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倒也安生。

舒錦悄默默叫人打聽了鍾粹宮近況——無非便是去給太皇太后侍疾罷了,每日天不亮就動身、天黑才回去歇息,另外還不忘日日叫人問詢李貴人胎像。倒是做足了姿態。

舒錦估摸著這位大約是消氣了?最起碼應該已經冷靜了下來,便特特早起,打著燈籠便去了鍾粹宮。

迎出來的是個臉生的太監,似乎是內務府新指派的首領太監,“煩請公公稟報主子娘娘一聲,就說我有要事求見。”

她知道,烏拉那拉氏肯定會見她。因為現在烏拉那拉氏比她更怕李格格出了岔子。

果不其然,片刻光景,那首領太監便客客氣氣把舒錦請了進去。

烏拉那拉氏倉促著裝,旗髻都有些素簡,當即便問:“是不是李貴人有什麼不妥?!”

舒錦福了福身子道:“李貴人無礙,是妾身想見主子娘娘。”

聽得此言,烏拉那拉氏鬆了一口氣之餘,臉色不由黑沉下來,“你一個小小侍妾格格,有什麼大不了事兒,竟敢來耽誤本宮為太皇太后侍疾!”

好大一口鍋!

你丫的就不能換塊虎皮扯?

舒錦斂容道:“娘娘何必如此,這裡又沒有外人。妾身知道您忙著盡孝,不會耽誤您太久的。”

烏拉那拉氏見耿氏竟毫無懼色,心底不由惱羞,只是才剛見識了這賤蹄子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的本事,她倒是不敢直接把人轟出去,免得又中了什麼算計。

“你倒是你伶牙俐齒的!往日是本宮小覷了你了!”烏拉那拉氏心中暗啐,當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舒錦淺淺一笑:“妾身原本是什麼人,您再清楚不過。”——要不是你沒事找事,我跟你鬥個毛線球啊!

舒錦理了理風毛出得極好的寬大衣袖,又盈盈福了福身子,“敢問娘娘,妾身入府這麼多年,可曾與誰爭鬥過?”

烏拉那拉氏倒是被這話給問住了,回想潛邸這些年,耿氏的確一直安分乖順,跟任何人都沒紅過臉。正因如此,她才難以接受,耿氏竟然敢忤逆她的心意,偷偷幫著姓李的賤人!

舒錦正色道:“這些年,妾身自問從未傷過害過任何人,平日裡遇到誰有難處,也素來是能幫則幫。敢問主子娘娘,妾身此舉,難道錯了嗎?”——原主就是個不惹事、不鬧事的好人!

烏拉那拉氏更是無言反駁,只化作冷冷一哼。

舒錦又道:“更何況,這些年,妾身自問也從未對您不恭不敬,亦不曾有半分野心,更沒有半分與你爭權奪利的本事和底氣。”

這話倒是叫烏拉那拉氏心裡略舒坦了些,同時心中忍不住鄙夷:你一個包衣,就算想爭,你也配?!

舒錦雙手一攤,“可為什麼就不明白,與妾身為難,您根本得不到半點好處,只會叫人從旁指摘您不賢惠。”

此話一出,烏拉那拉氏心底一沉,這次的事兒,可不正是李繡茵那個老賤人看了笑話麼!想到此,烏拉那拉氏咬牙切齒。

舒錦見這位未來皇后總算聽進了心裡去,這才略略鬆了一口氣,“退一萬步說,就算此番之事皆遂了您的心意,那最終您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烏拉那拉氏一噎,她不是不知道,李繡茵妒忌心重,根本容不下小李氏。而區區一個小李氏,就算誕下阿哥,也做不了李繡茵第二!至於這個耿氏,就算真的教訓了她,也不過就是出了一口氣,於她而言並實質性的好處。

“您是皇后,何必對毫無威脅的人下手?”舒錦是真的鬧不明白,就為了那麼一咪咪不痛快,就幹出謀害皇嗣之舉!你是嫌棄你的皇后之位太穩當了嗎?這風險與收益根本不成正比啊!

舒錦嘆氣:“何況,皇上何等英明睿智?”——你以為雍正現在忙,就可以糊弄過去了嗎?

烏拉那拉氏麵皮一漲,她何嘗不是覺得皇上現在忙得顧不了後宮,所以才想藉此立威。卻不成想,反倒是丟了中宮顏面。

舒錦見她難堪,便立刻道:“您昔在潛邸,素有威儀,又何必在這種節骨眼,節外生枝?”

烏拉那拉氏聽懂了耿氏的意思,不免有些不耐煩,“好了,你也不必這般囉嗦!無非就是想讓本宮放你一馬罷了!”

舒錦暗暗“呸”了一聲,老孃只是想坐山觀虎鬥罷了!親自下場斗的,那都是傻逼!真正的高段位,那都是坐在觀戰臺上的!

真以為老孃怕了個你啊!

舒錦卻規規矩矩福了福身子:“妾身可以發誓,絕無覬覦後位和儲位之心,若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

見耿氏竟發下這樣毒誓,烏拉那拉氏心裡倒是又舒坦幾分,便輕哼道:“本宮省得了!打今兒起,只要你老老實實,本宮不會為難你!”

有那個力氣,還不如去拾掇一下李繡茵這個老賤人!

“多謝皇后娘娘。”

內殿這一切言語,都被那個新來的首領太監聽了個真真,隨後,這番話便也原原本本送到了御前。

舒錦回到承乾宮,用了早膳,照例去偏殿看望李格格。

李格格咬著嘴唇垂下頭:“姐姐這麼做,也是對的。”——雖然明白耿氏此舉,無可厚非,李格格還是不免心生不甘,難道就這麼放過烏拉那拉氏那個毒婦?!

舒錦適時地露出無奈之色,“皇上對她也只是訓斥警告,咱們又能怎樣?不過,與她化解一二也好,反倒是長春宮那位與鍾粹宮仇怨愈深,又涉及儲位,日後少不了一番龍爭虎鬥,咱們從旁冷眼看著便是。就算她能贏,那元壽阿哥也不是她親生!她未必能落得好!”

李格格雖然明白,自有人與鍾粹宮去鬥,鍾粹宮日後未必得善終,可心裡還是止不住地生恨,止不住地詛咒其不得善終。

“姐姐待我恩重如山,此番還要因為我不得不去跟那個毒婦低頭求和……”李格格眼圈微微泛紅,“都怪我不中用,不但不能討皇上歡心,連肚子裡的孩子還不曉得能不能保住……”

舒錦急忙要再度安慰,李格格卻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道:“若我的孩子能平安降生,我們母子願做五阿哥的助益。”

這個就說得太遠了,你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還是未知數呢。

“我並無此心。”舒錦正色道。

李格格怔怔了一下,苦笑著垂下頭,“我不是要攛掇姐姐與鍾粹宮、長春宮相爭,只是……除了這個,我也沒什麼能許給姐姐的了。”

“我出手幫你,不是圖這個。”舒錦連忙寬慰。

李格格紅著眼圈重重點頭,“我明白。”她明白,在宮裡像耿氏這樣的人,只怕不會有第二個了。

這時候,張守法進來稟報道:“娘娘,內務府剛剛指派了些太監宮女來,您要不要瞧瞧?”。

一宮自有其配置,雖說名分未定,但內務府想來是按照嬪位級別送了使喚宮人來。舒錦頷首,囑咐了李格格幾句,便回到了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