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澈饒有興致地問道:“那你覺得安文朔是什麼樣的人?”

“他嘛……”葉少遊摸了摸下巴,“一個沒社會經驗的小少爺,估計從小到大都有人護著捧著,動不動就生氣,但心思還算比較單純,遇到打不過說不過的也肯服軟,不過讓他再在血仙劍宗裡待幾年,估計就會變成不太好看的樣子了吧。”

“那你還天天跟他吵架?跟小孩子一樣。”

“害,那都是我故意的。”葉少遊擺了擺手,“他一肚子怨氣地過來,要是一直憋著早晚得憋出事,你們三個人裡,隊長他不敢罵,瑟維斯跟他不在一個頻道上,你則是根本和他吵不起來,這不就只能我來了?有什麼不爽的,對噴幾下,罵出來比憋在心裡當老陰比好,至少不會暗中記恨你給你私底下捅刀子。”

這一番言論讓顧子澈有些驚訝,在他的印象裡,葉少遊就是個熱血戰鬥狂,帶有一點小正義,沒想到還有這麼多心思。

但就在這時,隔了幾十公里的安文朔因為離他們距離太近,產生了被討論的天人感應,聽到了這番話後臉色瞬間鐵青,一個遁法便來到了葉少遊臉上。

“你說誰呢!說誰老陰比呢!來比劃比劃啊!”安文朔暴怒地抽出血色長劍,渾身的各種玉佩符籙仙器靈寶散發出璀璨的光芒,不斷震動,周遭的靈氣也被牽扯得翻湧不止。

葉少遊一臉不屑,學著安文朔的語氣:“呦,怎麼好的不學還學人偷聽啊?是不是一直鬼鬼祟祟地跟著我們?”

“你放屁!本少爺正帶著人逛街呢,隔了一座城就聽到你這賤民在罵我!”

此時,安文朔的小弟們也跟了過來,氣勢洶洶地圍著葉少遊和顧子澈,只等著安文朔一聲令下,就上去把這兩個人全砍了。

葉少遊還是一臉欠扁的臉色:“哈,叫人?你也不怕丟人?帶這麼多人給誰看?你們這些垃圾,有本事在軍管區裡動手啊!”

安文朔額頭上青筋凸起,用最大的聲音咆哮道:“誰他媽帶人!你們!都滾!鳴劍!跟我去太空單挑!”

眼見著再罵就要罵出真火了,顧子澈連忙出手,眉間青光閃爍,將眾人的情緒全部安撫下來,然後兩邊各勸幾句好話,好不容易兩個人才吹鬍子瞪眼地轉過頭。

顧子澈在心裡感嘆一聲,看這衝動的樣子,倒真分不清楚葉少遊此前說的是真是假、是抬高自己的託辭還是確有其事了。

“快走快走,不是去請教煉器術的嘛!”顧子澈拉著葉少遊趕緊離開,順帶又給安文朔放了道【清心咒】。

十幾分鍾後,兩人好不容易來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間普通的仙器店,佔地面積也不大,因為防線內對武器的需求量高,各個星球上都開了不少,這家看起來和別的店並沒有什麼差別。

到門口後,顧子澈也不進去,只是說了聲“我在外面等你”。

顧子澈早就知道葉少遊有秘密,這次他說有特殊方式能說服這裡的煉器師傳授煉器技巧,十有八九和他的秘密有關。

雖說葉少遊請他同往,但為了適當的邊際感,顧子澈並不打算一起進去,尊重彼此的秘密不窺探,本就是長久做朋友的方法。

葉少游回頭看了他一眼。

本來他打算透露些秘密給顧子澈,也對換他的一些秘密,互相保守秘密以此增進關係,但沒想到顧子澈的尊重和不干涉秘密的習慣,讓他的打算落空了。

但這本就是隨手做的決定,不成就不成,葉少遊自顧自地走進店中,心中暗暗感嘆顧子澈的性格。

他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葉少遊自己是那種熱情果敢的性子,交朋友什麼的,酒桌上喝兩杯,一起醉醺醺地往回走,噴兩句看不慣的政策,立馬就成了朋友。

但顧子澈卻是那種極具距離感和邊際感的人,平日裡尊重朋友的一切事情,對誰都很好,但若是想和他更進一步卻難如登天,彷彿他對誰都是一個樣,不管誰出了事只要力所能及他都會幫一下,並不和哪個朋友過分地交好,頗有幾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

