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晏嬌嬌自從在玄赤宗站穩腳跟後,一向只有她耀武揚威的份,從未有弟子反抗,更沒想過自己會被區區凡人指著鼻子罵,“你敢再說一遍?”

“說幾遍都行。”殷晴樂早就聽不下去,放大嗓門,“晏公子雖冒領了少宗主的位置,卻無半點對不起你們。是你們這群人忘恩負義,挾著芝麻大點的恩惠,想要他割肉剔骨報答你們。”

“混賬東西。”晏嬌嬌怒火中燒,想也不想便揮起袍袖,祭出一道水色雷霆,狠狠朝下打去。

真氣半路便被攔截。晏不知背手捏決,籠罩二人的結界銀光一綻。真氣撞上結界,登時泯滅無蹤。

“殷姑娘,這是我的私事。”他持枝而立,擋在殷晴樂神情,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晏不知轉過頭,認真對殷晴樂說,“你無需為我出頭,惹上玄赤宗。”

尾音還未落地,忽地頓住。殷晴樂握住他的手,輕拍晏不知手背,露出如慈母般的笑容:“沒事的,我在這裡,絕不讓他們逞口舌之快。”

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視線,令晏不知鮮有的不知所措起來。晏不知張了張嘴,無端說不出話來。他像是被燙到手背,忽地將手從殷晴樂掌心收回。

“保護我,我去替你和他們掰扯。”殷晴樂揚眉道。她像是有些不放心,又強調,“我可是主位,受傷會喊疼,把痛感共享給你的。你要好好保護我。”

晏不知皺眉看向她:“為何?”殷晴樂並不回應,只管亮著一雙眸子,看著晏不知索要答案。

終於聽到一聲“好”,殷晴樂彎下腰,如泥鰍般從他的庇護下鑽出。她單手叉腰,朝晏嬌嬌做個了鬼臉。

“想打我嗎?嘿,打不著。”微笑裡全是挑釁。

晏嬌嬌胸膛劇烈起伏,俏臉盡是怒意,她上下打量殷晴樂,竟扯出一個笑容。開口高呼:“給我打!”身後修士得令,細細密密的劍氣傾瀉而下,晏不知早有準備,橫過樹枝攔下攻勢,順手撥了過去。

他的臉上仍有茫然之色,他一言不發,腦海中不住地回想殷晴樂先前的眼神。

“你們玄赤宗,何曾善待過晏公子?”殷晴樂站在晏不知身前,把《問天道》裡的所有資訊全部整合,一口氣爆了出來。

“從小給他灌輸為宗門、家族鞠躬盡瘁的觀念。整整三百年,他把玄赤宗打理得井井有條,除了山上的靈氣,沒動用過庫府裡的靈物。你們靠他的實力,從寂寂無名的小山頭躋身有名有姓的大宗,卻給他下禁令,不允許他出席宗派聚會,只能由傳音使送達訊息”

殷晴樂緩了口氣,覺得哪裡不對,又補充:“靈氣乃是修真界天生之物,也不是你們的東西。”

她表面在罵玄赤宗,實際上只想說給身後的人聽。她希望身後人能不再被這種腌臢事糾纏,痛痛快快地斷個乾淨,免得在很久很久的以後,被人嘆一句:“造化弄人。”

“你們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丟了少宗主,尋回了個假的,不去找自己的問題,反而怪當時完全無辜的小孩子。”

她一直都很好奇,玄赤宗是不是被作者集體降智,居然為了這麼一個破理由追殺晏不知,最後害人害己。

殷晴樂罵到高興處,甚至從手機裡找到一個【拍攝】的圖示,發現它不需要解鎖的條件,當即點開,放大對準晏嬌嬌:“你想要說什麼?我全給你錄下來,免得你們顛倒黑白汙衊晏公子。”

她仰起臉,不卑不亢地看向高高在上的修士,質問晏嬌嬌:“我說的,有半句錯誤嗎?”

