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也沒想著服軟說軟話,主要是相處太久了,兩家人知根知底,陸家一家子軟脾氣,除了陸勇他爹脾氣臭點,其他人老實膽小,不敢得罪人,只要嚇唬住了陸勇和他奶奶,他爹也沒辦法,還不是任由他們威脅拿捏?

對軟柿子,誰要服軟。

不料陸勇這多年軟柿子竟然硬氣了,比他爹發的火還大,讓他們愛租不租,不租就滾。

給豆腐坊氣得,當天就嚷著要走,裝模作樣收拾起東西,心想陸勇家怎麼也該來求饒了吧,結果等啊等,等到陸勇來催他們趕緊走。

寒冬臘月的,豆腐坊一家鼻子差點兒氣歪,當場就和陸勇吵了一架,街坊都被吵來瞧熱鬧了,可陸勇就跟王八吃了秤砣似的,吵不贏,任他們嚎,就是不鬆口。

陸勇跟盧栩混久了,脾氣也見長了。

從前他怕事,怕惹人,總是戰戰兢兢怕給家裡,給鋪子招惹麻煩,總想著能讓則讓,能躲則躲,只要能順順當當,自己吃點兒虧也沒什麼。

可自從他開始跟著盧栩做買賣,見的人的多了,慢慢就知道人是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尤其是他開始管採買後,愈加覺得人和人是不同的。

有人怕他不要他們的菜,緊張侷促,把菜摘得乾乾淨淨,一早就在鋪子外等他。

有人會把好的菜放在上面,不好的壓在底下,生怕他翻筐檢查。

有人會問問他明天要什麼菜,按他提的需求給他挑來。

有人不好意思講價,有人胡亂要價,有人迷迷糊糊算不對賬,有人看他缺什麼菜,就故意抬價,有人裝可憐,有人裝強硬……也有人威脅他,罵他,諷刺他,等等等等。

陸勇見多了,就不覺得人像想象中那麼可怕了。

現在明明是豆腐坊老闆和老闆娘想求他買豆腐,不好好說豆腐,不說價錢,不說品質,偏偏威脅不租他們院子。

陸勇氣。

這什麼意思?

是瞧著他家窮,他好欺負,認準了他們就靠他們那點租金活了?

還是覺得他是那種為了自家的租金會坑盧栩的人?

“愛租不租!趕緊滾!”

陸勇人生頭一次朝人說了狠話。

說完,望著豆腐坊和他們家所有人吃驚的表情,心情特別舒暢。

爽!

他想開了,現在給他們食鋪送豆腐那家多好啊,要多少準備多少,增加,減少,只要頭天說好了從來沒有不能商量的。合作這麼久無論颳風下雨,從來沒遲到耽誤他們生意,豆漿濃稠香醇,從不多兌水以次充好,他們鋪子要什麼新品,人家都願意試,每天還多給半板豆腐,用來替換路上顛簸造成的損壞。

他是腦子被門夾了才放著這麼好的豆腐不要,非要找他們家這難搞的豆腐坊合作!

呸,走吧!

他們家受夠這憋屈氣了!

陸勇硬氣了一回,為了面子也不肯往回退縮。

既然豆腐坊覺得是發善心才租他們家房子,陸勇還不租了呢!

寒冬臘月的,陸勇硬是憋了一口氣和他爹冒著風雪趕在年前把宅子屋頂翻新了一遍,把空下來的屋子也刷了一遍。

豆腐坊留下的破東西全扔掉,等天暖和點,路好走他就和他爹重新盤火炕,再買些木材,打些新傢俱,讓她姐姐和奶奶搬過來。

這屋子向陽,冬天暖和!

這一通收拾,四方鄰居也看出些門道——陸勇家有點錢了,硬氣了。

先前有人說陸勇混成了觀陽聯盟二當家的親信還沒人信,他們印象裡陸勇木訥憨傻,幹體力活跑跑腿還行,別的能幹什麼?

可很快,盧栩給他的年禮傳出來了,他和豆腐坊的矛盾也被人傳出來了。

街坊們羨慕他交了好運,還有人誇他早該把豆腐坊攆出去了。

這要放在先前,別人肯定要勸他們不要和錢置氣,豆腐坊兩口子說話難聽忍忍就過去了,何必跟租金過不去。

緊接著,年前年後,跑來他家串門的拜年的,都問他能不能給他們在觀陽聯盟找個類似的活兒。

連朝他姐姐說親的媒人介紹的人家都比從前條件好了。

陸勇算是看明白了,他過好了,別人才能瞧得起他,才覺得他姐姐配得上更好的人家。

人都是勢利的,儘管無論他賺不賺錢他姐姐都是一樣的聰明能幹,溫柔漂亮,可別人就是覺得他們家房子一翻新,過年吃上肉,他姐姐就跟從前不一樣了。

他冷眼瞧著,感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憋悶,卻也從沒有像如今一樣想要賺錢,想要出人頭地。

從年前開始積攢的一股氣一直持續到元宵,盧栩不在,他沒人能傾訴,也沒人為他解惑開導,陸勇悶啊悶,就找上了狗子。

兩人要輪著看店,脾氣又都溫和,狗子比他還懦弱。在店裡遇見,狗子總對他笑吟吟的,還帶著一點自卑和討好。

有人瞧不起狗子,陸勇卻不會。

他覺得他和狗子是相似的,只是狗子家比他家條件更差,起點更難而已。

他們倆沒事就打掃打掃鋪子,添添柴,洗洗碗筷,抹抹桌子,掃掃地。

一個月不開張,東西都要蒙灰,他們做的是吃食生意,這方面尤其要講究的。

他們瞧著盧栩先前貼的大白紙有些髒了,便商量著買新的貼上。

看著又煥然一新幹乾淨淨的盧記食鋪,兩個人心都變得敞亮亮的。

陸勇莫名覺得那一刻狗子是懂他的。

這個鋪子,不只是屬於盧栩的,也是他們安身立命的寶貝。

陸勇突然就不想看著鋪子就這麼閒置下去了。

“咱們煮元宵賣吧!”陸勇提議。

“煮元宵?”

