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嘆氣

蛇王盯著眼前的那個年輕人。

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和他這麼說話了，而且還是這麼年輕的一個人。

這年輕人生的倒是很，眉目清秀，身上有著一股子英氣，臉上的笑容讓誰見了都會喜歡。

恍惚間，他似乎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那會也是那般愛笑, 也是極討人喜歡的。

只是，一幕幕刀光劍影，一次次血腥廝殺，兄弟背叛，險死還生，讓他再也不復當初的模樣。

現如今, 他是蛇王, 是這姑蘇城的黑道之王。

所以, 絕不能有人對他這般無禮。

“打斷他一隻胳膊，扔他出去。”蛇王淡淡的吩咐道。

這一瞬間，莫離能察覺到，那股緊緊鎖定住他的氣息變得更加凌厲，而周圍幾名大漢，則是獰笑了起來。

對付小白臉，還是衙門中很有地位的小白臉，自然是一件讓人很興奮的事情。

江蔡已然害怕的發抖，他沒有想到，蛇王竟然會一點面子都不給六扇門，他心中不禁暗暗為小莫捕頭默哀，撞上了蛇王脾氣不好的時候，也只能自認倒黴了。

“且慢動手，我覺得方才蛇王一定是沒有想清楚說錯了話。”

莫離似笑非笑的看著蛇王，道：“對不對？”

說錯了話？

聽見眼前這個小莫捕頭如此說，蛇王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的極是爽朗。

他已然很久沒有碰見這麼有趣的事了, 竟然有人敢說他說錯了話？

姑蘇城中, 他的話不是聖旨，也差不了多少。

他眸光中帶著幾分冷酷，看向眼前這個陽光乾淨的年輕捕頭，正待下令，讓人將他的雙腿一併打斷時，卻忽然說不出任何話來。

只因為他看見了一雙眼睛，那年輕人一雙眼睛內透露出一股別樣的力量，他只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便換了一副場景。

這是一個很亮很亮的房間，燈火通明，房間內充滿著一股別樣的幽香，外邊還傳來陣陣絲竹之聲。

而他的身子，則被緊緊綁住，在他跟前，是一名胖的宛如一座山般的男子，還有一名躺在床上彷彿睡著了一樣的女子。

這一切如此的熟悉，一股久違的恐懼感自他心頭升起，他厲聲喝道：“不！”

啪！

一記耳光狠狠打在了他的面頰上，將他的聲音全都堵了回去。

“小子，還敢跟本大爺過不去，也不瞧瞧自己什麼身份，好生瞧著，本大爺如何寵幸你女人的！”

那個曾經姑蘇城的黑道大佬，猶如一隻肉蟲的骯髒身子趴在了女人的身上，任憑女人如何尖叫掙扎，都是無用。

蛇王只覺得心口彷彿被捅了一刀，疼的整個人都要窒息，偏偏手腳被綁，什麼都做不了。

屈辱和怒火簡直要將他活生生的燒死過去！

良久良久，耳邊終於沒有了女子痛苦的呻吟聲，一陣涼風吹來，卻是窗戶被開啟了。

隨後，便是‘噗通’一道重物墜落的悶響。

她死了。

曾經的少年也死了，活著的，只有冰冷的蛇王。

他要報仇！

不論付出什麼代價，只要能報仇，他什麼都能做！

他曲意逢迎各派弟子偷學武功，偷金銀，搶財寶，招兵買馬，最終帶著自己兄弟，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終於報的大仇！

可迎接他的不是快意，而是昔日的兄弟反目成仇的背叛！

一柄又一柄兵刃刺入了他的身體，那冰冷的鋒刃在他身體內攪動，劇烈的疼痛幾乎要讓他趴在地上根本無法起身！

“你們……”他不敢相信，然而他的兄弟眸光卻是冷酷的可怕。

“憑什麼要你做老大？！”

周圍全都是叛徒，就在蛇王瀕臨絕望之際，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隻靴子。

一隻六扇門的制式靴子。

所有的叛徒在一瞬間全都僵立在原地，絲毫動彈不得，他耳邊傳來了一道笑眯眯的聲音：“想活下去嗎？想成為這座城市的主人嗎？”

沒有任何猶豫，他點了點頭，道：“想。”

