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是連船槳都拿不起來了!

今日沒有提早約好的活兒,換做往日,姚艄公一定著急地在縣城到處轉悠找活兒幹,可現在他什麼都不想做。

哆嗦著手把船劃到一處沒什麼人會去的地方,他直接在船艙裡躺下,淚水也從眼裡湧了出來。

他是閒不住的人,可今日什麼也不想做,就想一直躺著。

他知道他該去接兒子,但他沒有去,就那麼愣愣地,看著天色暗下來。

一直到晚上,有人喊著他的名字來找他,他才回過神,然後跟著金小葉撐船回去。

一路上他什麼都沒有說,到了家裡之後,又好聲好氣地把那些擔心他的村裡人給送走。等做完這一些,姚艄公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家了。

姚振富可不知道姚艄公的想法。

他今日放學後去找姚艄公,結果等了許久姚艄公都沒來接他,當時就一肚子火。

花錢叫船回到村裡,得知自己父親沒回來,他才升起些擔心來,結果他父親竟然只是睡著了!

他一直在擔驚受怕,他父親睡著了!

姚振富自打找到姚艄公,心裡的火氣就越來越旺,這時忍不住開口:“爹,你晚上沒睡夠嗎?大白天的睡什麼覺?你……”

姚振富話沒說完,就捱了姚艄公一船槳。

姚艄公打在姚振富的左半邊身子上,他沒用盡全力,但已經疼得姚振富“嗷”的一聲叫出來。

“老姚你幹嘛打人!”姚母連忙問。

金茉莉則是來到姚振富身邊:“振富你沒事吧?”

“爹,你瘋了!”姚振富回過神,怒視姚艄公。

姚艄公又是一腳踢在姚振富圓滾滾的肚子上:“小畜生,你是不是去賭錢了?”

姚艄公記得他小時候,他們村是有個地主的。

當時那地主家很有錢,家裡的少爺還娶回來鎮上有錢人家的姑娘。

可惜那位少爺染上了賭癮,今天輸一點明天輸一點,硬是把家產給輸光了。

他們姚家的地,有些就是從他家買的。

後來地主夫妻兩個都死了,那地主少爺的妻子被孃家人帶了回去,地主少爺就帶著妻子給他生的兒子租別人的地種,結果他兒子也淹死了……後來他就瘋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那時候姚艄公還很小,但他深深地記住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能賭。

姚艄公第一次對姚振富動手,質問姚振富把錢花去了哪裡:“別人在縣城讀書一年只要十幾兩銀子,你怎麼就要花五十兩?你都把錢花哪裡去了?”

一邊問,姚艄公一邊又用船槳打了姚振富一下。

姚振富年輕力壯,按理比姚艄公要強健,但他壓根不會打架,自然也就被姚艄公打得抱頭鼠竄。

“我讓你賭錢!我讓你賭錢!”姚艄公到底怕打壞兒子,扔了船槳開始用手拍打。

“爹,別打了……”姚振富不停求饒:“我沒賭錢!”

“那你把錢花哪兒了?一年五十兩,這麼多錢,你花哪裡去了?”姚艄公咬著牙,目眥欲裂:“這次你又為什麼要一百兩?”

姚振富哪裡受得住打?自然全都招了,說他跟栩娘在一起的時候,被栩孃的丈夫抓住了,現在人家要他賠償一百兩銀子。

姚艄公聽完一口氣差點上不來:“之前問你,你不是說你沒有相好嗎?我送你去讀書,結果你把錢花在了女人身上?”

金茉莉在旁邊聽著,也覺得頭暈目眩,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姚家是姚母管家

的,家裡的錢都在姚母手上,她壓根就不知道姚家有多少錢,平日裡姚振富又花了多少。

她知道姚振富花的多,但她一直以為一年頂天了也就花二十兩。

誰能想到,姚振富一年竟然能花五十兩?

姚家竟然能拿出這麼多錢來!

偏她一點光沒沾上,以前在孃家的時候,她一個月總能吃個兩三回肉,到了姚家就光吃豆腐了!

更讓她氣惱的,是這錢花在另一個女人身上!

金茉莉眼睛一酸,淚水再也止不住。

姚艄公和金茉莉都以為姚振富每年花那麼多錢,是把半數都花栩娘身上了,其實還真沒有。

徐啟飛心疼母親,花錢非常節省,平日裡買紙筆都買便宜的,但姚振富不一樣,他怕別人看不起他,就算買不起最好的紙筆,用的也是比較好的紙筆,這裡面就要多花許多錢。

還有就是書,徐啟飛能抄的都自己抄,姚振富不想別人知道自己窮,不僅不抄,看到別人有什麼書,他也要去買一本,這裡就又多出許多錢。

此外,姚振富不願意穿舊衣服,做衣服也要錢,時不時他還會買鎮上那些好吃的東西吃……這些也都要花錢。

反倒是栩娘那邊,姚振富確實在栩娘身上花了些錢,但買禮物一起吃喝再加上接濟栩娘,一年下來估計也就七八兩銀子。

不過姚振富不敢說實話,乾脆就把錯處全都推到了栩娘身上,說自己多花的錢,都給了栩娘,又說是栩娘勾引他的。

姚艄公信了兒子的話,想到自己這麼多年辛苦賺的錢全被一個女人騙走,不免老淚縱橫。

又想到金家人其實跟他說過這個事情,是他自己不相信……他後悔不迭。

金茉莉也想到了這件事。

姚振富在縣城有相好的,這事兒她成親前就知道!