顧子澈靠在門外的牆壁上,順手在網路上搜了一下黎千涵。

果不其然,這是個略有名氣的偶像,參加過朱雀星系的選秀節目,以微弱的劣勢落選,沒能成功出道。

但儘管如此,在整個朱雀星系巨大的人口基數下,黎千涵還是收穫了一批為數不少的粉絲,並期待著他在明年的選秀中成功出道。

不過緊急動員令擊碎了這一切,沒能成功出道的黎千涵並沒有身後的資本替他規避調令,因此被送上了前線。

當然,這也和朱雀星系的偶像系統不太成熟有關,像在娛樂行業的龍頭靈寶天宗那裡,敢把偶像送上前線,粉絲們明天就敢硬衝軍管區,甚至惡意干擾前線戰事。

顧子澈點進黎千涵的話題看了幾眼,裡面全是喊他“兒子”“寶貝”還有“哥哥”“弟弟”的,什麼年齡段的都有。

甚至還看到幾個黎千涵和選秀營同伴的同人文,不過看著標題上的BLtag就沒點進去看。

下面還附了一張那期選秀營的照片,顧子澈看了一眼,全都是長得差不多的男生,除了身高發色有些差距之外,他真看不出來這幾百張臉有什麼區別。

……

此時,在風順酒館裡,黎千涵那身臨時被套上的戰鬥服被王掌櫃換下,此時正穿著一身白金色的古典禮服,那是王掌櫃在某次思念兒子時神使鬼差買下來的無用品

肩上有金色的綬帶,背後是白色的坎肩短披風,下半身是白色的長褲,褲線被燙得筆挺,腳上則穿著一雙白金色的靴子,兩側還有金色的鏈條裝飾,宛如一位尊貴的小王子殿下。

王掌櫃看著眼前的男孩,忽然有些恍惚。

當年他的孩子走時,差不多也是這個年紀。

一千年多前的時候,王掌櫃可沒有如今這麼衰老,他剛剛晉升地仙境,在一家小公司的宣傳部門做了個副主管,還和同事結了婚。

那時朱雀星系剛剛被血仙劍宗打下來一千年左右,人口很少,很多行星都是空的,上頭說鼓勵生育,於是王從祥也和妻子生了一個。

那是最後一批嬰兒潮了,諸弘也是在這個時期誕生的,在此之後,朱雀星系就開始了人口控制。

好景不長,妻子剛剛懷孕的時候,邊境上又和蟲族打了起來,王從祥被迫拉被了壯丁,去前線開著護衛艦當炮灰。

但或許是他運氣比較好,幾場戰鬥下來不僅沒死,還升官了,實力也來到了天仙境。

當時軍隊的管理比現在嚴很多,終端全部接入區域網,不能查閱外界資料,不允許和外界通訊,跟被馴養的一群炮灰沒什麼兩樣。

就這樣,王從祥在軍隊裡待了一百四十年,打了一百四十年的仗。

從一個普普通通的青澀的公司職員,成為了抽菸喝酒的老兵油子。

好不容易不打了,停戰了,王從祥和戰友們都打算回家看看,他們中有不少都是最後一波嬰兒潮的成員,都有家庭。

他靠著一百多年攢下來的軍功,換了個退役的名額,懷揣著激動的情緒回了家。

但卻得到了一個令他差點崩潰的訊息。

他妻子以為他死了,直接改嫁了,新丈夫覺得養小孩太花錢,直接把他的兒子送到了屠宰場裡,賣了靈根和血肉錢。

女人並沒有意見,她覺得留著這個孩子,始終融不進新丈夫的家庭之中,還會被他其他的妻子們嘲笑。

是的,她的新丈夫是個真仙境的強者,有著數萬名妻子,她只是其中之一。

在實力至上的修仙界,所謂一夫一妻制完全是笑話,強大的修士都有一大堆後宮,男女不限。

王從祥並沒有去找前妻和她的新男人麻煩,只是自己一個人在太空裡漂流了很久,然後又回到了前線。

這次,他靠著軍隊裡的人脈,在前線開了家酒館。

並沒有什麼特殊意義,他只是覺得,只有前線才最適合他。

他每日在炮火中與戰友們豪飲,在蟲族的進攻中固守著小小的酒館。

就這樣過了一千年。

後來,當年的前線變成了第二防線,平日裡不間斷的炮火都少了許多。

然後第二防線變成了第三防線,再變成了第四防線。

直到現在,風順酒館都成了後方的店鋪了。

沒幾個人還記得,它也曾在最前線、在蟲族鋪天蓋地的進攻下,重建了上百次。