一瞬之間，數不清的頭顱飛了起來，他的眼前只剩下血色。

無邊無際的血色！

他成了姑蘇城的黑道霸主。

只是，還沒等他領略到這個位置的快樂時，眼前又是天旋地轉，重新回到了那個很亮很亮的房間內。

“小子，還敢跟本大爺過不去，也不瞧瞧自己什麼身份，好生瞧著，本大爺如何寵幸你女人的！”

“不，不要！”

痛苦的無邊輪迴中，蛇王再也忍受不住，嘶吼一聲，心志瞬間崩潰，他痛哭流涕，在軟塌上縮成一團，渾身上下都在瑟瑟發抖，哪裡有半分方才冷酷無情的模樣？

看著這一幕，老江頭徹底驚呆了，他怎麼也沒想到，前一刻還是深沉莫測，頗具黑道大梟氣勢的蛇王，下一刻竟然會成這幅模樣，竟然突然犯病了？！

何止是他，便是那幾名蛇王的屬下也愣住了，他們追隨蛇王多年，從不曾見過蛇王這般痛苦害怕過。

連那名躲在暗處的高手，鎖定莫離的氣息也弱了數分，似乎被這一幕的變化驚呆了。

蛇王渾身發顫的看著小莫捕頭，只見他靜靜站在那裡，身材筆挺，笑容乾淨，溫聲道：“想必蛇王此刻願意配合我調查了？”

“是，是，想問什麼儘管問！”

蛇王毫不猶豫的答道，語氣雖然打顫，但可以聽出他焦急的內心，此時，他只想趕緊將眼前二人送走！

願意說了？！

江蔡又是一驚，他原本想趁著對方發病，和小莫捕頭兩人先行溜走，結果卻聽見這樣的回答，出於職業本能讓他按捺住了逃走的衝動。“”

蛇王看見小莫捕頭手摩挲著光滑的下巴，清秀的面容上帶著溫和的笑意道：“蛇王，你那位出現在火場的手下呢？”

“我，我殺了他……”蛇王老老實實的答道，他已然被擊潰了心志。

“為什麼要殺他？”

“是，是張好遠讓我動的手，他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蛇王顫聲道，一張口便是一條大魚。

張好遠？！

江蔡渾身一顫，艱難的嚥下了口唾沫，這是姑蘇城的金衣捕頭，執掌姑蘇城六扇門，更不必提他一手快劍，名動江湖，自己的頂頭上司，竟然摻和進了這件案子？！

“你為什麼要幫張好遠殺人，你手下到底看見了什麼？”莫離好奇的問道。

他此刻真的對著案子來了興趣，一個卷宗失火案，原本以為只是他想找的那人毀滅蹤跡，此刻竟然牽扯到了六扇門的內鬼。

“張好遠幫過我很多，我拒絕不了。而且我那手下，他看到的太多了，他說他瞧見了王屠夫的背影，看見了金衣站在原地，任憑火勢蔓延。”

蛇王戰戰兢兢，只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眼睛裡藏著無限恐怖，那種他平生不想體會的痛苦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腦海中迴圈往復。

王屠夫？

這個名字從不曾出現在這次卷宗失火案的記載中，想必之前來問話的捕頭，沒人能從這蛇王的口中打聽到真正的內容。

莫離沒有注意到的事，在聽見王屠夫這三個字的時候，江蔡渾身一僵，眼睛裡都是恐懼，彷彿這個人是什麼洪水猛獸一樣！

他艱難的吞了口唾沫，這件事當真是恐怖，不僅牽扯到了金衣，還牽扯到了王屠夫，倘若有可能的話，還真不如剛才讓蛇王動手來的好，他守口如瓶總比自己知道了丟了性命的強。

莫離又問了幾個細節處的問題，蛇王老老實實答了，莫離笑眯眯的道：“那便多謝蛇王配合了，我二人便不打擾你養病了，有病得治，你可切記不能病急諱醫。”

聽得眼前的年輕人要走，蛇王痛苦的表情裡硬是擠出了幾分歡愉之色，他連聲道：“是是是，兩位慢走。”

瞧著他如此開心模樣，江蔡一時間心頭不解，不過仍是和莫離走出了房間。

“想不到堂堂蛇王，竟然有如此隱疾在身，若非親眼所見，真是難以令人相信。”

江蔡感嘆道：“也就是讓小莫捕頭你趕上了，不然的話，他絕不會這般好說話。”

