聲道:“繼續攻,一個不留,其餘人隨我返回!”

舜音聽出她要走,定是要去與敵軍夾擊穆長洲,快走出廳,冷聲說:“射人。”

弓衛頓時閃身引弓,對準馬上的劉氏。

劉氏自進攻時起就躲去了陣後,剛要走,一陣箭矢直朝她落來,雖射程不夠,卻還是讓左右中招了幾人,驚到了她的馬,也擋了她的路。

她險險穩住,狠瞪向軍司府那被破壞斑駁的大門:“涼州兵器就那麼多,穆長洲重軍都壓去了總管府,你們人少,兵器也早快用盡,還敢如此,真是不想活了!”

“那不一定。”舜音清晰說,“涼州情形,你未必就有我瞭解。”

劉氏大怒:“非殺了你不可!”

攻擊一下猛烈起來,大門又被重重撞擊。

“夫人……”屋頂的弓衛又搭上了弓,聲卻猶豫。

他們確實沒有多少箭了,即便那些射入的箭都拿來再用,抵擋到此刻也漸要耗盡,若非藏身隱蔽,只怕早也多人受傷。

眼下對面一旦全力猛攻,根本招架不了多久。

舜音拎著刀,盯著被衝出縫隙的府門:“放!”

頓時弓衛鬆手,又一陣箭雨射出……

北城門處,幾聲鼓響隆隆,外面烏泱泱的西突厥騎兵已兵臨城下。

城後原有的攔截已破,城門受損,來不及緊合,對方大約是覺得機會難逢,一支先鋒急出,齊抽彎刀,未曾停頓就直衝而來。

暗夜裡,忽聞一聲軍令:“火!”

城頭之上頓時燃起大火熊熊,照亮四下。

哨臺上擊鼓報著敵情,城頭一陣箭雨射下,截斷了當先衝來的先鋒後路,隨即城內一列快馬輕騎疾衝而去,直迎而上,馬槊映著火光猛刺而出。

先頭騎兵被創,摔馬折損,衝來的西突厥先鋒才發現城內已有應對,忙要折返,忽有破風箭聲而來,直射正中領將。

辮髮胡服的將領被一箭穿背,直直摔落馬下,左右大驚,倉皇回頭,後方輕騎遊走,人影紛亂,竟沒能找到射箭來處。

下一瞬,輕騎中已有玄甲人影衝出,高馬揚蹄,自後方暗影裡直躍而來,長弓未收,另一手中的刀鋒已至,人影如風掠過,又旋身而回。

一進一出,如入無人之境。

胡孛兒疾衝趕來,一把提起地上被割下的將領頭顱,大聲呼喝:“敢犯涼州者死!”

穆長洲已縱馬歸入輕騎陣中,一手持弓,一手拎著瀝血的刀,隔著城門遠遠看出去。

輕敵冒進的先鋒已被震懾,慌忙退出,遠處列陣的西突厥大部在火光裡看不清全貌,也未豎旗,只有隱隱馬嘶不停。

終於,對方開始往後緩退。

受損的城門被勉強合了一半,大軍自城頭到城下幾乎就快站滿。

胡孛兒和張君奉緊盯城外,左右分守在城門下。

穆長洲勒馬城前,下令:“他們折損一將,定會觀望,不會輕易再進,即刻解決城中。”說完問,“軍司府如何?”

身側有斥候報:“圍兵尚未撤回。”

張君奉訝異回頭:“難怪後方沒有攻擊,軍司府竟還拖著他們?”

穆長洲冷眼掃過城外,立即扯馬往後:“擋好此處,輕騎隨我走。”

“轟隆”一聲,軍司府的大門終於被撞開明顯豁口。

圍兵不再拖延,幾乎人馬齊來,豁口一出,立即就要撞入。

裡面忽有兵卒的長槊刺來,當先衝去的騎兵被刺中馬腹,帶出馬嘶,甩落在地。

後面的圍兵竟停了一停,沒料到裡面的抵抗會持續這麼久,直到後方喝罵聲起,忙又接連衝上。

劉氏早沒耐心,已意識到自己可能被拖住了,變了臉色,當即要走:“接著殺,其餘人都走!”

舜音身在柱後,聽見外面馬蹄聲似在遠離,立即盯住府門豁口。

忽有一列急促馬蹄聲奔來,衝到了府門外,頓時兵戈交擊,廝殺喊聲一片。

舜音聽出大概,冒險往府門走了兩步,應是自東面來的兵馬,衝擊了外面的隊伍。

“援兵已至!援兵已至!”是昌風的聲音,

勝雨驚喜跟來:“夫人,昌風順利搬來援兵了!”

舜音心稍定,那是穆長洲留在東城門處給她退走時用的接應兵馬,她讓昌風突圍出去,正是要將人馬引來此處支援。

外面,劉氏剛要退走又被拖住,忍不住拔了身邊兵卒的刀:“封舜音,我當初就不該將你引入涼州!”

舜音隔著漸裂的府門,竟笑了一聲,高聲回:“那就多謝你引我入涼州!”

劉氏鐵青著臉,早已急怒攻心,卻再不能耽誤,轉頭打馬,帶著人就往回奔:“快,甩開他們,趕去城北!”

圍兵大部終於拖動著返回,剛至寬闊大道,迎面而來一陣漫天箭雨,隊伍驟亂。

不知何處,有人在高喊:“劉乾泰謀害總管被俘!總管已認罪!軍司繼位!軍司繼位!”

劉氏睚眥欲裂,頭上金冠都已掉落,也不去管。

北面大道上已有陣陣輕騎衝來,呼嘯如風捲至,自己反而成了被前後夾擊的那個。

呼喊不斷,圍兵早已心亂,又見到輕騎殺來,險些丟盔棄甲。

劉氏慌亂拍馬,躲在陣中催促:“趕快傳訊!殺去北城門!”

身邊有隨兵連忙吹響尖利哨聲。

前後左右圍兵受到輕騎追擊,接連損傷,幾乎一路都有人跌落下馬,慘嚎不斷。

北城門外,西突厥的兵馬忽然動了,竟又大股衝向了城門。

胡孛兒和張君奉立即帶領抵擋。

終於看見北城門,劉氏鉚勁衝去,口中憤然嘶吼:“穆長洲,你不過就是我總管府養的鷹犬!”

“低身。”沉沉的聲音,自後方傳來。

後方追擊的輕騎似都一瞬俯低了身。

劉氏陡然大驚,快馬剛到城門,來不及回頭,已有箭射來,一箭正中她手臂。

她差點被衝力帶摔下馬,人一下趴在馬上,死一般昏了過去,馬卻還不管不顧地直衝向了廝殺的城門。

胡孛兒和張君奉立即要將人押下,西突厥兵馬竟也奔來搶人,鋪天蓋地衝殺而至,大有攻城之勢。

混亂之際,張君奉眼疾手快,一俯身,自劉氏懷裡搶出印信。

這是來此路上穆長洲的吩咐,早知總管府印信被她帶走,不想真是。

馬匹驟亂,幾乎瞬間,人已被對面拖去。

西突厥兵馬將劉氏胡亂按上馬背,就開始撤退,甚至比來時還快,彷彿來此只是為了搶人。

城門處猶如泥漿分流。

涼州兵馬一直將敵軍驅逐出城外,又迅速退回城內。

穆長洲疾馳而至,勒住馬,看著敵方遠遠退後的大部暗影,迅速問:“夫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