當戰火累累的門檻和地基被深藏於港灣星的土壤之下,王從祥也從天不怕地不怕愛說葷段子的兵油子,變成了每日點頭哈腰的王掌櫃。

當年的好友一個個死在戰場上,他認識的人越來越少。

當最後一個來喝酒的戰友被埋葬於星海之後,這間風順酒館對王掌櫃而言,就只剩下維持生計和活著了。

酒館裡達官貴人來來往往,王掌櫃個個都認識,笑著迎來送往誰也不得罪。

但那份笑容裡,終究是多了一份得過且過的將就生活。

甚至連新一代計程車兵們,王掌櫃都看不懂了。

他總記得在那個年代裡,大家在炮火中肆意狂笑,反正都是被豢養的炮灰,不如肆意妄為,戰艦出發了就沒打算回來。

偶爾有些運氣好的活著回來,就一起在酒館裡徹夜豪飲,把軍餉全都喝光,然後爛醉如泥地趴上好幾天,甚至連身上值錢的東西都被偷了,但也並不在意。

那時候的小偷都有準則,只偷身外之物,書信不偷,貼著親人愛人照片的信物不偷,本命仙器不偷,是謂“三不偷”。

如今計程車兵們再也沒有了那種豪爽,在思想鋼印的作用下機械地走上戰場,然後死去。

回到軍營後也不太喝酒,反而喜歡把反物質導彈往戰友的後門裡塞,一大群男男女女圍在一起聽新人的慘叫。

地下賭博市場和妓院也越建越多,吞噬著這些炮灰們的軍功和軍餉。

反正他們也沒有家人沒有孩子,行為舉止和三觀都被思想鋼印操控著,發給他們的軍餉也只是從他們手裡過一遍,然後伴隨著消費,最終回到了血仙劍宗手裡。

“老咯……”王從祥揉了揉眼睛,從儲物囊裡掏出一把鑰匙,帶著黎千涵去安置住所。

眼下的王掌櫃已經一千四百歲了,活了這麼久,早就不知道為何而活著了,或許只是憑藉著一股慣性,或許只是想守著風順酒館。

鞠個躬磕個頭賣個笑臉都不是個事兒,他早就不是當年為了點尊嚴就能和人家幹起來的老兵了。

開啟二樓的一間房門,裡面是乾淨整潔的客房。

“以後你就住這兒吧,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我說,這裡本來是客房,傢俱什麼的都不多,晚點我去給你買點……”王從祥嘮嘮叨叨地說道,佝著彎多了總有些弧度的脊背,帶著挑剔的態度審視著屋內。

他之前總覺得客房的條件挺好的,給那些喝得爛醉如泥的大漢們睡這種房間都是照顧他們,但今天,他從未覺得總覺得客房有這麼破過。

他有些嫌棄地嘮叨道:“怎麼這麼髒,保潔機器人就是不好用,哪有人來得仔細……還有這床墊真薄,床杆子這麼都要斷了……桌椅還有缺口……真是的,這地方怎麼能住人,怪我,怪我啊!千涵,你先去我那住吧,我在這住兩天,等我把這裡翻修後你再過來。”

黎千涵想了想,王掌櫃的那個房間確實很好,又大又亮,靈氣充足,於是點了點頭,開心地笑道:“那好!”

王從祥眯著眼睛笑了起來,摸了摸男孩的頭,眼裡滿是寵溺,然後將黎千涵帶到自己的房間裡,為他錄入了靈氣驗證門鎖陣法,然後抱著自己常用的酒壺和杯子住在了客房裡。

王掌櫃擔心之前那幾十個粉絲的死刺激到黎千涵脆弱的精神,於是勸他早睡。

但黎千涵根本睡不著,他坐在王掌櫃房間大大的落地窗面前,看著窗外燈火輝煌仙光環繞的景色,高興地從櫃子裡翻出一瓶起泡葡萄酒來喝。

他翻箱倒櫃沒找到喜歡的杯子,於是皺了皺小鼻子,開啟葡萄酒的軟木塞,直接對著瓶喝。

很不錯,帶汽,很甜。

他心想。

開啟終端,看到自己的話題裡被“六十四名姐妹死於非命”刷屏,把他最喜歡的“黎千涵側顏美照合集”的熱度都擠了下去。

他有些厭煩,但還是耐下性子,在上面寫了幾萬字的小作文,然後附上了自己痛哭流涕的照片。

而後,港灣星自轉過晨昏線,夜幕降臨,他關掉靈石燈,撲到王掌櫃柔軟的大床上,緩緩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