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我們就要受制於大岐人了嗎?”

“……”

他們沉默許久,聽見外面孩子和女人們的笑聲、交談聲,愁緒忍不住又散了些。

“我看白峰部贏不了虎賁軍。”

“各部已經不想再打了。”

“不如,我們就選對我們有利的!”

對他們有利的?

眾人下意識望向帳外,又齊齊看向他們的族長。

年邁的族長摸著脖子上的獸牙項鍊,想了許久,“聽那個大岐當官的。”

有人急道:“為什麼?!”“那咱們可就與各部為敵了!”

另外的人馬上道:“只是交易而已,咱們又沒去大岐人的城裡住。”“不錯,從前哪個部落沒與大岐的黑商人交易過。”

族長制止他們繼續爭吵,嘆氣道:“從大岐將咱們遷到這兒,咱們就已經和他們脫不開關係了。”

爭吵的人俱是一怔,表情複雜起來。

是呀,大岐將他們從偏遠的北部遷到水草茂盛的此處,他們就已經得罪了那些被驅趕被北遷的部族。

有人臉上閃過一片陰雲,也有年輕人慨然道:“既然分給我們了,就是我們的!”

反對的人道:“那我們真要投靠大岐?”

年輕人怒道:“難道你還想把這裡拱手讓出來,叫大家重新回去嗎?今年冷的這般早,若是還在北部,我們能養活這麼多牛羊嗎,現在能有這麼多食物過冬嗎?”

眼見他們又要吵起來,德巴克族長出聲,“不,我們要留在這裡!真靈平等庇佑每一個草原生靈,我們德巴克人逐水而居,走到哪裡,哪裡便是家園,既然到了這裡,這裡就是我們的土地。”

有大岐在,有虎賁軍在,才沒有哪個大部落敢南下驅趕他們,搶奪地盤。

既然如此,那乾脆就順勢而為。

只他們德巴克人一族,一定會被針對,若是附近的所有部落都參與交易,那便不是他們一族之錯了。

他們只是貿易而已。

萬一將來有一天各部聯合起來將大岐人趕回臥虎關內,他們也不敢懲罰十幾個部落。

德巴克族長一錘定音:“去找黑川人!”

“什麼?!”

“找那群瘋子?!”

“他們會引來虎賁軍的!”

德巴克族長:“那便不關咱們的事了。”

想要搞貿易的是大岐的官員,又不是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盧栩:出門要領頭一個——事情不對,扭頭就跑!

德巴克人:對我們這種軟柿子,倒也不必,商量一下,能換個人坑麼?

第279章變化

盧栩帶人回來,顏君齊已經找好了收拾皮毛的短工。

男性們將上次帶回來的皮毛在雪地裡拍打幹淨,分揀好壞,將不好的地方剪下下來。

髒的用雪清洗,乾淨的拍乾淨,將毛抖開。

分好後,馬上能用的交給另一處的女眷們,由她們再進行二次篩選、清理、整理毛,再將清理乾淨的縫製成毛皮被子,在裡側罩上一層白棉布,就是一床暖和的羊皮被子。

而切掉的散碎羊毛,他們也不浪費,先扔進雪裡洗一遍,再扔進燒好的溫熱水裡清洗乾淨,隨後放進簸籮,等晾乾,再將羊毛順好,弄蓬鬆,當棉花縫製衣服或被褥。

這活簡單,也不辛苦,家家戶戶誰都能幹。

他們要求太陽昇起幹到太陽落山,冬天日短,算來其實沒多久。

幹一天管兩頓飯,中午在縣衙吃,晚上的一頓可以端回家去,另外還每天給兩斤粗麵,若家中有事,隨時可以不來。

待遇一說出來,全縣人都搶著幹,招人時,顏縣令說優先招家中困難的,要讓全縣百姓都能度過冬,吃上飯。

起初大夥兒還怕有人裝可憐混進來,不料報名時,一報姓名和住址,顏縣令和小盧大人便能分辨出誰家有幾口人,有沒有生病的,有沒有老人和年幼的孩子等等。

他們一口氣招了三十人,全是真的貧寒難熬的人家。

那些沒被選上的人家也全無話可說。

這三十人中十名男子,二十名女子,女子們尤其的感激。

他們中有一戶是今年才到關外來的,他們老家靠南,根本不知道關外冬天有多冷,第一場雪下下來時,房子都還沒蓋好,崩潰得直哭,還是張縣令帶人加四鄰幫手,才幫忙他們把房屋蓋起來,將他們從死亡的絕境里拉回來。

可他們家實在是準備不足,從老家帶來的被褥不夠厚,食物也不多,家中能換食物、衣物的東西都換了,能借的也都借了。

那些家中有人在虎賁軍從軍的人家,大多都住在虎賁軍軍營附近的軍戶營地裡,聚到縣城來的,多是聽說到關外不收稅,還給分田地,響應官府號召來的窮苦人家。

誰家又有多少餘糧借給他們呢?