莫離笑了一笑，沒有說話，而是大步流星朝前走去。

在發現蛇王不欲吐露情況時，他便暗中催動自己改良過的九陰真經迷魂大法，以先天境界的強橫精神，瞬息之間，便讓其人沉浸在幻境當中。

雖說比不過八思巴這等藏地高僧製造的幻境真實，卻也絕不是一個小小的蛇王能擺脫的。

出了蛇王所在的暗巷，江蔡忽然頓住腳步，欲言又止。

莫離見狀不禁又是一笑，道：“江班頭，可是怕我這般急匆匆的就去找張金衣問詢案情？”

“小聲些，小聲些！”

江蔡左顧右盼，見附近沒什麼人這才鬆了一口氣，面帶苦色的道：“小莫捕頭，咱們尋個地方坐坐，聽我好好給你講講這內裡的情況。”

莫離沒有拒絕，兩人進了一間茶館，尋了個包間坐下。

江蔡品了一口茶，嘆了一口氣，又品了一口茶，再嘆了一口氣……

莫離看不下去了，他道：“江班頭，您有話直說便是，晚輩洗耳恭聽。”

“還望小莫捕頭莫要怨咱倚老賣老了。”

江蔡道：“這件事，難啊，要我看，不如就這般算了吧。”

莫離當然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一個卷宗失火案，不提它涉及到的那人蹤跡，光是涉及到六扇門金衣捕頭，便絕對是一灘渾水。

所以莫離挑了挑眉，笑道：“江班頭，難道你以為我會這般輕信一個黑道頭子的話，因為此便懷疑咱們六扇門中的金衣嗎？”

江蔡臉色稍微好轉了些，不過仍是愁眉苦臉的道：“那王屠夫也不是什麼善茬，這事實在是詭異的很，竟然將他也牽連進來了。”

“王屠夫是誰？”莫離好奇的問道。

“他不是善類啊！”

江蔡壓低聲音道：“自十數年前他來到城中，開了一個屠宰鋪，表面沒什麼異常，實際上卻與尋常的屠夫不同，喝酒嫖妓這些臭毛病一樣也沒有，整天就窩在屠宰場深入淺出，弄的自己渾身上下血淋淋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連晚上睡覺都住在屠宰場，邪性的很！”

“而且，數年前有個江洋大盜路過姑蘇城，偷到了他身上，你猜怎麼著，他整個人直接瘋了！那是手底下有十幾條人命的冷血兇徒啊，硬是被嚇得哭爹喊娘，非得上六扇門自首，讓咱們把他收監。”

“然後呢？”莫離心中一動，這貨應該是如同蛇王一般，被嚇得心智崩潰了。

“他死了，就在被收監進去的當晚。”

江蔡眸中露出幾分恐懼之色，道：“他自己撞在牢房的牆上自殺了。小莫捕頭，我勸你還是好好想想，這事若非萬不得已，還是不要查的好。”

一面是詭異的王屠夫，一面是自己頂頭上司，便是查了個水落石出，也未必會有功勞，遭人記恨不說，更大的可能還會是查案的過程中死於非命。

所以江蔡無疑是出於一番好意了。

但莫離如何能不追查？

千年雪蓮他已然收了，雖然還未曾服用，不過他答應的事，是絕不會毀諾的。

“當然，如果小莫捕頭您真要追查到底，咱兩也該好好理個章程，萬不可貿然行事。”江蔡又補充道。

最好是自己不用去查！

“這句話說到我心坎裡去了。”

莫離笑眯眯的道：“蛇王所言，不知是真是假，但他的供詞，不禁涉及到張捕頭，還牽連到那來歷莫測的王屠夫，以他的身份，對這二人都如此忌憚，你我絕不可輕舉妄動，打草驚蛇。”

江蔡連連點頭，一臉激動模樣，道：“對對對，便是小莫捕頭您說的這個道理！”

年少居高位，小莫捕頭果真不是尋常人啊，至少不會拿自己和屬下的性命開玩笑！

“涉及張金衣之事，你我無權查探，依我之見，不如將此事稟報江南省總衙，等上面派人下來，同時王屠夫那裡，咱們先收集些他的訊息，待上面來人後，一併上稟，如何？”

六扇門內部的蠅營狗苟，莫離自然懶得費心查探，左右他查也會被張好遠暗中阻攔，不如將包袱丟給上面。

至於王屠夫，莫離卻是準備等夜深之後，孤身前去探望一番，甭管這人多邪門，難道還是他的對手不成？

“小莫捕頭佈置妥當，佩服佩服！”

江蔡豎起大拇指誇讚道。

這下可是事不關己了，天塌下來有上面的人頂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