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長時間,周思國的母親找來一竹籃子,裡面放著上墳用的香、紙,還有些水果類的貢品。周思國的母親望著周思國道:“國兒,都準備好了,快去快回,免的家裡人等著你們吃飯。”周思國的母親說著將竹籃子遞給了周思國。周思國接過一看,不由的皺起了眉。周思國母親有些不解,道:“國兒,怎麼了?”

周思國沒有回答,而是轉頭對二弟道:“你和老二都去給爺爺和爸爸上墳,你們帶上盒煙,還有酒。”

周思國二弟有些不解,心想:平時不吸菸,又滴酒不沾的大哥,怎麼上墳突然想起來要煙和酒了?周思國似乎看出了二弟的心思,道:“給咱爺爺、奶奶帶上。”

周思國二弟頓時恍然大悟。周思國又對妻子道:“你平時也很少回家,作為周家的兒媳婦,你也一塊給老人上墳吧。”周思國又轉身對弟妹道:“你在家幫著老孃做飯,其他人都跟著一塊去給老人上墳吧。”周思國說完,提著母親準備好的竹籃,帶著貢品,走出了家門。

周思國母親很快將火燒烙好,生怕涼了,就放在鍋裡悶著。見周思國上墳還沒回來,似乎有些著急,就出門望向周思國上墳的方向,不停的張望著。

不長時間,見有人從村北走來,影影綽綽,又浩浩蕩蕩。周思國母親感覺那是剛上完墳的周思國,就一直翹首相望。待來人走近一看,果然是周思國。周思國低著頭,臉上掛滿淚花,似乎心情非常不好。周思國望了母親一眼,沒有說什麼,低頭向院裡走去。周思國母親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就不解的目光望向周思國的二弟。周思國二弟似乎看出了母親心思,竊視了周思國一眼,對母親悄聲道:“我大哥可能心情不太好,跪在爺爺和爸爸的墳上哭得很傷心,我和二哥勸了好長時間,大哥才停止哭聲。”

回到家,飯桌已擺好,周思國母親已端上烙好的火燒,周思國洗過手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很香。周思國的姑姑坐在炕邊上,望著眼前的一切,心裡似乎很高興,滿臉的笑意,道:“看,國兒是愛吃火燒,這麼香。”

周思國母親便道:“他姑你一塊吃吧。”周思國的母親說著,上前推讓周思國的姑姑坐在飯桌前。周思國的姑姑忙推辭道:“嫂子,你不用管我,你吃吧。我牙不好,吃不了這硬火燒,陪國兒坐會兒,我回家去吃。”

周思國的愛人,見周思國一直低頭不語,道:“思國經常說娘烙的火燒好吃。老家的面香,菜也新鮮。特別是柴禾的香味,還有青煙味,一塊參合到這火燒裡,有股說不出的特殊味道。真的挺好吃,在城裡花錢也買不到。”

望著兒子口大口吃著剛剛烙好的火燒,耳聽兒媳婦的讚美,周思國的母親心裡很美,滿臉的幸福,還有來自心間的笑意,似乎很知足。

不知是吃飽了,還是想起了什麼,周思國用飯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油手,望著正在吃著火燒的愛人,道:“一家人湊在一起不容易,你和老三家弄兩個菜,我想喝點酒。”周思國說完,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就抬頭對姑姑道:“小姑,你不用回家了,一家人湊在一塊不容易,你也坐下來,喝幾杯吧。”

周思國的姑姑一聽,不由的笑了,忙搖頭,道:“俺那傻侄子,你什麼時候見你姑喝過酒了?”周思國的姑姑說著,目光又望向周思國的母親:“國兒忙,不經常回來,我想問問國兒,如果今天晚上有空,我想請國兒哥三個,還有你和侄媳婦都到我家坐坐。”

周思國的母親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午飯還沒吃呢,晚上的事到時候再說吧。你別回家了,陪著國兒湊和點吃吧。反正菜都是現成的,蔥炒雞蛋,再拍兩根黃瓜,一會兒就好了。”

周思國的姑姑不再推辭,挨著周思國坐了下來。周思國從二弟的手裡,接過酒壺,起身先為姑姑滿上一杯酒。周思國的姑姑忙道:“這麼大的杯子,我可喝不了。”周思國似乎有心事,依然沒有說什麼。周思國的姑姑望了周思國一眼,沒再說什麼。

周思國又對母親道:“娘,你也不容易,一塊喝一杯吧。”周思國說著,為母親倒上一杯酒。

周思國的母親沒有推讓,而是道:“你們先喝著,我去張羅菜,他們不知道東西放在哪裡。”

不長時間,周思國母親便將炒好的菜端了上來。望著滿桌的酒菜,周思國端起酒杯,道:“過年也不像現在這樣人全,全家人能在坐在一起,喝酒,真幸福。”周思國說著分別敬過母親與姑姑,將杯中酒一干而淨。

