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柚在晚上睡覺前還提前在心裡演練了一下第二天怎麼做,結果翌日起床,日上三竿的點兒,江鶴川人都已經沒了。

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就提前報廢。

對於陸柚而言,和江鶴川這個在夢裡殺過他一次的人待一起,就跟與老虎共處一室沒區別,他第一反應是鬆了一口氣,第二反應就是揉臉,努力清醒。

陸柚猶豫著要不要給江鶴川打電話,問他人在哪兒,為什麼不跟他報備,正要點選撥打鍵,就看到餐桌上盤子裡早已涼掉的早餐。陸柚走過去,發現盤子底下壓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說如果涼了就熱一熱再吃,並告訴陸柚他要去學校裡幫忙,所以離開了。

算是有了解釋,不過陸柚還是打去了電話,“你現在在哪兒?”

“學校實驗樓A樓306。”果然,陸柚昨晚的意思是會主動聯絡他,江鶴川努力成為合格男朋友,“起床了嗎?有沒有吃早飯?”

陸柚坐在餐桌前,喝了兩口涼掉的粥,“正在吃。”轉而又十分不理解,“你每天去上課,能跟上嗎?”畢竟是從山溝溝裡帶出來的人,一開始他都擔心江鶴川不會寫字,幸虧普通話挺標準,不然連正常溝通都困難。

“我有學習。”

估計是江家安排的。也是,再怎麼樣主角攻也不能是個文盲吧,未來是在商界大殺四方的人。

陸柚沒忘記無理取鬧,他用勺子轉著碗裡的粥,用著更容易讓人接受的撒嬌語氣:“江鶴川,你連聲早安都不跟我說就走掉了,我今天本來打算一直和你待在一起的。”

手機聽筒裡傳來的聲音軟乎乎的,像是把江鶴川的名字裹了一層蜜。這語氣對江鶴川而言十分陌生,導致他直接怔愣了兩秒,又聽到陸柚說要來找他,才想起來解釋,有些無措:“下次不會了,我擔心打擾你睡覺。”

“那你下次要喊我,陪你當然比睡覺重要。”

陸柚也沒抓住不放,冷不丁問了一句:“江鶴川,你今天還沒說喜歡我,你喜歡我嗎?”

“喜歡。”

又是沒有任何遲疑的回應。

“你周圍沒有人嗎?”陸柚覺得說這種話應該害羞一點才對。

江鶴川不覺得表達喜歡是值得羞赧的事,“有。”

陸柚“哦”了一聲,禮尚往來地回覆:“我也喜歡你。掛了吧,我這就去找你,你別到處亂跑。”

“知道了。”

江鶴川將手機收起。

江鶴川剛才接電話接得很急,看起來像是有急事,結果接起來後就是在和戀人你儂我儂的聊天……這在眾人的意料之外。他們看江鶴川今天頻繁看手機,還以為是有什麼大事,結果只是為了及時回覆男朋友訊息嗎?

他們大部分人只聽說了江鶴川是陸家公子的男朋友,但並沒有見過兩人相處,沒想到會這麼粘乎。

江鶴川並不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存在,相反,他的長相是被採訪鏡頭掃到都會吸粉無數的完美,膚色冷白,薄唇,長睫,眼角位置還有一顆小巧的黑色淚痣。

話少,懶得與人溝通的模樣,但並不傲慢。這樣的人談起戀愛來,應該也是冷冰冰的不形於色。

不過這樣的印象,在那通電話被接起來之後打破了,碎成了一地的渣渣。

耐心地哄著人,慢條斯理的講話,“喜歡”兩個字說的用心又認真,沒有扭捏的拖沓。掛電話後,更是肉眼可見的心情愉悅。

好意外。

不過陸柚那邊應該只是一時興起吧?

