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回答金絲雀的問題。

因為沙發上的兩個糰子正打得不可開交。

準確點來說,是綠團對小狐狸的單方面碾壓,S級和A級的差距畢竟擺在那,鱗樹蝰只用尾巴尖就能把後者按在原地。

之前小狐狸能和它打得你來我往,也是它一直都沒有動真格。

小狐狸動彈不得,氣得快炸毛:“你等著,這次進化成完全體,我一定能升到S級!”

這不是逞口舌之快。

身為更高一級的變異體,鱗樹蝰能感應到小狐狸氣息中的波動,想必要不了一個月,對方就能完成進化。

不過,要是小狐狸指望升上S級後就可以和它平起平坐,那可就太天真了。

鱗樹蝰嗤笑一聲,拎起小狐狸晃一晃:“S級?呵,你也不看看我升上S級都多久了,想要和我打,再過個二十年吧。”

說到這裡,鱗樹蝰不由得陷入了凝思。

稍微算一算,似乎它的進化時間也和小狐狸大差不離。

可它們明明不是同一批進行改造的變異體。

難道是一號的氣息太強,催化了它們的集體發育?

想了一會兒,沒能想出個所以然,鱗樹蝰晃了晃腦袋,並沒有太在意。

早點進化,就意味著能夠早點擺脫基因紊亂,對變異體來說,妥妥是一件喜聞樂見的好事。

S級之上沒有更高的等級,但進化成完全體的它,實力一定比現在更強大,鱗樹蝰還蠻期待的。

“嗚哇,九九——”

受了打擊的小狐狸眼淚汪汪,撲進金絲雀的懷裡求安慰。

後者連忙將它接住了,不斷安撫。

沒有干預兩糰子的打鬥,不代表金絲雀不心疼小狐狸,而是他很清楚,鱗樹蝰只是逗著對方玩,沒有下重手的意思。

趨利避害是所有變異體的天性,如果小狐狸在和鱗樹蝰的相處中感到不適,早就躲得遠遠的了。

揉著小狐狸的後頸毛,金絲雀不由得感到釋然。

說來還有些不可思議。

如果換做是沒遇到溫辛之前極度自卑的他,絕對會以為鱗樹蝰是在折辱小狐狸吧。

欺負了小狐狸,鱗樹蝰一點兒也沒有愧疚感,饒有興味地看著粉糰子在那兒嚶嚶叫。

末了,它隱約想起來金絲雀剛才似乎問了個什麼問題:“你剛才說什麼?”

金絲雀便把話重複了一遍。

沒想到鱗樹蝰揚了揚下巴,對他的疑惑嗤之以鼻:“你覺得溫辛很傻麼?”

不提別的,就黑團基因紊亂髮作時那慘烈的樣子,看著就很不正常。

金絲雀卻理解成,溫辛已經知道了一切。

他愣了一愣,猛然間,心裡像是炸出了一束絢爛的煙花,又高興又激動,連眼睛都控制不住地亮了。

這麼久以來,金絲雀一直都很慚愧,因為青年對它們真誠以待,它們卻處處隱瞞。

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一方面它們逃亡了太久,不敢輕易交心。

另一方面,早在基地中的時候,它們就深刻地領略過人類對變異體的態度。

那還不是普通的人類,是製造出它們的人類。

可在那些人的口中,它們是卑劣的易耗品,想要多少有多少;它們也是兇殘可怖的怪物,必須用電擊和藥劑來打壓馴服。

更別提金絲雀這些天看書學習,翻到了這麼一句話。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這句話被列入名言警句中,足夠用來代表人類的普遍認知。

對待非人種族,人類不會想要親近,只會畏懼且又忌憚。

一旦看清楚這個事實,金絲雀就很難再坦然接受溫辛的善意。

卻沒想到,那些憂慮都是不必要的。

溫辛不止知道它們是變異體,還一點都不害怕,金絲雀怎能不為之開心和感動?

他頓時忍不住問了:“那溫辛一開始知道你們是變異體時是什麼反應?是不是非常驚訝。”

鱗樹蝰:“?”

鱗樹蝰:“你在說啥?”

金絲雀:“?”

瞧著鱗樹蝰不明所以的表情,金絲雀就好像被人兜頭淋了一盆冷水,暖烘烘的心一下子就涼了。

他突然反應過來,擬態是會消耗能量的。

如果溫辛什麼都知道了,為什麼一號和七號還要費勁把自己偽裝成貓?

金絲雀僵硬地看了眼臥室的位置,他剛才的音量並不大,不確定有沒有讓青年聽到。

但裡面沒鬧出太大的動靜,大概,可能,應該是沒聽到。

金絲雀收回視線,這一次問得很小聲:“難道溫辛還不知道我們是變異體?”

鱗樹蝰雖說不懂人類的常識,但也知道隱瞞這件事會讓人類很生氣,就像它之前瞞著溫辛偷吃了零食一樣。

立時,它雄赳赳氣昂昂的姿態蔫了下來,說話都沒什麼底氣了:“當然不知道,你難道想要他害怕我們?”

