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心靈摧殘

不知為什麼，一見林發蹠，那中年男人就感到特別親切，彷彿林發蹠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兒子。頓時，眼前一亮，內心極為激動。

雖然對林發蹠的身世暫時不清楚，但那中年男人自見到林發蹠，第一眼就發現林發蹠的目光有些懦弱與清純，又見其面板稚嫩，就斷定林發蹠不是個壞孩子。當初，那中年男人就感覺眼前這有些青澀的娃子，是上天送給他的最好禮物，就如同眼前這豐收在望的玉米，尤其是當聽說林發蹠是個孤兒，到東北是為了活命，於是，那中年男人剎那間在心裡有了個念頭：決心收養林發蹠。如果林發蹠不願作其養子。就先讓林發蹠住在家裡，等過幾年，招為上門女婿。畢竟是自己救了林發蹠，婚後，肯定對自己女兒，還有自己老兩口不錯。也許屯裡有人看出了那中年男人的心思，就對那中年男人開玩笑：不會是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前來認爹了吧。那中年男人笑而不語。

時間一長，也許那中年男人的心思被屯裡人看了出來，就有人提醒那中年男人，最好將林發蹠的身世查清後，再認親也不晚。否則，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那中年男人覺得有道理，經與家人商量，以為林發蹠辦SFZ為由，讓公安局幫著查清林發蹠的身份，尤其是看看是不是逃犯。只要不是逃犯，就說明林發蹠人不錯。又是個孩子，也不會有什麼越格的事。

那中年男人不知林發蹠的心思，也就不敢將收其為養子的想法，貿然向林發蹠提出來，只是借吃飯近距離的觀察著林發蹠，尋找著時機。林發蹠見中年夫婦不停的為自己夾菜，極為熱情，越發覺得其心裡似乎隱藏著什麼，越發感到不安。那中年婦女倒是有些沉不住氣，為胡範夾著菜，嘴上不停的勸道：往後就是一家人了，別客氣啊。中年男人見妻子已將話挑明，就目光一直觀察著林發蹠的臉色，見林發蹠的反應並沒什麼異常，就接著妻子的話道：這還用你說啊，孩子都上戶口本了。過兩天，我就找屯裡，再給咱我們家多調整幾畝地。中年男人還對林發蹠道，林發蹠下面有三個妹妹，勞力少，更為主要的是家裡沒有男勞力，覺得人活著沒什麼意思，也就沒有要更多的地種。現在情況不同了，多了一口人，更為重要的是，將來林發蹠成家，再生個大胖孫子，林家有奔頭了。

那中年男人的心思並沒有出乎林發蹠的意料，林發蹠覺得那中年男人比較善良，尤其是和自己的父親相比，和善了許多。更為主要的是，林發蹠還沒有盤算好人生的下步出路。林發蹠想從心底將過去忘記，就端起眼前的酒杯，道：謝謝叔叔阿姨，在其人生最為困難的時候收留了他，救命之恩終生難忘，定會以命相報。林發蹠說著，將杯中的酒一干而淨。第一次喝酒的林發蹠，喝的又是東北高梁白酒，高度濃烈，一時不適應，加上喝的有些急，噴射般吐了一桌子，林發蹠茫然不知所措。中年婦女急忙拿來擦桌布打掃了起來，嘴裡不停的安慰著林發蹠：沒事，沒事，收拾一下就好了。那中年婦女還不停的埋怨著其老公：你喜歡喝自己喝就是了，孩子不會喝酒，你強灌孩子這麼多酒幹嘛。那中年男人似乎並不生氣，滿臉微笑，一個勁的稱讚林發蹠豪爽，像個爺們，以後肯定能撐起整個家來，將來把家交給林發蹠也就放心了。

眼前的情景，使林發蹠想起了自己的父親。脾氣暴躁的生父如果見此情景，定會火冒三丈，怒斥自己事小，說不定會撳翻桌子，隨手拿起眼前的酒杯砸向自己。當然，家裡貧窮，喝不起酒，而向來看不慣自己的父親更不會與自己同桌對飲。

中年夫婦的寬容，使林發蹠從心裡感激。林發蹠新認的三個妹妹，很快接受了剛剛到來的哥哥，尤其是正在上高中的大妹妹，也許年齡相差不大的緣故，似乎林發蹠就是其前世的情人，心裡更是充滿了少女羞澀的愛，水汪汪的明眸充滿了深情。

隨著接觸瞭解的增多，那中年男人發現，林發蹠不僅上過學，而且還有一定的文化程度，就覺得林發蹠的身世非常尋常。或許中年男人擔心失去林發蹠，也沒多問。林發蹠更不願提及往事。就這樣，林發蹠在中年男人家住了下來，開始了新的人生。

情竇初開，日久生情，本年學習成績很好的中年男人的女兒，自從家裡多了林發蹠，天下掉下一個親哥哥，就如同丟了魂似的，學習成績直線下降，後來竟然綴學，整天和林發蹠在一起下地幹活。林發蹠對天下掉下來的妹妹心裡也很喜歡。中年夫婦看出了女兒心思，正合心意，非但沒有干涉，心裡感到極為美滿。