正在路上的陸柚打了個噴嚏,懷疑自己昨天晚上空調溫度設定的太低了。

剛才他接到了發小程知意的電話,程知意回國了,說要來找他玩,至少要把說好的禮物送出去。陸柚收到的禮物都快要堆成山了,缺一個兩個的也沒什麼關係,就拒絕了,然後解釋說他正要去學校找男朋友。

程知意的反應有點怪,沉默了好一會兒,憋出來個“好”字就把電話給結束通話了。

*

陸柚按照江鶴川給的位置,找到了人。

江鶴川長得高,身材也好,站試驗檯面前,鶴立雞群,讓人想忽視都難,手中拿著一根不知名的草,反正陸柚不認識。

終於找到人了。

他眉眼彎彎,三步並兩步快步過去,站到後面,拍了兩下自家男朋友的肩膀,下一刻,對上了一雙冷淡的眼。

陸柚想到夢裡的那雙眼,抬起的手僵了僵,腦子飛速運轉。這又是誰惹到江鶴川了?在學校裡,不應該啊,看江鶴川不順眼的也就他那群狐朋狗友還有支系的親戚了,大學生沒那麼閒去霸凌個不住校的人吧?

陸柚下意識後退半步,吶吶的不知該說些什麼,把手抽回,還沒反應過來,指尖一涼,江鶴川主動捉住了他的手,並且輕輕捏了兩下手指,補上了那句遲來的:

“早安。”

陸柚一瞬的心悸消失,他垂下眼睫,遮掩住裡面的驚慌,“早安。我發小找我去玩,我都沒去,過來陪你。”

江鶴川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合適,想實事求是地說這裡很無聊,但到底還是沒說,“謝謝你過來陪我。”他不想讓陸柚再和那些所謂的朋友混在一起。

陸柚、江鶴川,一個從小被捧著,另一個在閉塞少人的山村,都不懂得如何正常交際的兩人談起戀愛,彆彆扭扭打完招呼不知道說什麼了,乾巴巴站著。

還是陸柚打破沉默,“我去旁邊等你。”

“好。”

從江鶴川的私心來講,他喜歡陸柚現在這樣,無論是撒嬌還是抱怨,就連坐在那裡因為無聊打哈欠的樣子都很可愛。

陸柚長了張惹人喜歡的臉,長輩見了會脫口而出“好孩子”的討喜,唇紅齒白,明眸善睞,淺褐色的髮絲都透露出柔軟。

陸柚注意到了他的視線,眉眼彎彎回以笑容,令人聯想到春日盛開的桃花。

江鶴川像是被燙到那樣移開視線,短暫的瞬間,又重新移出去看了兩眼。

可愛。

之前就很可愛了,最近更可愛了一點。因為什麼?

江鶴川想到了他喝酒的那夜,陸柚來拉扯他的衣服,摸了他的腹肌,說他身材好。

啊,是因為這個。

陸柚有個天賦,那就是無論是否真心,笑容在旁人眼中都是說不出的明媚燦爛,哪怕他盯著江鶴川是想等著有人搭話就上前發難。

可惜了,大家都在做各自的事。

江鶴川幫完教授的忙,處理了一些陸柚看不懂的資料,接下來兩人又一起去正常上課。

陸柚實在是困得不行,沒了一開始的精神頭,眼睛都睜不開了,扒拉了旁邊江鶴川的胳膊當枕頭,壓低了聲音,“江鶴川,你為什麼會答應我的表白?”他實在想不通,必須要得到答案。

江鶴川偏過頭,發現陸柚的額髮有些亂,想要幫忙整理,又覺得時機不太好,猶豫了一下,“陸柚,你為什麼和我表白?”

陸柚覺得額頭被頭髮弄得癢,自己用手指理了兩下,把“因為你好看”的回答在嘴巴里轉一圈,變成:“一見鍾情?”

