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姓宋,許多不知真相的人以為他和宋六是同族,對他還算客氣,狗子也就將錯就錯混了陣好日子,後來不知是誰知道了,跟宋六宋七說他假冒宋家親戚,宋六當眾打了他一耳光,罵他禿毛雞屁股上插兩根毛就敢裝鳳凰,讓他被賭坊裡夥計和客人好笑話了一陣子,再之後,別人不願意乾的辛苦活就都扔給他了。

現在賭坊裡不少人還故意喊他“宋小少爺”,狗子在賭坊待著難受,宋六找人賣田螺,剛開始還有人搶著想幹,一聽說要起大早趕早市,就沒人願意了。

他願意。

他賣久了,也有熟客了,賣一上午田螺,下午回賭坊交了錢,多少還能偷偷藏點,上午不在,還能少挨點打罵。

盧栩:“你既然有了這小買賣,幹嘛不自己單幹算了?”

狗子笑笑,搖頭,“我們六爺七爺待我不薄,我每日買調料買柴火都是從賭坊拿錢,船幫的兄弟給我田螺也不收錢。”

他要是不給賭坊幹,別說賣煮田螺了,他連一顆生田螺的影子都摸不到。

船幫最忌諱背主的夥計,除非他離開觀陽,不然他幹什麼賭坊和船幫的兄弟都得砸了他攤子。

盧栩大概也能猜個七七八八,暗自嘖一聲,還真跟高利貸差不多。

他試著問狗子,“哎,你說我要是找你們六爺七爺賠禮道歉,他能讓我坐船麼?”

狗子為難,“這我哪能知道?”

盧栩:“你和他們熟,你幫我推測推測。”

狗子眨巴著眼想了一會兒,忽然靈光一閃,很上心地給盧栩出主意:“要不你如果告訴六爺油條是怎麼做出來的?他一高興,可能就行了。”

盧栩眼睛微眯,不動聲色裝作好奇地問,“你們六爺愛吃我做的油條啊?”

狗子:“是啊。”

盧栩為難道:“我就指著賣油條養家,要是我明天給六爺送幾根油條呢?”

狗子為難道:“還有七爺呢。”

盧栩:“給七爺也送。”

狗子捏著衣角訕笑:“還有十二爺,三爺,六爺族裡的一幫兄弟……”

盧栩裝都要裝不下去了,“六爺賭坊開得好好的,我瞧著他也不像是愛做辛苦買賣的樣子,他學這個做什麼?”

狗子頂著他的目光,心裡莫名有些怕怕的,老實道:“是十二爺想做……”

盧栩:“十二爺?十二爺是哪位?”

狗子:“十二爺是我們大爺的親弟弟,想叫人到州府賣油條。”

盧栩:“你們做田螺不會也是這位十二爺出的主意吧?”

狗子沒什麼防備,脫口道:“是呀,十二爺腦子最好了。”

盧栩就呵呵了。

是,腦子真好,盡逮著他薅羊毛呢!

州府,他還沒去州府,哪能就輪到別人了?

先前盧栩還想著他也不是不識趣,為了暫時的安穩,也不是不能向宋六和船幫低頭,賠銀子,裝孫子,他都能忍。可他好好做他的小買賣,已經避著賭坊和船幫,他們竟然還想要搶了他生意?

盧栩面上不顯,故作好奇地朝狗子打聽船幫的各種八卦和訊息。

狗子當他真想投誠了,起初還有些猶豫,隨著盧栩用詞從“你們六爺”變成“咱們賭坊咱們船幫”,他就莫名被一股親熱勁兒感染了,越說越沒防備了。

盧栩:“你媳婦田螺都做出來了,油條沒做做?”

狗子:“怎麼沒做?就是沒做出來。”

提到媳婦,狗子挺羞澀。見盧栩似笑非笑地看他,他馬上替媳婦說起話來:“不光我媳婦沒做出來,他們家也沒做出來!”

盧栩:“哦?都誰做了?”

狗子:“兄弟們家裡都做了。”

他得意洋洋地吹起自己媳婦聰明來,“他們都說是烤出來的,我媳婦說不是,她說是用油煮出來的。”

盧栩挑了挑眉,“你們煮了?”

狗子遺憾搖頭:“沒有。那都是好多天前的事了,就你剛回家割麥子那陣兒。”

盧栩還不知道,原來他那麼早就被惦記上了。

油條並不複雜,有心想琢磨,也不難琢磨出油炸來。不過如何做到外殼鬆脆裡面柔軟好吃,沒人教,可是要好好琢磨一陣子的。

有錢人家不在乎,普通人家就不划算了。

這不過是個平民吃食,浪費精力和東西琢磨,還不如找他買呢。

但狗子一通顯擺,盧栩心情就有點複雜了,狗子媳婦漂不漂亮不好說,聽來是心靈手巧、吃苦耐勞的好姑娘,就狗子這麼個傻蛋,是怎麼娶到人家的?

