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二章 答應

一往無前，有進無退！

慘烈的殺氣，隨著那一柄如同將天地劈碎的劍光長虹，充斥著每一個角落。

這是西門吹雪的生死一搏！

上官海棠目瞪口呆的看著場中的這一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堂堂劍神，竟然會被逼到這一個地步？！

甚至是，直到被逼到這一個地步, 依舊是那年輕的過分的劍客佔據上風！

他的劍，凝練純粹，恍如蒼穹崩塌，劍勢浩大，巍峨磅礴，彷彿已不是凡間的劍，而是神魔才能施展的劍法！

任憑西門吹雪這一劍是如何的殺氣凜然, 是如何的驚豔奪目, 最終, 在那一道浩浩蕩蕩的劍勢下，分明處於下風的地位！

這已不是兩位勢均力敵的劍客對決，而是西門吹雪絕望之下的殊死一搏！

這種場景她見過很多很多次，在護龍山莊的廣場上，有無數自詡武功超凡入聖的高手前來挑戰鐵膽神侯，最終都會落到這個下場！

想不到，她今日竟然會在西門吹雪身上看到！

不過，她心中仍舊懷著一分期待，懷著讓西門吹雪轉敗而勝的期待！

只因為那是劍神，是天下公認的劍神，出道十數載以來，未嘗一敗，不論多麼強大，多麼不可思議的敵人，最終都敗在了他的劍下。

若非如此，他又如何能與那位好似天下謫仙一樣的白雲城主相提並論？

咻！

劍光破空, 呼嘯之間，兩道劍招終於碰撞在了一起。

只見得，在那道浩浩蕩蕩的黑紅劍光下，那一道驚豔非凡的劍光長虹，在撞上的第一時間，便盡數破碎。

凌厲狂暴的劍氣勁風之中，西門吹雪只覺得從對方劍上，山崩海嘯般的恐怖力量驟然爆發開來，比起最初那一劍，力道不知道大了多少！

這種鎮壓一切的浩瀚劍勢下，他掌中長劍瞬息便被盪開，劍勢當即告破！

當！

如同黃鐘大呂的沉悶聲響中，西門吹雪根本來不及卸力，整個人如同炮彈一般呼嘯而去，狠狠的撞在了道旁的小樹林中！

一棵，兩棵，三棵……

一直撞斷了第十棵樹，西門吹雪的身子才停了下來。

此時，這位萬梅山莊的莊主，再不復初來時的模樣，一身白衣，已然破爛不堪，除了無數泥土的痕跡，更是被血漬染的處處都是。

血自然不是旁人的。

這位名震江湖的劍神，此刻非但大口大口的吐著鮮血，連身上也多出了無數道的血痕來，任誰見了他這般狼狽的模樣，也絕不敢將他和西門吹雪聯絡在一起！

敗了，西門吹雪敗了！

親眼見證一個江湖的神話破滅，還是破滅在一個如此年輕的劍客手中，上官海棠心中情緒變的複雜了起來。

哪怕，哪怕在方才西門吹雪殊死一搏時，她已然覺得對方會敗。

可是，那畢竟是劍神，是未逢一敗的劍神！

望著眼前那個一襲青衫，仗劍而立的年輕劍客，上官海棠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想到方才自己一片好心的勸他，讓他加入天下第一莊，還有開出的種種條件，她自己都覺得可笑了起來。

一個能打敗西門吹雪的劍客，他的劍道，在當世還有幾個人能教，又有什麼樣的劍法，能對他有吸引力？

或許，除了那位白雲城主，他已然是天下第一劍客了。

對於那傳說中猶如仙人下凡的一招劍法，上官海棠心中實則已經不抱期望，天外飛仙，難道便能抵過眼前這年輕人那可怕的劍法嗎？

“西門！”

一道焦急的大呼聲自不遠處傳來，隨即一道灰影掠過空中，速度快到不可思議，偏偏又帶著幾分華麗威儀，只瞬息便落到了西門吹雪身旁。

來人一襲大紅披風，四條眉毛，正是陸小鳳！

只是這位曾經讓無數江湖女俠動心的陸大俠，此刻再沒有半分風流倜儻的模樣，反而亦是一身狼狽，火急火燎的，恍如要將他四條眉毛都燒了起來。

他上前攙起西門吹雪，見得其人未死，臉色終是輕鬆了下來，帶著三分驚喜，長長吐了一口氣，道：“還好還好，只是受了點傷，修養幾月便好。”

