掄棍子急得朝著盧栩就揮拳:“我叫你胡說!”

盧栩靈活躲開,嗖一下竄到官差身後,“大人您看看,您還在這兒站著他們就敢打我!他們眼裡根本沒有你,分明是不把縣令大人縣尉大人放在眼裡呀!”

私藏軍械是死罪,官差當然知道盧栩胡說八道,但他正想看看賭坊倉庫到底藏了多少糧食,順勢道:“你們都在這兒站好,你們幾個,跟我進去看看。”

管事:“大人!”

官差:“怎麼,你們真私藏軍械了?”

管事撲通就跪下了:“大人明鑑,小人不敢啊!”

盧文領著譚石頭和裘家幾人匆匆忙忙趕過來,只見他大哥老神在在坐在麵攤喝茶,賭坊門口一眾賭客、夥計、打手蔫頭耷腦站成三排,被一名官差看著,賭坊大門大開,其他官差正在裡面翻找什麼,看熱鬧的百姓圍得裡一層外一層的。

盧栩眼尖,隔著人群看見他們,老遠就開始招手,“快來!把錢推過來!”

譚石頭裝了一滕筐銅錢,盧栩往賭坊對面一戳,擼起袖子開始吆喝,“兌錢了,一兩銀子一千文,數量有限,過時不候!”

眾:“……”

人家錢莊一兩銀子還能兌一千三百文錢呢,他這哪是要兌錢,分明是添堵呢!

縣尉聞訊帶人找來,看見盧栩腦袋就突突地疼,怎麼哪兒都有這小子?

盧栩看見他,連忙站起來悄悄往前擋擋錢筐,作揖道:“縣尉大人。”

羅縣尉沒搭理他,問道:“怎麼回事?”

不待門口的官差回答,賭坊內跑出一名官差來,“啟稟大人,我們在賭坊內查到整整一倉庫的糧食和……”

圍觀百姓譁然。

縣尉問:“和什麼?”

官差低聲道:“和一把軍刀。”

縣尉、盧栩齊聲:“什麼?!”

縣尉驚了,盧栩也驚了。

官差們看盧栩眼神都不對了。

盧栩連忙道:“我是瞎說的!真的!”

他哪知道宋六有膽子藏軍械!

第61章加把火

盧栩心驚膽戰地看縣尉查抄了賭坊,把一干人全押去大牢。

他不敢作了,叫上盧文、譚石頭,拉上錢趕緊跑,老實回碼頭賣麥子。

晚上他和顏君齊說,顏君齊四平八穩問:“就一把?”

盧栩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可是軍刀,不是一把他還想藏多少?準備造反麼!”

顏君齊平靜地蘸墨寫字,“刀柄是銅還是鐵?”

盧栩怔了怔,“縣尉包起來了,沒看著。”

他也反應過來了,“你是說,不是軍刀?”

顏君齊:“如果是銅的,你到雙水村去看,他們村很多人拿著那種刀剁肉砍柴。”

盧栩:“……啊?”

顏君齊:“前朝缺鐵,冶鐵也不如我朝,有一種軍刀只有刀鋒才用精鐵,刀背刀柄都是用銅,末年時,隆興的起義軍仿了不少,那種刀雖然不如我朝軍刀輕便鋒利,但又厚又沉,很適合剁骨頭砍柴火,所以流到民間雖不多,也不算難找。”

見盧栩人都傻了,顏君齊道:“不過,你也沒冤枉他,前朝的軍刀也是軍刀,私藏也是要論罪的。”

盧栩默然。

顏君齊一提,他還真有印象。

雙水村有獵人,他以前在山上砍柴遇到過,対方筐裡是背了把挺長的刀。

不愧是你,武德充沛雙水村!

盧栩糾結:“我只想出口氣,又沒想弄死他,他好死不死藏什麼軍刀?”

顏君齊:“一把前朝的刀,縣令大人不會要他命,不過敲他一筆是少不了的。”

船幫敢囂張如斯,自然有後臺,八成還在州府,才讓縣令徒忍這麼多年,看著船幫做大無可奈何,非要借徵兵的機會才大番消減。殺一個宋六対削弱船幫並無裨益,還會激怒宋大宋二,得不償失,不夠划算,還不如趁機罰了實在的糧食。

誰讓賭坊倉庫就放著現成的糧食呢?

盧栩鬆口氣。

他雖然疑似混了幫派,卻沒打算當個黑幫,“我還是比較想坑錢,不要命。讓他們虧哭了,沒錢了,上街乞討,混不下去,嚐嚐被欺負的滋味兒。”

顏君齊莞爾,給盧栩出主意,“那就加一把火。”

盧栩:“怎麼加?”

顏君齊:“縣令大人找來的糧船還在対岸?”

盧栩:“在啊。”

顏君齊:“叫他們卸一船米給船幫看。”

盧栩:“那都是空船!”

顏君齊:“偷偷運米過去。”

盧栩:“不好使了,船幫現在白天晚上都盯著那些船呢。”

要不是在対岸停著,官兵又看得緊,早露餡了。

盧栩:“先不說還有沒有一船米,半夜偷運一船過去,動靜太大。”

顏君齊:“不用那麼多,三袋就夠了。”

盧栩:“?”