沒有錯。可就是沒有錯,才讓人覺得匪夷所思。晏嬌嬌不再做驕矜的姿態,慢慢將眉頭皺緊。她並指成劍,朝殷晴樂一指:“今天,你們兩個,誰也別想走。”

腰間玉簡亮起,晏嬌嬌招手揚袖,喊了聲“圍住他們”,示意身旁修士上前。自己則迅速拉開距離,與玉簡建立聯絡。

“父君。”她神情恬靜,恭敬地對玉簡道,“晏不知實力極強,光靠我等無法擊殺,請您定奪。”

晏尋的聲音從玉簡傳出:“祝煙和幻魘妖的粉末,可有佈下?”

“確實佈下了……”晏嬌嬌目光掃去,看到神氣活現的少女身後,護法般侍立在旁的劍修,“可對他似乎不起作用。”

“穹痕淵地勢複雜,不宜請神出手。把他逼到空曠雪原,建立誅魔靈陣困住他,不得有誤。”

晏嬌嬌撩起眼皮,不再專注晏不知與殷晴樂。她神色冰冷看向周圍,看那群修士的眼神,和死人無異。她又朝玉簡道:“晏不知原先的本命靈劍,望父君速從阿弟那兒取來,加強封印……”

“此事我自有定奪,你完成命令即可。”

“晏不知的心性或許不同往日,他身邊——”晏嬌嬌還想說什麼,玉簡的通訊毫無徵兆地斷開。她輕皺眉頭,回身,略帶思索地看向殷晴樂。

眼見晏嬌嬌退離劍修的簇擁,殷晴樂裹緊外袍回身,看向晏不知:“你還要繼續問嗎?”

晏不知抿唇,輕輕搖了搖頭,不知在想什麼。他垂下眸子,纖長睫羽輕顫,似是想說些什麼:“殷姑娘……”

“那太好了,我們趕緊逃跑。”殷晴樂打斷晏不知的話,拉過他的手,趁修士的包圍圈還未閉合,熟練地跑向早已瞄好的暗河,“只要順水路走,很快就能離開穹痕淵。”她可不想聽晏不知對此的評價,怪尷尬的。

晏不知的手冰得厲害,殷晴樂想著,等互相熟悉之後,她鐵定要為他好好捂一捂。

晏不知收起眼底情緒,他怔怔地望向與殷晴樂相握的雙手。她的動作很自然,反倒是自詡心無雜念的晏不知,覺得殷晴樂的手心燙得叫人吃不消。他移開目光,朝四周看了一圈:“稍等,我為你開路。”

二人身後的修士按部就班散開,逐漸形成包圍圈。晃眼之際,有兩名劍修已飛身而上,攔在前方。晏不知平舉樹枝,“咔嚓”折為兩段,朝半空扔去。

樹枝破空而出,刺向其中兩人。伴隨擊中的金鐵聲響,那群分散各處的修士們彷彿遭受到反噬,於半空搖搖欲墜。彷彿有極細的蜂鳴,從中心不斷外擴,殷晴樂透過手機的螢幕看去,有未成的銀色陣法慢慢碎裂,破碎的靈力洋洋灑灑,沒入穹痕淵的霧氣。

“那是什麼東西?”殷晴樂眉毛抽了抽。

“誅魔靈陣。”晏不知淡聲回答,“不過是燒了點心魔引,還以為真能讓我墮為邪魔。我方才暫時攔住他們結陣,但也只是爭取時間,靈陣還會再度結成。光靠徒步,速度遠遠不夠。”

殷晴樂聽到這兒,心裡涼了半截,意識到自己又成了拖後腿的存在。她絞盡腦汁想辦法,結結巴巴道:“那你拽著我飛,石椅,我抱著石椅跟在你身後,儘量不鬆手。”

“不用這麼麻煩。”晏不知說。他像是終於想到石椅的存在,反手將沉重石塊擲去。巨響過後又是嗡鳴,一名劍修弟子摔落在地。

晏不知低下頭,虛扶住殷晴樂的肩膀,真氣從指尖祭出,在她腰身處描摹,朝她示意:“你且寬心,我不會碰到你。事態緊急,我帶你走,應當不算動粗。”

殷晴樂想說:“當然不算。”

話還未出口,身體先一步懸空。失重感來襲,她雙臂胡亂揮舞,摟上白如美玉的脖頸,就這麼靠在晏不知身上。

“失禮了。”致歉遲了半晌,在耳畔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