“他比你說的還要強。”西門吹雪忽然道。

陸小鳳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所以我讓你不要來，你卻不聽，還點我的穴道？”

“若非我來此，又豈知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劍法？”

西門吹雪冰冷的面色上竟然浮現了一出異樣的情緒，他的眸光變的很明亮，很明亮，他道：“你可知，一名劍客，倘若敗了，又會如何？”

陸小鳳心中升起一陣不妙的感覺，他慌道：“你不要衝動！”

西門吹雪笑了，他很少笑，而且還是在這種情景下笑，所以他的笑容在旁人眼中，卻是包含著幾分譏諷的味道。

“一名劍客，是絕不能敗的，倘若敗了……”

西門吹雪的眸光陡然變得明亮了起來，他道：“敗了，便唯有一死！”

死字響起，他驀然起身，身影快到不可思議，饒是陸小鳳已然將那門鳳舞九天的輕功練到了巔峰境界，也根本攔不住他！

那柄劍在他掌中再度爆發出驚人的寒光，只是劍意之中的殺機，再不那麼純粹，反而充滿了不甘，充滿了絕望！

劍如其人，劍也根本不會騙人。

這一刻，在場的其餘三人都明白，西門吹雪已然不是要決鬥了，他是要求死！

驕傲如他，根本無法忍受自己的失敗，所以死，也只有死，才能讓他心中好過。

陸小鳳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心中之難過無以言表，他知道，他下一刻便要失去自己最好的朋友了，可是他攔不住。

如果他能攔得住，那對方也不會是西門吹雪了。

而上官海棠則是嘆息，先前她是為莫離嘆息，嘆息一個劍道天才還未成長便要隕落，只是此刻，這份嘆息，換成了西門吹雪。

這一回，則是她知道，很快，這個世上便要再少一個絕頂的劍客了。

屬於劍客的驕傲啊……

莫離心中一嘆，卻是並沒有留情，手中長劍再度刺出。

子午劍一聲嗡鳴，頃刻間爆發出一股絕強劍意，這一道劍意，竟然比之方才那磅礴浩大，猶如天柱傾倒的劍意還要強大！

森森劍氣，噴湧而出，所過之處，大地被切割出無數深深劍痕！

凌厲，森寒，一往無前……

單只是望著這一劍，陸小鳳和上官海棠二人心神便為之所奪，任憑他們想盡法子，也根本擋不下這一劍！

這是真正的神魔劍法！

不過他二人自然沒有西門吹雪感受的深，在這一劍下，西門吹雪看到了最本質的劍意！

那股劍意，堅定，凌厲，一往無前，無堅不摧，那是歷經磨礪，百鍊不折，方才鑄就的一道可怕劍意！

不，那已然不是劍意了，而是這個年輕人的心！

恍惚間，西門吹雪已然領悟到了劍道更高一層的境界，那絕不是單純的追求殺機，追求凌厲，亦不是追求斷絕情慾，而是劍與心合，只有契合自己心意的劍道，方才是真正的無上劍道！

朝聞道，夕死可矣！

西門吹雪閉上了雙眸，臉上掛著一絲喜悅的笑。

對於他這樣的人，這樣將一生所有都奉獻給了劍道的人，能看到劍道的前路，死也值了！

他的劍，撞上了莫離的劍光，不出意外的，輕易便被莫離的劍擊潰。

甚至是，在那一道劍光面前，他掌中的長劍都已然被挑飛，直直插在了地上，發出不甘的嗡鳴聲。

噗呲！

長劍入肉之聲響起，隨著血光迸現，陸小鳳已然閉上了眼，他不忍再看。

這世上，又有誰能忍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至交好友被殺死在自己面前？

劍鋒劃破血肉，已刺入西門吹雪的胸膛，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劍尖觸及他的心，感受到對方的劍刃上，那溫潤而又冰涼交織的矛盾觸感。

這便是死亡的感覺嗎？

以往只有他殺別人，這種體驗還是第一遭。

只可惜，再也沒有機會邁入那個境界了。

西門吹雪覺得很遺憾，這便是人性，總是得隴望蜀，在見識過了更高的劍道境界後，又想著能親自攀爬到那個境界。

“死亡的滋味如何？”

就在他心中念頭湧動之際，卻聽得耳邊傳來一道清朗的男聲。

他睜開眼，說話的正是身前的莫離。

我沒死？

低下頭，看著身前的劍鋒，西門吹雪驀然發現，這一柄劍，刺的是右胸，而且只入了三寸。

雖是劍氣凜然，然而只有些微氣勁湧入體內，並未造成致命的傷害。

只要養上那麼三兩個月，必然就會痊癒。

這顯然是對方留了手的！

“你……”

