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栩“哦哦”兩聲,掏出炭條在空頁對著地上的地圖畫下來。

忽然有人在他身後道:“你這方法不錯。”

“是吧。”盧栩飛快抄山名,百忙中分神回頭,一看竟是賀承業,魂兒差點兒嚇飛了。

賀承業卻饒有興趣地又指著地圖詢問起堡山縣幾人更細緻的問題來,那三人戰戰兢兢地回答,腿肚子還直哆嗦。

“原來你們是從這條小路跑出來的,難怪我們沒追上。”陳連也湊過來了,對著地圖恍然大悟。

那三人腿肚子哆嗦得更厲害了。

陳連卻沒理他們,而是朝賀承業道:“督軍,和咱們的圖不一樣。”

賀承業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輕輕點點頭。

軍中用的輿圖要比盧栩在地上畫的細緻很多,連山間小道都是要標註出來的,可不知為何,看上去竟沒有盧栩這在地上胡亂塗畫的圖看著直觀。

見盧栩不敢畫了,賀承業示意他繼續:“畫完借我看看?”

“哦哦哦!”盧栩連忙匆匆幾筆畫好,撕下來恭恭敬敬遞給賀承業。

賀承業卻對他的隨身小本子很感興趣:“這是什麼?”

盧栩:“日……日記本。”

賀承業:“我看看?”

盧栩一臉糾結地遞過去,羞恥道:“都是瞎寫,回家說給弟弟妹妹聽個樂的東西……”

賀承業隨手翻開一頁,見上面寫著“今日遇到一大娘會做魚餅,用剪刀剪剪就能剪成魚的模樣,和觀陽的魚面片不一樣。”旁邊還畫了一幅小插畫。

又一頁“熱,蚊子還多,咬我眼皮上了!”小字歪斜批註“煩死了”。

又一頁“發現一個小村子,盛產酒,好喝,想讓你嚐嚐。”

又一頁“遇大雨,爬山翻了半車米,村民說路錯了,給我們指了一條好走的路,一路留了標記。”

……

除了這些閒碎的話,他還很靠譜的詳細記了地址和簡易圖,但畫得也很零碎。

見沒什麼要緊東西,賀承業又將本子還給他,“你這炭條不好用,改日我尋些畫匠用的細筆送你。”

盧栩一怔,喜道:“好呀好呀!”

賀承業:“你這圖和我平時所用有些區別……”

盧栩眨眼,等他後面的話。

賀承業欲言又止,沉默片刻道:“這圖先借我吧。”

等他回去找繪製輿圖的兵士看看有什麼區別,盧栩這樣一個沒背景的小商賈,還是少知道這些才安全。

盧栩:“賀大哥你喜歡儘管拿去,我再描一份兒就行啦!”

賀承業也不多言,將圖卷好裝進懷裡,“既然你要北行,我正好與你一道,咱們到登州再分別。”

盧栩當然一百個願意。

有駐軍隨行,能把他送到永固縣才好呢!

有堡山縣兩人開頭,盧栩再問其他人膽子也大了些。

他們五幫人來自三個縣,其中三支都來自與崇寧交界的登州,可見登州高山密林掩護下土匪之猖獗。

但好處也不是沒有,有一支土匪恰好就是附近的,能帶他們快速過山。

帶隊的人自豪道:“別看這條路山多,從這兒過去比從西邊能少走四五天!”

盧栩好奇:“那這條路怎麼荒下來了?”

“呃……”本地人訕笑,“路不好走。”

另一人道:“附近村子也少。”

最重要的是,這邊山高林密,他們的同行還不少。

只是這就不足以為外人道了。

盧栩:“若我們以後通商路走這條路有危險麼?”

那幾人詫異:“你真要走這條路?”

盧栩:“當然!這條路要是不能走,咱們就繞遠換別的。”

那幾人對視,“當然能走,若是……”

人數最多的一支頭目道:“若是兄弟你走,我保證沒事。”

這下盧栩聽出深意來了。

他沉思片刻,搖頭道:“不行,要是這樣的路,我不能走。”

“啊?”

“只有我自己能走的路沒有意義,咱們換路吧。”

“可這是最快的……”

“我要找的是誰都能走的商路。”盧栩朝他們笑笑,高聲喊停了在前面開路的盧慶。

將近五百人返回,在岔路口重新走從前盧慶他們走過的荒涼官道。

登州的三支土匪無比震驚地落在隊伍後面,“這小子不是真要搞什麼商路吧?”