盧栩本想捉弄捉弄他,但見他至少還挺顧家,就沒好意思了。

他語重心長道:“這事兒事關我一家的營生,我還得好好琢磨琢磨,今天咱們說的,你就別跟別人說了。”

他怕狗子沒聽明白,掰碎了講,“我聽著宋六也不是什麼好脾氣,你若告訴他我要獻方投誠,萬一我後悔了,覺得還是自己幹更好,他一生氣,肯定要拿你撒氣。”

狗子怔了怔,想了想,也是。

他一時還沒注意盧栩稱呼從“咱們六爺”又變回“宋六”,只覺得盧栩人真挺好的,連這都跟他說。

他看盧栩不由生出些羨慕來。

盧栩就是不投靠賭坊,小日子過的也還不錯。早市上那麼些人都挺喜歡盧栩,他賣什麼都好賣,就說今兒個,他就把菜洗了洗切了切,就比別人貴出好多去。

他剛開始擺攤賣田螺時候,賣的便宜別人也願意跟盧栩買,盧栩的熟客們還擠兌他,罵他是“偷兒”。

還是盧栩不來觀陽擺攤那陣子,罵他的人才少了。

狗子按下萬千心緒,悶聲道:“我知道了。”

盧栩被他盯著,莫名有點心虛,難不成狗子是看出來他原本是故意想哄他去告訴宋六,再擺他一道的?

“我沒別的事兒了,你忙?”

狗子點點頭,過來推著板車離開。

盧栩順手幫他抬了下板車,不想狗子又用那種很複雜的目光看他。

盧栩訕訕鬆開手。

幹嘛啊,示好都不行了?

狗子推著板車掉了頭,就要離開巷子時,猶豫了,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又放下車拐回來,“哎你!”

盧栩沒好氣,“還幹嘛?”

狗子道:“你,你慢慢想,六爺他們這陣子忙著倒糧食,已經不催做油條了。你要是實在想坐船,不然去找找羅爺,叫他去找找我們三爺,三爺不願意招惹官府,願意賣羅爺面子,只要三爺答應了,六爺再不高興也不敢不聽。”

盧栩沒想到他要說這些,愣住了。

狗子如釋重負地朝他笑笑,揮揮手高高興興走了。

留下盧栩迷茫巷中。

啊?啥?什麼情況?怎麼好像他們才是一夥的似的?

第38章狗子

狗子了了一樁心事,不覺得再虧欠盧栩了,哼著小調將板車推進賭坊後院,一開院門,看見宋六、宋七正指揮人在後院搬貨。他的小調戛然而止,連忙肅立站好,怯生喊:“六爺,七爺。”

“你瞎樂什麼呢,撿到錢了?”宋六光著膀子拿大扇子呼扇著,“沒眼還是沒手,看不見別人在忙嗎,還不趕緊搬貨!”

狗子“哎”一聲,連忙放好車,跑去幫忙搬貨。

船幫收的糧食太多,碼頭附近的倉庫已然堆放不下,他們怕下雨麥子受潮,要分批運到幾個鋪子的倉庫裡。

賭坊倉庫常年空著,這會兒正派上用場。

宋三手下多是跑船和裝卸貨的苦力,風裡來雨裡去,各家兄弟裡最看不起的就是賭坊這幫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瘦崽子,見狗子被一袋麥子壓得身子一矮,當即就嘲笑出聲來。

“六爺,你是不是不讓你夥計吃飽?看看瘦的,一袋糧食都搬不動!”

宋六聞言,沒好氣過來朝狗子膝彎踹了一腳,“磨磨唧唧的!都快點兒!”

狗子連人帶麥子摔地上,膝蓋磕到地面,疼得好一會兒沒站起來,宋六又朝他屁股踢了一腳才沒好氣地去屋裡躲涼快了。

和狗子要好的夥計把他扶起來,“你怎麼這會兒才回來?”

狗子忍著疼站起來,“我給有一戶要田螺的大爺送家裡送貨去了。”

夥計嗤之以鼻,“就那幾文錢的生意,你還給他送家裡去!”

狗子沒吭聲。

夥計把毛巾搭到他肩膀上,再撿地上的袋子放上他肩膀,“一會兒進了倉庫,找個地方貓起來,機靈點,別讓人看著,等六爺他們走了再出來。”

狗子“嗯”一聲,一瘸一拐地扛著麥子進去。

一直忙到天黑,宋六才讓他們回去。

狗子一瘸一拐跟夥計結伴回家,“哥,不是買不著糧食麼,怎麼運回來這麼老些麥子?”

夥計叫瘦猴,和他是鄰居,雖然叫瘦猴,卻比狗子胖了一圈。他拍拍身上的土,“從鄉下囤的唄。聽說有船漏水,在碼頭修呢,修好了把糧食運到州府賣。”

他低聲道:“聽說州府糧價更貴!”

狗子倒吸一口氣,“這麥子不是要在觀陽賣?”

瘦猴:“哪兒輪得到觀陽。”

狗子嘆氣。

瘦猴笑,“你嘆什麼氣,咱們是船幫的人,餓不著咱們。”

他得意洋洋:“三爺收糧,六爺七爺掏了大本錢,咱有六爺七爺罩著,還愁買糧食?你別看碼頭那幫苦力笑話咱們沒力氣,呸,苦哈哈幹一天,就他媽一斤麥子。”

狗子低頭不吭聲。

瘦猴:“我看明天還得運糧食,不成你在家歇一天,六爺不問我就不說了,問起來我幫你糊弄過去。”

狗子頭垂得更低了,“哥,要不是我耽誤你,你早去三爺手底下混個管事了。”

瘦猴擺擺手:“沒那回事兒,三爺手底下辛苦,我也不願意去碼頭天天曬著。他們最近給你臉色了麼?”

狗子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