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九章 決鬥

“你猜，今日誰會勝？”葉孤城忽然道。

西門吹雪用力的抿了抿唇，道：“不必猜，必然會是我。”

“為什麼？”葉孤城看著一臉自信的西門吹雪，不知他哪裡來的信心。

“只因為，還有人在等我回去。”

西門吹雪笑了一笑，冷峻的面上浮現出了一抹溫柔之色，那是這個劍客從不曾展露在世人面前的自己。

他的人永遠是冷的，一如他的劍。

可是，現在這個冰冷的劍神，有了感情。

葉孤城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絲忐忑。

他從這個笑容中，察覺到了西門吹雪的變化，這個變化，讓他覺得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

葉孤城覺得勝的會是自己。

他沒與西門吹雪交過手。

不過，他見過西門吹雪的劍。

那還是很多年前，西門吹雪剛剛闖蕩江湖的時候，彼時，白雲城主已然是一方豪雄。

黃昏，落日，一個白衣青年手持長劍，在城頭挑戰當世成名劍客。

他的劍很冷，一如他的人。

十劍，只用了十劍，他便殺了對手，彼時的西門吹雪，還是個無名小卒。

但那一戰後，葉孤城便隱隱覺得，這個白衣青年，註定會是他宿命中的對手。

所以他請他吃了一頓飯。

宴席上，西門吹雪冷的像一塊冰。

一個高明的劍客，本就需要冰冷，只有冰冷，才會絕對的理智清醒，那他的劍才不會偏離一分一毫。

巧的是，葉孤城也是個很冰冷的人。

可他創出了天外飛仙。

仙人高高在上，自然沒有感情，葉孤城對這一劍很自信。

他覺得，這是當世劍法最高的造詣，不會有人能接下來，至少在莫離出現以前，他覺得天下的劍客，沒有人能接下來。

可莫離接下來了。

如果說他的劍意是仙人在上，那莫離的劍意，便是一方天地，大勢浩蕩，磅礴浩然，仙人再不食人間煙火，終究是棲身天地之間。

但葉孤城並不失落，因為那個擊敗他的人是莫離，天下第一劍客，四大宗師都敗在了他的劍下。

他依舊很自信，至少，在站在這紫禁之巔前。

可是，在他看到西門吹雪的變化後，他內心終是出現了動搖。

一個冰冷的劍客有了感情，那他的劍該是何等模樣？

葉孤城沒有見識過，所以，他不知道。

因為未知，他的心有些亂了。

可是，他仍然堅信自己能勝。

因為他是葉孤城，是白雲城主，天外飛仙劍下從無敵手。

哪怕，對方是當世另外一位絕世劍客西門吹雪！

“等他的人，是孫秀青。”

陸小鳳在葉孤城現身的時候，就再度站到了莫離身旁。

此刻，他說出了那個莫離先前問題的答桉。

“孫秀青已然懷了西門吹雪的孩子，他的妻兒都在等著他回家，所以，他一定不能死在這裡。”陸小鳳正色道。

此刻的他，再沒有半分玩世不恭，而是一臉的凝重。

作為西門吹雪的好朋友，他怎能看著對方的妻兒失去父親？

“所以，這便是你尋我的真正原因嗎？”

莫離似笑非笑的看著陸小鳳，道：“那葉孤城呢，為何也要保住他的性命？”

“因為他是白雲城主，他的性命，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亦是關係到整個白雲城。”陸小鳳答道。

白雲城遠在西北，百姓生活艱苦，邊地多戰亂。

可是，出了一個葉孤城，他自身劍法造詣出神入化，亦庇護了一城子民。

他若死，白雲城只怕又會恢復到原先的模樣。

陸小鳳和葉孤城當然是朋友，可他與西門吹雪，更是生死之交。

在他心中，如果有一個人要去死的話，那絕不能是西門吹雪。

可是，葉孤城也有他的責任和牽掛。

莫離看著紫禁之巔上方的兩名劍客，心情一時古怪的很。

這兩個人，都是極為純粹的劍客，為劍而生，為劍而亡。

可他二人卻又不那麼純粹，一個揹負著孫秀青，一個揹負著白雲城。

莫離當然知道孫秀青，峨眉派四秀三英，孫秀青便是四秀，原著裡，她便是西門吹雪的妻子，只是想不到，在這一方世界，在西門吹雪經歷了被他擊敗，獨孤一方查探霸刀下落被斬殺，金鵬王朝一事沒有發生的情況下，她依舊是西門吹雪的妻子。