他們實在是借不動了,只好大人餓著,把糧食留給老人孩子吃。

家中半大的孩子也都跟大人餓著,實在餓得受不了了,就去院子裡挖雪吃,或去雪下拔草根。

幾次鄰居家老太太瞧見了不忍心,將自己那塊餅子偷偷掰給他們家孩子吃。

女主人聽見好幾次鄰居家責罵老太太,自己都快餓死了,還施捨別人。

她想叫孩子還回去,可看著孩子面黃肌瘦的模樣,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就在她苦得恨不得刮土吃時,顏縣令和盧大人來了。

他們的新縣令才一來,就給全縣百姓煮起了肉湯。

她家領到湯時,她人就像走在夢裡,一口熱湯下肚,壓在她頭頂要將人壓垮的烏雲散開了一道縫,她是掉著眼淚喝完那碗湯的,喝著喝著,聽見她家丈夫兒女都哭了。

只有少不更事,被全家呵護著的兩歲多的小女兒是笑的,她甜甜的說,“阿孃好好喝,我還想喝。”

她怕惹人不喜,剛想抱走孩子,舀湯的小盧大人卻又給她小女兒盛湯了,不止盛湯,還將自己的餅子也給她們了。

小盧大人說還有,以後也有,讓她不著急慢慢喝。排隊的縣民們也都默默為她家小女兒擋著風,笑著看她、等她慢吞吞喝完那碗熱湯,逗著她說話。

那一刻,他們家便再也不後悔到關外來了。

緊接著,顏縣令要招人處理皮毛,他們家聽到訊息不是最早的,急匆匆跑來,縣令和小盧大人已經給他們家留著名額了,還問他家有沒有人能來。

能,她要來!

若不是一家只能來一人,她能背上孩子,帶全家來幹活。

不要工錢都行,他們全家報答兩任縣令大人和城中的父老鄉親。

顏縣令說這些皮料是要給縣中病弱的老人孩子用的,要做細緻些,她就做得特別細心。

剛剛聽說這一批被子也要給鄰居家老太太送一條,她鼓起勇氣去問了能不能讓她來縫。

小盧大人說好。還讓她縫完這一床,下一床給她小女兒縫條小被子,以後換回來的皮毛多了,全縣三歲以下的小娃娃都會有。

她領了料子縫的異常認真,務必弄得乾乾淨淨,針腳也要做到最好。

下午,盧栩一行回來,在城門站崗的四名官差連忙將城門展開。

冬日裡平時也沒什麼人進出城,為了擋風,也為了安全好看管,他們平時都只開半扇大門。

城中正領著百姓剷雪、清掃街道的官差,還有帶隊挨家挨戶修補房屋的顏君齊俱是聽到城門口敲響的鑼聲。

顏君齊率先大步走到街上,正見城門開啟,盧栩湖藍色的長斗篷獵獵飛舞,棗紅的馬矯健飛馳而來。

滿天滿地的雪白中,生動的紅與藍是最顯眼的顏色,比在風中湧動的紅藍更奪目的,是盧栩明豔的笑。

“我是第一!”

衝進城門的盧栩朝身後大喊,又朝身前高高揮起拳。

離他二三十米遠處,其他的官差們也飛馳而來。

落在最後的馬車大聲亂喊,即便一句都聽不清,也能感到他們對這群勝之不武的同僚們有多氣急敗壞。

此情此景,彷彿他們不是剛剛去經歷了一場風險很高的貿易,而是去參加了一場遊戲。

人亢奮了,馬也亢奮了。

冰天雪地,他們全在呼哧呼哧喘著氣,哈氣如霧似的,一呼一吸間卷出好大一片。

城中百姓看傻,顏君齊直搖頭。

盧舟也從縣衙遠遠跑來了,穩重小孩提著衣襬跑得飛快。

“哥哥!”

盧栩跳下馬,跑去馬車抱出一個罐子,拋下吵鬧不服的同僚兄弟,大步走向親弟弟。

“酸奶!”

盧舟茫然。

盧栩將罐子往他懷裡一塞:“特意給你換的,抱回去、抱回去!”

他寶貝得不行,盧舟不知是什麼東西,也連忙寶貝地抱著,生怕摔了。

盧栩又從懷裡掏出來一袋炒好的松子,一併往盧舟懷裡一塞,“一會兒碾碎了撒酸奶上吃!”

顏君齊等他們兄弟倆神神秘秘嘀咕完才過來,笑問:“換了什麼?”

盧栩:“好東西!回家做給你們吃。人手找夠了嗎,這次我們主要換的都是皮子,我和他們商量下次一起商定個地方擺集市,你覺得擺在哪兒最合適?”

盧栩牽上馬,邊走邊和顏君齊商量。

身後的官差們也牽著馬往縣城內走。

顏君齊將修補房屋的事先交給在忙的官差們,帶盧栩去將換來的物資安置好。

他們一路走,剷雪的百姓們都忍不住往車上張望,半大的孩子們凍得吸溜著鼻涕,依舊忍不住好奇問:“大人換到肉了嗎?明天還能煮肉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