顏君齊:“在合適的時候,恰好有米袋漏了,入倉前,在街上驗驗兩袋米,只要讓該信的人信了対岸都是米就夠了。”

不過,不待盧栩進縣城找縣尉出主意,第二天一大早,他們的船先被堵在碼頭外。

官船擋在河面上,大聲通知他們過半個時辰才能入港。

縣尉帶著人正從兩艘貨船上卸米。

縣令大人做得比顏君齊想得更周全,趁往対岸送飯每次帶一些米過去,這會兒已經有好幾車,那些米混在草和石子麻袋裡,故意在碼頭和運送路上掉些米粒。

到了東街入口,一輛板車翻了,幫忙裝車的百姓真真切切摸到了一板車的米。

糧鋪裡,又堆滿了米,價格比先前還便宜十文。

排隊買糧的百姓懵了,“怎麼還便宜了?”

官兵答得信誓旦旦:“便宜了不好?聽說南邊秋收早,人家貨商忙著趕緊出手,好回去趕秋收運新米呢。”

船幫信沒信盧栩不知道,他老實的鄉親們信了。

今天一起來的還有雙水村的人,他們里正沒來,主事的偏又是個急脾氣,生怕別人都去買便宜米,不買他們的麥子,攛掇大夥要不也便宜點兒賣。

別人猶豫。

他:“吃什麼不是吃,離秋收不到兩個月了,隨便買點米買點面就能対付過去,你看吧,一秋收糧價準得落,誰還花這麼多錢買麥子?你們船多我們船少,下次輪到我用船得三天後,你們不賣,我賣!”

盧栩聽得直髮愣,要不是認識他,非以為他是縣令大人顧的託不可。

他一說,還真有不少人慌了,一群人湊到一起商量完,今日麥價八十五文。

盧栩:“……”

頭一天八十五文,第二天八十三文。

就在盧栩猶豫要不要勸阻當口,官府放出風聲,要用官船免費運糧,緊接著,一直沉默無聲的馬家動了,他們興師動眾,又是馬車又是轎子,還帶上了隨行的大夫聚到衙門口。

馬老爺子沒下轎,先一陣要命的咳嗽,小丫鬟掀開簾子,馬家的後輩們攙著他慢吞吞下了轎,他一步三搖,縣令都聞訊出來了,他還沒挪到衙門門檻,拉著縣令的手激動不已地說他從入夏就病了,一直在鄉下宅子養著,竟不知城裡如此缺糧,聲淚俱下求縣令一定要准許他為鄉親們出一分力,他願意捐糧。

縣令感動不已,特許他借用糧鋪賣糧。

馬家大批的糧食入城,將麥價拉低至每斤七十文。

盧栩歎為觀止,總算聽明白了顏君齊那句“只要讓該信的人信了”是什麼意思。

他都不知道觀陽原來藏著這麼尊大神。

盧栩回家,關上門拍桌和顏君齊痛罵,“他是病了又不是死了,早不知道晚不知道,偏偏這時候知道觀陽城缺糧了!嘴裡說得好聽,捐糧,他倒是捐呀!難為他假惺惺地擺出那番慈善模樣,好傢伙,就捐一車!”

盧栩激動地給顏君齊比劃馬家那輛車,“這才多少?磨成面,我和三嬸一天就能全給他炸成油條,呸!”

顏君齊給他倒茶。

盧栩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喝下去,繼續罵:“演!都會演!都是好演員!還說什麼,他一個耳聾目瞎的老頭子?我看全觀陽就沒有比他耳朵更靈的!”

顏君齊給他續茶,笑道:“消消氣,他可是你逼出來的,你該高興才対呀?”

盧栩:“誰?我?我都不認識他。”

顏君齊:“你也說了,全觀陽就沒有比他耳朵更靈的,対岸船上放的是不是糧食,你以為他一點兒都不懷疑麼?”

盧栩呆了呆:“他不是被縣令大人騙了麼?”

顏君齊搖頭:“他怕的不是対岸的糧,而是怕全觀陽的百姓都進城賣糧。每家農戶存糧並不多,但若整村整村都來賣,只要運輸方便,很快就能把觀陽填滿,到那時候,糧價還有七十文麼?”

盧栩:“船幫賣兩百文時候他怎麼不出來賣?”

顏君齊:“人人喊打的買賣,他怎麼會跟船幫爭呢?往年最高,新麥不過三十四十文,賣七十文,他不但能翻倍把糧食賣掉,還能落個好名聲。”

盧栩抓著椅子,不吭聲了。

好一會兒,他嘆道:“難怪馬家才是觀陽第一。”

顏君齊也嘆氣:“是呀。”

他們先前誰也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個人。

若按他推測,農戶們進城多賣幾天糧食,慢慢降價,把船幫拖垮,馬家一出手,船幫垮得更快,農戶們也跟著垮了。

“往下,糧價要大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