“……我也是。”好可惜,不該猶豫的。

陸柚沒追問,把剩下的話全都憋了回去,在他這裡一見鍾情與見色起意畫等號,只能用自言自語的音量嘟囔,“膚淺,雖然我也特別的膚淺,但你怎麼可以和我一樣膚淺呢?”主角攻的品格總不能和炮灰一樣呀。

陸柚用腦袋用力壓了壓江鶴川的胳膊洩憤。

江鶴川胳膊動都沒動,像是沒有知覺。

陸柚就趴在江鶴川的胳膊上睡覺,如果要問為什麼不枕自己的胳膊,當然是害怕不舒服啦。

難得早起,他生物鐘上不適應,打算眯一會兒,偏偏這堂課的老師幽默又風趣,閉上眼睛沒幾分鐘教室就會笑作一團,完全不適合睡覺。

陸柚掙扎了一下,確定自己沒辦法在這個情況下睡著,就放棄了一開始的想法,用手捏了捏男朋友的胳膊,硬邦邦的,“為什麼你的胳膊枕著就那麼不舒服?”肌肉放鬆狀態下不是軟的嗎?

那也得放鬆才行。

江鶴川從陸柚拉他胳膊時就僵得不行,在陸柚臉貼在他胳膊上後更甚,整個人緊繃到如同拉滿的弓弦。看起來應該是難熬的,明明是自己的胳膊,卻沒有要做主的心思,反而在意:

“誰的舒服?”顯然那話裡有對比在。

想到有另一個存在也曾被陸柚這麼對待,淺淺的呼吸掠過小臂,甚至還得到了陸柚的高評價——

“我發小,從初中開始我們就是同桌,不過你不認識……也沒必要認識,他性格不太好。”

年輕的老師讓學生們進行討論,大部分都在自顧自說小話,陸柚也就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了,

能被陸柚評價為性格不好的發小。

江鶴川能聽出兩人的親近,嘴角弧度往下壓了壓,不過並不明顯。

“他叫程知意。”陸柚在朋友圈找到了程知意回國與人聚會的照片,指給江鶴川看,“是我發小裡的一個,你要是碰上了他,直接轉身走就行,別和他說太多。”

江鶴川點頭。

陸柚把江鶴川的手機要到手裡,他可不是為了陪江鶴川上課才來的,真正的目的是讓江鶴川感覺和他在一起不舒服,所以無理取鬧是絕對不能少的。

本來陸柚是想看看江鶴川與其他人的聊天記錄,結果發現除了必要的學校班級通知群聊,聊天對話方塊少得可憐。他將頁面調整到聯絡人那一欄,看到零星兩個好友,其中一個備註是班長,另一個是團委,好像是辦理入學時確認資訊需要才加的。

不過,未處理的好友申請不少。

江鶴川突然道:“你也看過他的手機嗎?”

陸柚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他”指的是發小,“當然沒有,那麼沒有邊界感,我才不會做。”

贏了。

江鶴川心情好了。

陸柚把好友申請全部選擇了拒絕,然後把手機扔回給江鶴川,鼓著臉,“你為什麼不把我給設定成置頂?”

“置頂?”

陸柚找出自己的手機演示給江鶴川看,“這樣你錯過了我的訊息怎麼辦?”

江鶴川沒有動作。

正當陸柚覺得自己終於能借題發揮時——

“那可以解除對我的拉黑嗎?”

陸柚剛張開的嘴巴重新閉上,充滿疑惑地“嗯?”了一聲,找出自己的黑名單,終於慢半拍的回憶起這個事實。他和江鶴川拉黑的原因非常簡單,這傢伙限制他和朋友們一起玩,還跟他媽告狀,導致他媽直接停了他一個月的零花錢。

陸柚現在想起來都一肚子的氣,他本來還等著這個月的零花錢買最近限量發行的跑車,結果全泡湯了。

難受。

陸柚忍不住“哼”了一聲,但還是把人從黑名單裡撈出來並設定了置頂,直到下課往樓下走,他才開口:“談戀愛是我們兩個的事,以後不許和我媽告狀了,不然就分手。”

話音剛落,周遭的氣氛就不對了,陸柚僵了僵,轉頭,果然那張漂亮的臉覆上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