金絲雀張了張嘴。

他艱澀地問:“……所以溫辛也不知道,我們是需要借用一號的氣息來順利進化,才會留在這裡。”

鱗樹蝰一聽,瞬間就不高興了。

“你別說得我們好像別有目的一樣,就算一號以後離開了,我也會留下來陪著人類。”

金絲雀樂觀不起來,一針見血:“如果一號不在這,你當初會主動接近溫辛?”

鱗樹蝰一哽。

如果沒有黑團的存在,看見令它反感和憎惡的人類,別說是接近,就是讓它把對方當成口糧都嫌髒。

小狐狸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溫辛從來沒有逼問過它。

見鱗樹蝰它們面色凝重,它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不妥。

小狐狸弱弱地說:“可溫辛知道我們是為了找人才來這裡的,應該沒事吧?”

聽它這麼一說,金絲雀緊繃的臉皮稍微放鬆了一些。

鱗樹蝰的神色則是變得更加難看了。

金絲雀它們有充分正當的理由,可它沒有啊。

要蛇來理解人類的反應,那太難了,鱗樹蝰只能自己設身處地假設了一下。

溫辛願意收留它們,大概就像它收小弟一樣,只要不鬧事,不來挑戰它的權威,它會非常樂意壯大自己的勢力。

但要是這些小弟,表面上是來投靠它,實際上是來投靠一號的呢?

鱗樹蝰臉色一變。

完蛋。

它發現不能想,想了就生氣,會忍不住咬死小弟!

想明白後,鱗樹蝰立馬陷入強烈的苦惱中。

萬一溫辛得知真相後也氣到想咬它,它該不該躲啊?

躲了溫辛可能會更生氣,不躲的話會不會崩掉人類脆弱的牙?

看鱗樹蝰如喪考妣的樣子,金絲雀沒法繼續問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抬起手來,顫顫巍巍地捂住了自己的臉,只覺得未來一片灰暗。

鱗樹蝰越想越心虛,金絲雀的這副作態更讓它壓力倍增。

它冷哼一聲,故作無所謂地說:“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瞞著他又怎麼樣?”

“而且,溫辛和其他人類不一樣,就算知道我們是變異體,也一樣會接受。”

一聽這話,金絲雀默默抬起頭來看它。

小狐狸也忍不住瞅著它。

鱗樹蝰:“怎,怎麼了,我說錯了?”

小狐狸輕輕說:“你敢在溫辛的面前露出本體嗎?”

基因改造後的變異體,已經脫離了正常動物的範疇。

像自然界中的鱗樹蝰,能長到80厘米就算很了不得了,綠團的實際體型,卻有足足7米那麼長。

如果尾巴尖能支撐起全身重量,綠團立起來比兩層樓還要高。

鱗樹蝰很為自己的本體驕傲,不服氣地打算反駁。

金絲雀在旁邊提醒道:“我聽說當初進基地的十個人類實習生,有五個被你嚇哭,三個被你嚇暈,剩下兩個當場砸門逃生。”

鱗樹蝰:“……”

它瞬間惱羞成怒:“行,我不敢現出本體,難道你們就敢?”

小狐狸眨巴眼,搖了搖毛絨絨的大尾巴:“我敢的呀。”

它一直都是本體,連毛色都沒變過。

鱗樹蝰:“…………”

鱗樹蝰轉頭看向金絲雀。

金絲雀輕咳一聲:“我目前的形體表現是金絲雀。”

觀賞性鳥類,無害,可愛,還有人專門養。

鱗樹蝰:“………………”

它嘖了好大一聲,到底不敢衝進臥室問黑團敢不敢現出本體。

於是它氣勢洶洶地看向了陽臺,卻見藍團一反常態地從水盆裡爬了出來。

神奇的是,那盆裡水流晃晃蕩蕩,卻完全沒有沾在它的身上,僅有腳底帶著一點溼意。

等它走過來的時候,這一點溼意也沒有了,地板還是乾乾淨淨。

見狀,鱗樹蝰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一直以來,這頭A級海象帶給它的感覺都非常奇怪。

身為S級的它,理論上可以睥睨一切這個級別以下的變異體,卻下意識地不想招惹對方。

這不應該。

變異體之間存在絕對的等級壓制,這是亙古不變的生物本能,如同烙印一樣鐫刻在基因中。

能引起它的忌憚,除非藍海象也有S級,但它嗅到的氣息,明明就只有A級。

難道說……對方可以掩飾自己的氣息?

小狐狸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想法,看到藍團終於肯從水盆裡移駕,稀奇地說:“藍藍,你怎麼出來了呀?”

藍團語速慢吞吞:“有事情。”

小狐狸:“什麼事情?”

“這座城市,人類的氣息,正在大量消失。”

金絲雀眉頭一皺:“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同一時間,溫辛所在的臥室。

趴在青年大腿上假寐的黑團突然睜開了眼,直勾勾地看向一個方向。

“怎麼了?”

溫辛將剩下的繩子交給紫團,疑惑地問了一句。

話音未落,他的手機螢幕突然彈出來一條訊息。

《現在向G市市民釋出一項緊急通知!》

鮮紅刺目的文字映入眼球,溫辛瞬間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可還沒等他點開來看,驀然聽到外面響起了一陣尖銳的鳴笛聲。

是警車?救護車?消防車?

……不對。

溫辛仔細分辨,心情一下子就落到了谷底。

這聲音,分明就是全市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