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你想不想勝過林驚羽?”

大竹峰一處房舍內,張小凡捂著胸口只覺得難受的很,而他身前,站著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長身玉立,英氣非凡,不是莫離又是何人?

今日他受田不易一掌,雖說並無大礙,卻也傷的不輕,起碼也要半月時光修養。

好在張小凡是個不記仇的性子,換了一個腹黑的男主,還不早便打著主意反出山門去了。

“師兄,我……我能勝過他嗎?”

張小凡並無太大自信,道:“人人都說他是天之驕子,上山三年多便可御劍,我……我如今不過只練到第三層而已……”

他自小性情便有些木訥,而上山以來,田不易速來對弟子嚴苛,對他並無多少鼓勵,更是嚴重挫傷了他的自信。

在他心裡,他便是個資質平庸的尋常弟子,想著有一日能踏入驅物境界,讓田不易能夠高看一眼,便已然極是了不起了,哪裡想過有朝一日能與林驚羽相提並論?

“那又有什麼,還有一年半的時光,已經綽綽有餘。”

莫離笑道:“有我幫你,休說林驚羽,便是齊昊,日後也絕不是你的對手。”

他這是真心話。

張小凡資質本就不錯,更難得的是那份堅毅,只要調教得法,未來必定會大放異彩,光大青雲門戶。

張小凡低頭默默無言,顯然是並不太相信自己能做到這個地步,哪怕他三年時間,已然將太極玄清道修煉到了第三層境界。

莫離笑了一笑,許多事情便是如此,若不看到最後結果,誰又知曉自己最終能如何?

他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來,道:“這一枚大黃丹,乃是師父特意命我送來的,對於療傷頗有奇效,你快服了吧。”

張小凡猶豫了下,接過瓷瓶,倒出一枚黃豆大小的丹藥吞下,片刻後就覺一股暖氣首先從丹田泛起,隨即散往四肢頭頂,全身暖烘烘的很是舒服,連胸口那隱約的痛感也消失不見了。

他又驚又喜,站起身活動一下身子,果然一切如常,靈藥神效,匪夷所思。他心中歡喜,連忙向莫離道:“多謝師兄。”

“你這小子,該謝過師父才是。”

莫離微笑道:“今日之事,你也莫怪師父。”

張小凡心中一驚,連連擺手道:“不不不,都是我的錯,是我惹了他老人家生氣……”

“你確實惹了師父他老人家生氣。”

莫離嘆了口氣道:“師父何等心高氣傲的一個人,縱觀青雲七峰,上上下下,又有幾人道行比他更高?可你卻在守靜堂內,在咱們大竹峰的地盤讓師父丟了好大一個臉面,也難怪師父按捺不住怒火。”

張小凡又是默然。

他畢竟年紀還小,涉世未深,想的都很單純。

只是一場和童年好友的玩鬧,最終卻弄成了這幅模樣,於他而言,也是不曾想到的。

他道:“是我的錯。”

莫離道:“好了,此事已然揭過,便不談論是誰對誰錯了。”

“你若想讓師父開心,便用功修行,七脈會武上正面擊敗林驚羽,這才是正理。”

“我……”

張小凡正待分說,他不是林驚羽對手之際,卻見莫離擺手道:“你不要說話,聽我說,這一篇法訣,務必仔細記好了。”

當下,便將那天書第一卷一字一句的說了出來,如此往復四五遍,張小凡卻是爛熟於心。

“這是我當年下山拜訪焚香谷時,偶然得到的功法,與咱們青雲門的太極玄清道互相參考,對於修行大有裨益。”

莫離有些期盼的道:“希望我這一次回山後,能瞧著一個不一樣的小師弟。”

數載苦修,張小凡早已然知道修行法訣的珍貴之處,而天書這等法訣,博大精深,晦澀難明之處,絲毫不曾遜色太極玄清道。

他只是聽了幾遍,便覺得體內靈力流動隱隱有所加快,而且腦海之中,具數都是明悟。

“師兄……”

張小凡滿臉感激,道:“我定然刻苦修行,不讓你失望!”