西門吹雪的冷臉上出現了一絲動容，他想不明白，為何眼前之人不殺自己。

換了是他，換了是葉孤城，這一劍，必然會取人性命！

“怎麼，還想死嗎？”莫離笑吟吟的問道。

西門吹雪搖了搖頭，道：“你為何要如此？”

“那自然是因為你有一位好朋友了！”

莫離看向陸小鳳，道：“陸兄，莫某可曾食言？”

陸小鳳此時也看清楚了西門吹雪的傷勢，他大喜過望，人生之起伏莫過於此！

他高聲道：“莫少俠，你這個朋友，陸某交定了！”

莫離笑了一笑，拔出長劍，收劍歸鞘，道：“你走吧。”

西門吹雪低頭，看了眼還在流血的傷勢，又看了看陸小鳳，心中不免有幾分觸動。

劍神的劍法雖高，可朋友卻少的可憐，願意在絕境中救他性命的朋友，只怕也只有一個陸小鳳了。

不過這種種複雜情緒，一瞬之間便被他壓在心中。

西門吹雪站起了身，這一刻，他又恢復了初來的模樣，面冷，人冷，心更冷。

一股縈繞不散的寒氣自這位劍神身上散發而出，甚至比之先前更甚幾分。

上官海棠看不明白了。

她不懂，為何未嘗一敗的西門吹雪此番落敗，身上劍意和殺機，未曾削減半分，隱隱間猶勝從前！

“你饒了我一命，下一次對決，我亦會饒你一命。”

西門吹雪道。

他的聲音裡蘊含著一股強大的自信，只因為他自莫離的劍中，看到了自己的劍道。

他相信，下一次再來尋此人時，勝的必然是他！

而劍神，從來都不會虧欠任何人！

“我期待那一日。”莫離答道。

西門吹雪望著眼前這個腰懸長劍的青衫劍客，沒有再說話，只是上前取回了自己插在地上的長劍。

收劍入鞘後，西門吹雪正了正衣襟，畢恭畢敬的朝著莫離行了一禮，隨後不發一言，轉身離去。

這個過程中，莫離大刺刺的站在那裡，坦然受了。

他當然知道西門吹雪為何向他行禮，這一禮，謝的不是他劍下留情之恩，而是謝他傳道授業之恩！

這位名動江湖的劍神，一身劍法固然到了極高明的地步，江湖中幾乎找不出來與他並肩的，可他的劍意，依舊沒能邁入先天境界。

這不怪西門吹雪，先天境界又豈是那般好入的？

而與莫離這一戰，他得窺邁入先天劍意的路徑，自然感恩戴德。

不過路徑歸路徑，他能否順利突破這個境界，尚是未知之數。

莫離有張三丰指點，又經歷極大的挫折，尚且花了三年時光，更何況他？

“莫少俠，我去瞧瞧他，改日再與你喝酒，告辭！”

陸小鳳心憂西門吹雪，也顧不得多留，朝著莫離作了一揖，隨即便跟上西門吹雪離開。

莫離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還了一揖。

望著兩人一前一後離去的背影，上官海棠神色複雜的很。

她如何能想到，莫離的劍法竟然強橫如斯，連堂堂劍神，在他的劍招下，都被輕鬆擊潰！

假以時日，只怕連義父都未必是他的對手！

腦海中冒出這個念頭，想起那道神一般高大的身影，上官海棠不禁搖了搖頭，試圖將這個念頭驅之腦外。

怎麼可能，這世上絕不會有人比義父更強。

她道：“看來今日，無論如何我都完不成義父的命令了。”

莫離卻是忽然笑了。

他道：“你又如何知道，我不願意答應你的邀請？”

上官海棠聞言，不禁瞳孔一縮，難以置信的道：“你要加入天下第一莊？！”

“不，是六扇門。”莫離笑道。

上官海棠呆住了，她不明白，為何莫離要答應她的邀請，以其人的武功，其人的劍法，他自己便足以匹敵一方強大勢力。

四大宗師不出手的情況下，誰又是他的對手？！

“你想要什麼？”

上官海棠問道，她明白，這世上絕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不愧是無痕公子的弟子，當真是冰雪聰明。”

莫離讚了一聲，道：“你告訴神侯，我要皇宮內的千年天山雪蓮，作為交換，我可以為他做三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