周思國的姑姑剛剛飲下酒,眼眶有些溼潤,接著傳來低啜聲。周思國等人見姑姑不知何因,突然流了淚,就目光一起望向姑姑。周思國的姑姑抹了一把淚,笑道:“不知為什麼,見到國兒弟兄幾個,這眼淚就特別不爭氣,自己往外流。我想起了你們的爺爺,如果他還活著,看著你們一個個這麼有出息,他該會有多高興啊。”

周思國姑姑的話,使周思國又回到三十年前,剛剛考上大學時的情景再次浮現眼前。周思國輕輕抿過酒後,望著姑姑道:“我記得在我離開家,去省城上大學的前一夜,姑姑也是坐在這個地方,送我一件暗方格淺綠色的新襯衣……。”

周思國尚未說完,周思國的姑姑急忙道:“那時候家裡都窮,周家門上又培養出第一個大學生,當姑姑總是要表達一下心意吧。”周思國見姑姑誤解了自己,就急忙道:“當我穿到身上的時候,同學們都說我農村來的孩子,卻非常時髦,我也感到特別自豪,就整天穿著,胳膊肘子磨破了,都捨不得扔。”周思國的姑姑聽後,心裡非常高興,直笑道:“是嗎?不值錢的東西,我記得不到四塊錢一件,要是知道國兒這麼喜歡,再湊點錢,給國兒買兩件,倒換著穿。”

家人團聚了,前幾日還擔心周思國,而現在竟然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最高興的還是周思國的母親。起初,周思國的母親還在聽周思國與姑姑說話,時間稍長,有些按捺不住,坐在飯桌前,拉起了過去的事。周思國的母親道:“生國兒的那天下午,不知為什麼,特別想他姥姥,就向生產隊請了幾天假,想回孃家看看,住幾天。結果,剛走到村後頭的溝裡,剛想往上爬,突然覺得肚子疼得難受。沒生過孩子,也不知道快臨產了。還以為肚子不舒服呢。那溝離著國兒姥姥家,還有七八里呢,萬一在路上有個好歹的,傷到肚子裡的孩子該咋辦啊。沒有辦法,又忍著撕裂的痛疼往回走。下溝容易,爬坡難,不深的溝卻怎麼也爬不上來,沒辦法,只好爬在地上,一步步的往上挪,好不容易爬了上來,結果肚子更疼,走兩步,疼了,就蹲一蹲,當時肚子裡有感覺,好像是國兒要出來,就想,不管怎樣,就是爬也要爬回家,千萬不把國兒生到這荒郊野外。當時還想,真的把國兒生在這野地裡,再遇上條惡狗那該咋辦啊。想到這,就拼命的往家裡走,疼了,就蹲一蹲,實在不行,就在地上趴一會兒。好不容易到了家裡,肚子疼的更是受不了。碰巧,聽到院子外有人走動的聲音,我就大聲呼喊,救命。來人一看,知道我要生產,就趕快告訴了還在地裡幹活的國兒他爹,還有國兒的奶奶。等他們趕回家的時候,我已見紅,不長時間,國兒就出生了。真是撿回了一條命。”

周思國母親說著,兩眼不住的打量著周思國,似乎感到特別自豪。

周思國的母親話音剛落,周思國的姑姑便道:“你還說呢,咱爹聽說,你生了個大胖小子,可高興壞了,把家裡養了多年的老母雞宰了不說,逮雞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腳,一瘸一拐的好長時間。就那樣,還照樣到生產隊上幹活,有人勸他休息,他就笑著對人家說,有胖孫子了,生活有奔頭了。別人就笑話咱爹,這麼大個老頭子了,管好自己就行了,孫子大了自己也老了,還能享孫子的福啊。咱娘更是把國兒當成寶貝,整天看著,別人碰一下都不行。我記得,平時,只要我一碰國兒,咱娘就不高興,就罵人:沒養過孩子,不知怎麼帶孩子,把國兒弄出個好歹來非把你撕了不可。”

周思國的母親聽後,直樂:“別說你,就是我,咱娘也不讓帶,除了餵奶,都是咱娘一個人抱國兒,也說我沒帶過孩子,沒有經驗。有時我還想,既然爺爺、奶奶這麼疼國兒,真要是我去姥姥的路上,把國兒生了,國兒再有個三長兩短,兩位老人該有多傷心啊。也多虧了國兒命大。”

周思國的二弟一直在靜靜的聽著,不時的搖著頭。周思國不解,就問二弟:“咋了?”二弟道:“哥,你看你每次回家,娘多麼高興啊,話也特別多。”

周思國的心裡一陣酸楚,瞬間想了好多。周國國想:有時覺得幸福是件很虛無的東西,甚至有時還想什麼是幸福?但沒想到,幸福竟是如此的具體,母親烙的火燒,給爺爺、父親上墳,聽著母親和姑姑談起家常,而眼前這幸福竟是如此的自然,綿長,如同陳年老酒,令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