“好。”

莫離沒再多言,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道:“你多保重。”

張小凡點了點頭,道:“師兄慢走。”

莫離點了點頭,邁步走向了門外,很快,便走到了大竹峰高處。

抬眼望著無盡雲海,望著巍峨聳立的青雲七峰,莫離心中閃過一縷留戀,不過隨即一道赤紅光華沖霄而起,載著他消失無蹤。

……

河陽城,山海苑。

這一處河陽城中最繁華的酒樓內,在這天色近午的時分,已然坐滿了賓客。

莫離入內用飯,那店小二尋摸了好一會兒,方在一處角落,替他尋了個空桌。

“客官,吃點什麼?”那店小二很是和氣的問道。

“來了山海苑,豈能不點‘清蒸寐魚’?”莫離笑道。

那店小二聞言,亦是止不住的笑,道:“客官您當真是行家,也知道咱們山海苑的‘清蒸寐魚’,這一道菜,方圓百里都是有名的很。”

莫離點了點頭,道:“其餘的菜,撿兩三樣拿手的上吧,再上一壺好茶。”

御劍不喝酒,喝酒不御劍。

莫離出遠門的人,自然要忌諱這些。

“好嘞,清蒸寐魚一份,小菜三個,一壺好茶!”

店小二扯著嗓子喝道,自有人記下菜名,送入廚房。

不過就在此時,只聽得一道清冷的女聲道:“胡說,這寐魚乃是南方諸鉤山的特產,離此有千里之遙,如何能夠運來,你這店家豈不是騙人麼?”

兩人被這聲音一驚,都是不禁扭頭看了過去。

只見得不遠處的一張桌上,坐著三個人,一女兩男,女子身著澹紫長裙,面蒙輕紗,看不清楚容顏,但露出的幾分肌膚卻是雪白;而兩名男子都是做文士打扮,一人面白無須,極是和氣,而另一人則是眉宇間隱有幾分威嚴流露。

說話之人不必提,自然是那紫裙女子。

店小二賠笑道:“這位客官說的是,不過您有所不知,在百年前這寐魚的確是南方諸鉤山獨有,但後來青雲門道玄真人路過諸鉤山,特地將這寐魚移了回來,就放在青雲山陰的洪川之中,到如今不但成活,而且漸漸繁盛。我們都是託了青雲山上道玄仙人的福,才能有此口福的啊!”

聞聽青雲道玄仙人的名號,那三人神色都有些奇怪。

白面書生笑眯眯的道:“好了小妹,一道魚而已,何必大驚小怪。”

另外一名面帶威嚴的中年文士,卻遙遙衝著莫離拱了拱手,隨後又端起茶杯,以示禮敬。

莫離亦是衝他們點了點頭,除了心中對那蒙面女子的面貌隱隱有幾分好奇外,並無其他的念想。

山海苑上菜很快。

一眨眼的功夫,魚和其餘的菜盡數都到了跟前,莫離行了小半日,腹中早已然是空空如也,當下大快朵頤起來。

菜餚的味道不比多言,自是一等一的美妙,否則山河灣也不會在這河陽城中得享大名。

尤其是那道清蒸寐魚,清香滑嫩,入口香甜,讓人陶醉不已。

莫離吃的正香甜之際,旁邊幾桌人的談話聲音,卻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桌上幾人,做行商打扮,風塵僕僕,想必是趕了很遠的路。

一名滿臉大鬍子的男子道:“再有一月,便是陸帥五十壽誕,也不知你我等人,來不來得及趕赴京師,為他老人家賀壽。”

一名年輕些的漢子笑道:“張大哥莫慌,此事小弟早有準備,已然囑咐夫人將你我兩家的壽禮背齊,便是咱們兄弟此行未能及時回返,亦無傷大雅。”

陸帥,當初的陸將軍陸九,陸雪琪的父親?

莫離怔了一怔,想起了當初的場景。

若非他護送對方前往京師,一路上不離不棄,也不會透過其人,結識到水月大師,更不會因為水月大師,而被收入青雲門下,可以說,對方與他有大恩。

他過壽誕,自己自然要登門一賀。

莫離心中一動,卻是又想起了焚香谷一事,或許,這便是因果,欠人的終究要還,否則道心有障,自然阻礙修行。

他雖然將那合歡鈴贈予了陸雪琪,不過對於陸九,他當真沒報答過。

依稀之間,記得對方的志向,是平定北虜,天下太平。

也不知,這麼幾年過去了,他的志向是否實現?