翻過隆興郡與朔州郡交接的烏嶺峰,他們終於算正式踏入朔州郡。

去年解甲兵士歸鄉踩過的山中官道已經又被荒草覆蓋,不仔細分辨已經有些認不出來。

盧栩依舊用老辦法,一路走,一路在道旁的樹上做路標。

夜晚他們宿在野外,竟然聽見了狼嚎。

盧栩半夜驚醒,從帳篷出來見盧慶坐在篝火邊,正和登州的幾個土匪閒聊。

盧栩問:“有狼?”

土匪:“哦,沒事,還遠呢,咱們人多又有火,狼不敢過來。”

他們對狼司空見慣,反而好奇道:“你們那兒沒狼嗎?”

盧栩搖頭,“聽說山上有,不過我們村子比較稠密,山也高,不往深處去見不到狼,狼也很少下來。”

登州幾人聞言,誇道:“真是個好地方,是吧?”

另外的人也點頭:“嗯,好地方。”

盧栩聽著,竟然從他們語氣中聽出些羨慕來。

盧栩想了想,沒回帳篷,在盧慶旁邊坐下,“你們在聊什麼?”

他二叔可不怎麼愛和人聊天。

“沒啥。”他們不大好意思道,“白天給你帶錯了路,嘿……”

“哦,沒事,我也沒說清楚。”盧栩不以為意,反而有點驚訝這幾人竟然會來找他道歉呢,他從懷裡掏了一包寒露給他磨牙的餅乾。

這餅乾太硬了,剛出發他都咬不動,他吃了沒多少就扔在騾車上了,今天翻東西時翻出來,發現油紙包有點松,拿出來一看,果然有點潮了。

他嚐了一塊兒,沒壞,還比先前好嚼了。

餅乾總共也沒多少,盧栩怕久了會壞,不如分了給大家嚐嚐。

那幾人接過去,左看右看,沒見過,不知道是不是他們觀陽人都吃這麼小這麼薄的餅子。

他們放進嘴裡一嚼,愣了:“甜的?”

盧栩:“我妹妹烤的餅乾,味道還行。”

幾人都有點僵住,其中一個臉上有道疤的男人竟然把咬斷的半塊餅乾又從嘴裡拿出來。

盧栩莫名,怕哪裡犯了他們什麼習俗忌諱,連忙問道:“諸位不方便吃甜的?”

“不是,”刀疤臉把餅乾揣進懷裡,“家裡孩子還沒吃過糖,拿回去給他們嚐嚐。”

盧栩含著餅乾卻咽不下去了。

第138章地域特色

盧栩將剩下的餅乾包好,全給了刀疤臉。

刀疤臉死活不要,盧栩乾脆一人一塊兒,發牌似的全分了。

“有點潮了,放不了幾天就該壞了,吃了吧。”說罷,盧栩先把自己那份兒吃了。

其他人有人隨即也吃了,也有人依舊還是揣進懷裡:“我們家近,過不了幾天差不多就到了,拿回家裡。”

他們順勢又問起盧栩,“小哥,我們能回家嗎?”

盧栩:“能吧?”

他也不是很確定。

他們畢竟是土匪,雖然繳械投降了,按道理也該去蹲兩年大牢才對。

盧栩:“明天我問問賀大哥?”

幾人感激不盡,對盧栩的態度又熱絡了幾分。

反正醒了,盧栩也沒打算繼續回去睡,趁著他們對他生出好感,開始朝他們打聽登州的情況。

不問不知,一瞭解,發現登州比崇寧還慘。

登州在朔州最南,和崇寧一北一南各佔烏嶺峰一端,不同的是,崇寧在烏嶺峰山谷,只佔了很小一部分,登州則佔了主要部分,整個南部都是烏嶺峰山脈。

烏嶺峰難行,地勢還高,除了幾個小山谷能種一季春麥,其他地段就只能種耐寒的蕎麥。

物產不豐,路又難行,登州在整個朔州郡都數得著的窮,和北邊幾個縣相比,唯一的優勢就是地理位置靠南,很少出現蠻人,就是真爆發了大戰,他們還能往深山裡一鑽,仗著地勢之利避難。

所以,登州窮是窮,但人口在朔州又不算少。

人多,吃不飽,又沒啥謀生之法,於是,在武德充沛的朔州文化薰陶下,不少人就生出了佔山頭當土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