“今年這麼多人都從戰場回來了,來看燈的人指定多。元宵我娘會做,只要買糯米和糖就行了,咱們少做點,指定虧不了。”陸勇擦著板凳,憑著一股衝動把計劃和狗子說了。

除了瘦猴,也從來沒人和狗子這麼商量過什麼,他想得認真,覺得可行。兩人在鋪子裡粗略算了算需要多少銀子,狗子還提議:“要是賺了,咱們就告訴二當家,要是虧了,我掏銀子補上窟窿,咱們就不說了。”

陸勇想了想,本想說虧了我來補,可他沒什麼錢——都買了材料補房頂翻修屋子了。

狗子看出他為難,笑道:“我現在有錢的!”

他們倆商量定了,各自回去準備。

元宵陸勇娘會做,家裡商量一番,決定支援陸勇試試。

狗子家比他家更積極,他們有錢了,也有底氣試錯了,月娘一口答應幫狗子做元宵,他們爹孃還準備扎些燈籠賣,往年他們也賣燈籠,買不起好紙,燈籠質量不好,賺得不多,但能賣多少,什麼價錢,心裡都是有底的。

老兩口想好了,若是萬一狗子他們虧了,就把賣燈籠賺的錢給他們補進去,不叫兩個孩子虧本。

只是這才頭一天,盧栩就領著家眷來了,一進城就把他們逮個正著。

狗子是挺自豪的,無論是他爹孃賣的燈籠,還是陸勇出主意煮元宵,他都覺得聰明極了,都恨不得馬上跟盧栩分享、炫耀。

可陸勇就不是了,他已經不是傻白甜的傻狗了,從前的直腸子這會兒也學會打兩個彎彎,他自作主張的主意被盧栩瞧見,他不光是緊張,還會害羞了。

陸勇有點手足無措。

感染的他爹孃姐姐也有點慌。

盧栩全然沒察覺,他一進鋪子就光瞧湯圓了。

鍋裡滾滾的沸水,已經開始煮了。

湯圓圓墩墩胖鼓鼓的,沾著糯米粉,湯都發白了。

盧栩湊上去一點兒都不見外地問:“什麼餡兒的?什麼餡兒的?”

“紅糖的,芝麻的,豆沙的,給你舀幾個嚐嚐吧?”陸勇阿孃正在煮,見盧栩跟普通食客也沒多大分別,一副挺饞的樣子,也不怎麼慌張了。

“行啊!”盧栩招呼大夥坐下,一邊坐還一邊作了番冠冕堂皇的宣告:“先說好啊,我今天可是來逛街看花燈的,只管吃不管幫忙!”

陸勇端著湯圓過來,聞言一怔,滿臉震驚地看盧栩。

盧栩,不對他私自用食鋪做生意說點什麼嗎?

盧栩也驚了,弦全然沒和陸勇擔心的搭上,不可思議道:“你不會真想扣下我幫忙吧?”

盧舟和顏君齊齊齊移開目光,低頭看碗,瞧這湯圓,又白又圓,還是趁熱吃湯圓吧!

作者有話要說:

問:

你從盧栩身上學到了什麼?

陸勇:脾氣!骨氣!硬氣!

你最怕小夥伴從你身上學到什麼?

盧栩:懶?

第107章花燈

“你看看,我這,小的小,小的小的。”為了有說服力,盧栩還特意指了指盧銳,痛心疾首道:“我都沒忍心找你幫忙帶孩子,你忍心扣下我幫忙嗎?”

陸勇哪敢,連連搖頭,“不不不,不用幫忙!”

“那就好!”盧栩瞬間喜悅,愁苦、痛心、譴責霎時煙消雲散,興致勃勃地拿筷子吃湯圓,“我嚐嚐,咦!不錯啊!往後咱們甜品加道湯圓吧!”

陸勇僵立在一邊,“好……”

他盯著盧栩吃了一顆,一顆,又一顆,把三種餡料都嘗過了,還給他娘提議下次豆沙餡也放點糖,一點兒都沒因為他私自開張介懷的樣子,也釋然了。

又有客人來,陸勇也沒再盯著盧栩,忙著招呼別人去了。

沒一會兒,有四鄰發現他們開張了,過來一瞧,全樂了,“盧老闆,你怎麼坐這兒吃了?”

盧栩:“我今天是客人,帶小孩看燈的,想吃什麼找陸勇!街上燈都點上了嗎?上哪兒看最好看?有猜燈謎的地方嗎?”

盧栩注意力全在燈上。

公私分明,說休息就是休息,說放假就是放假,休假時候,工作問題恕不接待。

盧栩很自豪,希望陸勇他們也能這樣,但瞧上去陸勇似乎更願意在別人玩的時候賺錢,這種個人追求盧栩也沒一點兒意見,不然他上哪吃湯圓去?

盧栩吃完,過去委婉表達了一下錢夠花就行,差不多得了,別累著。

但瞧陸勇的模樣完全沒領回精神,反而好像打了雞血似的,整個人又激動又亢奮:“今天就準備了這麼一點兒,再煮幾鍋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