或許，這便是天定的姻緣。

他不知道的是，正是他擊敗了西門吹雪，其人失落之下，回返萬梅山莊的路上，碰見了孫秀青。

有許多人孤獨，是沒遇見那個正確的人，當遇見了，那便誰也拆不開了。

西門吹雪回返山莊的時候，身邊便多了一名女子，而萬梅山莊的僕人也發現，那個一直冰冷的莊主，似乎有了一些常人的感情。

今日這場決戰，純粹，卻又不純粹，他們都有要勝的理由。

而絕頂劍客的爭鬥，勝負只有生死。

“我亦有人在等我回去。”

葉孤城沉聲說道，語氣裡滿是堅定。

這一刻，他想起了白雲城那些生活艱難的子民。

他是仙人，可是，那些子民卻讓他落下凡塵，那是他生下來便不得不承受的牽掛。

“你有什麼心願未了？”葉孤城問道。

西門吹雪知道他的意思。

若自己敗了，他會幫忙完成未了的心願，葉孤城有必勝的決心！

可西門吹雪又何嘗不是？

勝的必然是我！

他道：“你有什麼心願未了？”

葉孤城笑了，他已看出對方的驕傲和自信。

他沒有回答，因為他是個同樣驕傲自信的人，所以他揚起了手中的長劍，道：“此劍乃海外寒劍精英，吹毛斷髮，劍鋒三尺三，淨重六斤四兩。”

西門吹雪也揚起了手中的劍，冷冷道：“此劍乃天下利器，劍鋒三尺七寸，淨重七斤十三兩。”

這無疑是兩柄好劍。

本就是絕代的劍客，用的，自該是天下罕見的神兵。

兩人沒有再說話。

因為話已然說完，而話的盡頭便是劍！

星光月色一瞬間變澹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輝，都已集中在兩柄劍上。

這是兩柄奪目的劍！

劍已刺出!

刺出的劍，劍勢並不快，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兩人之間的距離還有很遠。

他們的劍鋒並未接觸，就已開始不停地變動，人的移動很慢，劍鋒的變動卻很快，因為他們一招還未使出，就已隨心而變。

別的人看來，這一戰既不激烈，也不精彩。

但莫離眼中，卻已然看出了這其中的奧妙。

這兩人不愧是當世絕頂的劍客，劍法已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也正是武功中至高無上的境界!