莫離心頭浮現起萬千思緒,忽聽得一人冷笑道:“陸帥的大壽,只怕是過不安寧,金帳大汗已遣活佛南下京師,欲對陸帥不利,說不得這陸帥這五十壽誕,便是他的死期!”

北地活佛的名頭,莫離初來這方世界便聽過,實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與死在他手中的國師等人並尊,他若出手刺殺,陸九縱然身在重重保護中,只怕依舊是危險的很。

“你放肆,怎敢詛咒陸帥!”

大鬍子脾氣暴躁,拍桌子便站了起身,破口大罵。

他同伴道:“陸帥這五年間嘔心瀝血,非但擊退北疆胡虜數次大軍,更是深入西北大漠,犁庭掃穴,殺得胡虜膽寒,與天下蒼生有大功德,爾等如此誹謗,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大堂內吃飯眾人,都是一臉怒容,顯見是此人所言非假,陸帥極得人心。

至於方才冷笑那人,見狀非但不懼,反而指著自己的額頭,道:“怎麼,只許陸九那廝將老子刺配流放,還不許老子罵他幾句嗎?”

“況且要殺他的是金帳大汗,爾等看我作甚,有種去殺了那活佛,殺了那大汗!”

他額頭上刺著一個囚字,想來是與陸九有仇怨,雖然其人說話不太中聽,不過道理卻是在的,殺人的是活佛,與他又有什麼干係?

眾人對他怒目,心中卻不禁打鼓,倘若真是那位活佛,當世還真無人可制。

自從數年前,國師和劍神莫名慘死在攔截陸九進京的路上後,神州武林,大宗師高手便再沒誕生一位,如今能對付活佛的,只剩下一位魔後,只是此人份屬魔教,與朝廷有仇,不落井下石便算是好的,更何況是幫助陸九對抗活佛?

莫離聽著眾人的議論,看著他們的臉色,一時間不禁有些恍忽。

自從入青雲之後,他便與江湖,與天下脫了節,往日裡所見所聞,俱是如何修道成仙,結交之人,亦是高高在上的修士,少有插手紅塵的。

可今日在這山河苑中,聞聽眾人談論北虜,談論江湖,讓他一時間不禁回到了昔日,那段一劍在手,縱橫天下的崢嶸歲月。

只是往事已矣,他終究是回不去了。

焚香谷之事,雖說早去早了,但也不必急於一時,倒是陸九哪裡,眼下卻很可能有生命危險。

莫離心中一番思量,卻是站起了身,走到那兩位行商身旁,道:“兩位請了,瞧兩位模樣,當是遠行的商人,小弟可曾看錯?”

那二人見得上前搭話的,是一名十七八歲的負劍少年,眉目清秀,英氣非凡,面上還帶著一抹溫和笑意,不禁心中生出了幾分好感。

大鬍子道:“小哥眼力無差,我兄弟二人,此番正欲往南邊進些藥材,不知小兄弟有何事?”

“倒也沒其他的事,只是聞聽兩位方才所言陸帥過壽,小弟想往京師一行,前去祝賀,卻苦於沒有地圖,不知兩位大哥可否賣小弟一卷地圖?”

莫離笑道。

他御劍飛行雖快,卻總要有地圖指點,那京師之地,他從未去過,若是冒冒然前往,只怕又如上一次下山般會迷路。

“原是這等事。”

大鬍子笑了一笑,從包袱中尋出一卷地圖來,道:“既是為陸帥祝賀,那此物便算是我二人贈予小哥的。”

“這如何好意思?”

莫離連連擺手,三人一番推搡,最終以莫離留了二兩銀錢告終。

他帶著地圖離開酒樓,坐在一旁的紫衣女子卻是意動,道:“宗主,這小子看著像青雲的弟子。”

那白面書生笑道:“他揹著的劍也絕非凡品,來頭當是不小,老毒神他們在北疆謀劃已久,別被這小子撞上了。”

中年文士看著莫離離開的背影,神色平靜的道:“那是萬毒門自己的事,與咱們有何干系,咱們的當務之急,是找到流波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