就這樣，又過了幾年，林發蹠到了結婚年齡，中年夫婦擔心時間一長，林發蹠變心，就找來一媒婆將大女兒許配給了林發蹠。轉眼，林發蹠成了中年男人的女婿。婚後的第二年，隨著林發蹠兒子的出生，又為家裡增添了不少的歡樂。那時的林發蹠，連空氣都感到滿滿香甜的味道，晚上做夢都會笑醒。但林發蹠也感到了自己肩上所承擔的責任，尤其是看著岳父岳母一天天漸漸變老，兒子在漸漸長大，天生不安的林發蹠，覺得再這樣混下去，死啃著黑土地，永遠不會有什麼出頭之日。在遼闊的東北，林發蹠試著做了幾次生意，養過木耳，也辦過養雞場，但結果都不很理想，不僅交了學費，還欠了不少的債。為了還債，林發蹠夫婦將兒子交給岳母帶著，一起到了南方打工。

生活剛有起色，然而，不幸再次降臨到林發蹠的頭上。春節，工廠活多，想到來回車票較貴，又惦念著多增加些收入，夫妻二人就沒有回家。結果，發生了煤氣中毒事件，當林發蹠接到電話時，已失去了好幾條鮮活的生命，其中，還有他們唯一的兒子。林發蹠頓時癱了下來。林發蹠的妻子更是難以承受突如其來的打擊，精神變得恍惚起來。

一提到東北，林發蹠妻子的病情就會發作，不停的抽搐，南方打工已去不成，林發蹠更不想讓自己的家人看到自己的落魄。處理完後事，林發蹠就帶著妻子四處漂泊，但難尋一處落身之地。尤其是痛失親人的心靈摧殘，不僅徹底擊垮了林發蹠，而且也使林發蹠對人生徹底失去了信心。不到幾個月的時間，林發蹠不僅頭髮全部花白起來，而且掉了幾十斤的肉，還染上了酗酒的惡習。林發蹠不止一次的想離開塵世，但一想起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妻子，就咬著牙堅持活了下來。

也許隨著年齡不斷增長，思家心切，而又不想回老家的緣故。無奈之下，林發蹠就帶著妻子來到了前山，離老家較近的一個偏僻落後的山村，在山下種了幾畝荒地。

初來乍到，又沒有積蓄，尤其是後來妻子又為林發蹠生了孩子，日子更加拮据。林發蹠經常偷村民的莊稼謀生。本來林發蹠的到來，擠佔村民賴以生存的土地，村民已深為不滿，而林發蹠的偷摸行為更增添了村民的仇視。更令林發蹠心生不安的是，他那長病的妻子時常招惹村民的欺負。尤其是光棍木天，當初還經常看望林發蹠，陪林發蹠聊天，時常為林發蹠夫婦送些米麵。自然，林發蹠對木天心存感激，但突然有一天，林發蹠發現木天趁自己不在家，對患病的妻子動手動腳，心裡便增添了幾分的仇恨。厄運並沒有到此結束，對人生徹底失去希望的妻子，丟下三個孩子，悄悄的離開了家，從此，不知去向。此時的林發蹠心理徹底跨掉，真的成了沒人敢招惹的無賴。

林發蹠告訴周思國，最令其難忘的是，在其逃亡的日子裡，東躲西藏，擔心被警察發現，遣送回老家，特別是白天，躲在長滿莊稼的地裡不敢出來，地瓜、玉米，甚至茄子，都成了充飢的食物，渴了就喝河溝或是池塘裡的水。

“好了，這一切都結束了。”林發蹠嘆了口氣，然後大口大口的喝起了酒。

“一入校，你就欺負我，後來卻成了最好的朋友。”周思國望了林發蹠一眼，心生感慨，道。周思國理解林發蹠那玻璃般的心，說話很謹慎。

“但我們的人生卻完全不同。作為同學，你成了市委書記，我卻成了一個死刑犯。或許這就是命吧。”林發蹠苦苦一笑，似乎心中有著難言之語。“但我從沒怨恨過誰，或許這就是命，是我自己不爭氣。”

“我和高中上學時相比，變化很大啊，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啊？”望著眼前的林發蹠，周思國滿臉的困惑。

“可能你也不相信，感覺。當初聽說，馬山換了市委書記，又是和你同名，直覺告訴我就是你。我去市裡上訪，就是想認識一下。果然是老同學。”林發蹠看上去很自豪。

“對不起老同學。當初，我真的沒認出你來，不僅是你的長相徹底變了，還有你的口音。也許更為主要的原因是沒有想到。”周思國似乎心裡感到很愧疚。

“我理解。”

“既然你家裡這麼困難，你又先認出了我，為什麼不直接找我啊？如果你向我說明情況，或許我會想法幫助你。為什麼卻要冒充我親戚，拉大旗做虎皮？你知道嗎？我真的很生氣……。”周思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