他們的對手若不是彼此，掌中的劍每一個變化擊出，都是必殺必勝之劍，也是當世沒有幾人能接下的劍。

他們劍與人合一，倘若再進一步，便是天人合一，便是先天之境！

他們都已然觸控到了先天劍意的門檻！

陸小鳳忽然驚呼了一聲。

只因為他發現，兩人的劍法變化中，葉孤城的更為輕快靈動，宛如一陣清風拂過，自由自在，可是西門吹雪的劍，卻失了一分輕靈，彷佛，彷佛被一根看不見的線牽扯住。

陸小鳳知道，那一根線，是牽掛，是家庭的牽掛。

當一個冷酷的劍客，心中有了情感，他的劍當然不會有昔日那般無情。

可這種變化，落到與葉孤城的決鬥上，便會死！

當！

一道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火星四濺之間，兩柄劍已然撞在了一起。

無數道劍氣，頓時從兩人劍鋒上逸散。

休休休休……

一道道切割聲中，紫禁之巔的琉璃瓦上，當即被切出一道又一道深深的溝壑來。

這是一個開始。

噹噹噹當……

雙劍碰撞之聲不絕於耳，兩道劍光在月光之下驚豔如龍，奪目非凡！

快，極致的快，快到在場之人，除了寥寥數人，沒有人能看清他們的身影！

能看清楚的人，都能瞧出來，兩道白衣身影中，卻是西門吹雪微微落了下風。

他的劍慢了一絲。

一絲並不可怕，至少葉孤城每一劍，他都能擋下，並且能有效的作出還擊。

可是，兩人交手的並不止一劍。

轉瞬之間，便過了百劍千劍！

劍氣呼嘯聲中，一絲一絲的差距，終於積累出大勢，葉孤城得以多出一劍！

那道白衣身影驟然疾退，葉孤城人如清風白雲一般飄起，朝著西門吹雪直掠而來。劍光閃動。一劍如清光，如流雲，如驚鴻，電射而下，疾風驟雨一般籠罩過來。

一劍，天外飛仙！

這一招已然超脫了凡俗的劍法，沒有半分煙火之氣，卻又美的不可思議，宛如謫仙下凡，在月光下，讓所有人如痴如醉。

那種出塵如仙的劍意，饒是莫離早已然見過，也不禁有一絲絲失神。

西門吹雪要敗了。

他縱然倉促出劍，又如何能抵擋的住葉孤城蓄勢已久的天外飛仙！

兩位絕世劍客的交鋒，固然能一劍之間，決生死，分勝負，然而兩位旗鼓相當的劍客對決，卻如同兩位棋手博弈，每一劍，都是一枚棋子，積小勢為大勢，以小勝，謀大勝！

葉孤城謀劃良久，全力以赴的天外飛仙，便是這一場決鬥的最後一劍！

劍光，將西門吹雪臉色映的森白一片。

陸小鳳驟然變得緊張起來！

他知道，就是這一劍，兩人能不能都活下來，就看這一劍！

可是，身前的人，仍舊沒有動。

來得及嗎？

他不知道。

雖然他自己來不及，但是他知道，莫離一定來得及！

西門吹雪動了。

他出了一劍。

劍光既不快如奔雷，也不曾氣象萬千，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劍，宛如女子溫柔的愛撫，充滿了柔情蜜意。

這已不是西門吹雪往日的劍法，那些劍都充滿了殺意，而這一劍，卻是沒有半分殺意。

無情到有情，西門吹雪領悟了自己的有情劍道。

莫離點了點頭，臉上滿是讚許，孺子可教。

單憑這一劍，再有十年打磨，西門吹雪必能領悟先天劍意！

這一道倉促斬出，實則是西門吹雪藏匿已久，用來對付天外飛仙的有情劍，只一斬出，便讓葉孤城渾身森寒。

高手之爭，自然是隻差分毫。

可是除了劍法劍速，還有劍意。

他積攢大勢，終於揮出天外飛仙的殺招，可是對方這與無情劍道渾然不同的有情劍意，卻影響了他的劍意。

那天外飛仙冷酷無比的殺意，在這股有情劍道下動搖了。

葉孤城看見了很多東西，有太陽，有光芒，有歡聲笑意，有勃勃生機。

他忽然不想出劍了。

一位劍客，倘若沒有必殺的信念，他的劍，自然也不能再做到森冷無情的快。

此刻，誰也不知道天外飛仙和有情劍道，誰會先刺中對方。

所有的人，都沉醉在了這兩股劍意當中，他們的眼力，還不足以能看出兩人勝負。

不過沒關係，既然是決鬥，總會有一柄劍將對方貫穿。

只要有一人倒下，自然便有了答桉。

可是，今日的決鬥，註定不會有人倒下。

就在兩道劍意極度的接近，兩柄長劍，近乎碰撞在一起時，另外一道劍意出現了。

那是一道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凌厲劍意，沖霄而起，彷佛要將蒼穹刺穿！

這天地中，銀色圓月，一下子暗澹了下去，漫天星辰，更是被遮掩了光芒！

劍意起，風雲變色！

那種浩大的劍意，內裡是斬滅一切的自信，是無堅不摧的信念，劍意所至，無敵天下！

這是莫離的先天劍意！

嗡嗡嗡……嗡嗡嗡……

一道又一道的劍鳴聲響起，在場眾人的兵刃，在莫離這道劍意下，俱都嗡鳴起來，那是朝著劍意朝拜。

無論是葉孤城的天外飛仙，還是西門吹雪的有情劍道，在先天劍意下，俱都不值一提。

或許，日後他們會成長到這個地步，可是眼下，他們亦只能臣服。

他們手中的劍，亦在嗡鳴。

兩柄不受主人控制的劍，哪怕是當世罕見的神兵，自然也殺不了人。

一線之差，便是天壤之別，而兩柄顫動的劍，距離原本的目標差的何止是一線？

況且，兩人的劍意都被壓了下去，又談何有殺心，又談何分勝負？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站在原地，目光看向了那劍意的來源，看向了那站在陸小鳳身邊的年輕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