但她覺得上輩子那個相好悄無聲息沒一點動靜,這輩子就沒管,還騙自己說這個相好可能根本不存在。

怎麼可能不存在?上輩子姚家之所以會同意新娘換人這事兒,願意接受金小葉,就是因為被抓到了這個把柄!

金茉莉成親的時候,手上是有一些錢的,但這幾年陸陸續續花了不少,現在就剩三兩銀子了。

關鍵是……她一直在廟前村待著,也沒什麼花錢的地方,用掉的銀子,絕大多數其實是她給了姚振富。

姚振富拿著她的銀子,去給別的女人花?

金茉莉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她努力回想上輩子的事情,突然想到姚振富和金小葉剛成親的時候,兩人總是鬧。

不管是姚艄公夫婦還是金小葉都愛面子,不會把家裡的事情往外說,她原以為是姚振富不喜歡金小葉,金小葉才會鬧,現在想想……金小葉鬧的,應該是姚振富有相好的事情。

以金小葉的脾氣,那個栩娘肯定被她鬧沒了!她給姚家省下許多錢,也難怪姚艄公喜歡她!

金茉莉一時間後悔得無以復加,她成親之後,怎麼就沒學金小葉?

她甚至還比金小葉有優勢,姚振富很喜歡她,但並不喜歡金小葉。

姚艄公夫婦受不了被人騙走那麼多錢的事情,想要去找栩娘把錢要回來,但姚振富怎麼可能同意!

要是他爹孃鬧起來,栩孃的丈夫去告官怎麼辦?

栩娘那裡有很多他寫的書信,還有一些他落下的東西,那些可都是證據!

姚家鬧騰了一個晚上。

金茉莉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姚家的積蓄已經花光了,想要拿出一百兩銀子,姚家得賣地。

做生意肯定要本錢,現在姚家沒錢了,姚振富還能做生意掙錢嗎?

金茉莉整個人都茫然了。

黎青執第二天照舊早早起來,和金小葉一起做飯。

金小葉昨天說了要給黎老根蒸雞蛋羹,自然不會食言,她在碗裡打入兩個雞蛋,徹底打散之後加水加鹽放在蒸架上蒸,就蒸出來雞蛋羹了。

她還另外蒸了兩個雞蛋,打算她和金小樹一人一個。

正吃著呢,金奶奶來了,又要跟著去縣城。

金小葉瞧見,盛了一碗飯給她。

金奶奶大口吃起來,還道:“小葉,你都不給小樹工錢……我吃這飯還有我去縣城,就當是你給小樹的工錢。”

“成。”金小葉應下。她最近掙的還可以,不在乎金奶奶吃的這碗飯,帶金奶奶去縣城,更是捎帶的事情,不費什麼工夫。

見金奶奶只吃蒸菜,金小葉還端起黎老根在吃的雞蛋羹,給了金奶奶兩勺。

這裡面放了兩個雞蛋,黎老根用不著吃這麼多。

然而黎老根最在乎一口吃的,心疼得不行,就嘟噥起來:“這誰啊,整天到別人家吃飯。”

金奶奶也不客氣:“家裡的地又不是你買的!”

兩人平局,都不說話了。

黎青執拿著棉布給黎大毛黎二毛洗臉,又讓他們去洗手。

他剛穿來那會兒,黎大毛黎二毛見個白米飯都饞,但現在看到黎老根他們在吃雞蛋羹,他們看都不看,就惦記著朱家的白米粥:“爹,你說今天早上我們吃啥啊?”

朱家管事吃的鹹鴨蛋和鹹菜兩個孩子不饞,但周廚子按著朱尋淼的要求,每天都會把朱家人吃的東西分一點給他們,那些特別好吃!

比如昨天的炒雞蛋……黎大毛黎二毛第一次吃到炒雞蛋的時候都傻了,不敢相信雞蛋還能這麼好吃。

“去了就知道了。”黎青執道。

今天早上金小葉不賣頭花,他們就早早出發了,等到了縣城,黎青執帶著兩個孩子,熟門熟路地去朱家。

而他們一進門,就遇上了朱尋淼。

“黎先生!”朱尋淼看到黎青執驚喜地叫了一聲,甚至還原地蹦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就剋制住,站穩了身體:“黎先生早。”

“朱少爺早。”黎青執笑著開口。

“黎先生不要叫我少爺了,叫我尋淼吧。”朱尋淼一臉認真。

黎青執上輩子末世來臨時十八歲,在末世待了二十年,去世時已經三十八歲。

朱尋淼雖然有點少年老成,但實際上就只有十五歲,都能做他兒子了!

這段時間每次看這個少年一副大人模樣指點自己,或者給自己送東西,他都覺得挺有意思的。

“尋淼。”黎青執從善如流。

“黎先生,我稱呼你為黎兄,可以嗎?”朱尋淼又問。

“當然可以。”黎青執道。

朱尋淼來到黎青執身邊:“黎兄,沒想到你竟然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當真厲害……”

朱尋淼一邊說,一邊跟著黎青執去了廚房,然後道:“黎兄,你要去學堂嗎?若是你要去,我去跟李先生說一聲。”

黎青執笑笑:“我是想去的,但打算先熟悉一番典籍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