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脫困

接下來的幾日，陸雪琪的猜想再次得到了驗證。

只見得莫離帶著她以療傷的名義，整日裡在附近遊山玩水，似乎沒有打坐修行，運功逼毒的意思，更別提關心張小凡了。

她滿肚子不解，可是想到對方昔日裡那俠骨丹心的行事品格，和一身高不可測的道行，諸多憂慮話語，卻是一句也沒說出去。

而且，莫離還指點起她太極玄清道的修行起來，一位太清境強者的眼光，用在修行之上，自然是比水月大師強的多，直讓陸雪琪受益匪淺，沉浸在修煉之中，有些忘乎所以了。

可憐張小凡，此時已經快被餓死了！

受黑水玄蛇那一擊，他縱然是道行不淺，有太極玄清道的靈力護體，亦是被砸的五臟移位，骨骼多處折斷，傷勢不可謂不重。

偏偏，他還和將他擒拿下來的妖女一起被埋葬在了這不見天日的洞窟之內，更是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雖然兩人運氣不錯，發現了萬蝠古窟內煉血堂的藏寶秘地滴血洞，然而整座山崖都被黑水玄蛇一尾巴打崩，洞口被無數巨石壓著，饒是兩人都是有超凡之力的修行之人，望著那些巨石也只能無可奈何！

最關鍵的是，沒有食物。

修行之人，也要吃飯的。

便是莫離這樣結成金丹的太清境強者，也要吃飯的！

這是誅仙世界修行者的設定，而張小凡並未帶多少乾糧清水，不過兩日之間，便盡數吃了個乾淨。

而他身上傷勢未愈，正是需要大量營養的時刻，偏偏身處絕境，還有魔教妖女在一旁虎視眈眈，根本不能盡心修養，飢餓、傷勢加上警惕之下，他很快便支撐不住，發起了高燒來。

躺在地上，他整個人意識迷迷湖湖，唇角額頭燙的嚇人，身子還有一下沒一下的抽動著，眼前似乎浮現了青雲山的場景。

他看見了大黃狗，看見了小灰，看見了師父師孃和師兄們，更看見了一襲紅裙，巧笑明媚的絕色少女衝他奔來。

“小師姐……小師姐……”

他嘴角喃喃的喊著田靈兒，也不知道遠在青雲的女子，能否收到眼前少年的思念。

碧瑤看著已然昏迷在地上的少年，那堅毅質樸的面容上，痛苦中帶著幾分思念，的玉容上，不禁浮現一抹憐惜之意。

他心中，是有思念的人兒吧？

若是我死了，會不會有人這樣想我？

幽姨多半是會的，爹爹，爹爹他大抵上是不會的吧……

想到萬人往，碧瑤心中便是幾分失落，對方的心中從來只有鬼王宗的千秋大業，對於她，從來都是放在了最後一位！

“你莫要死。”

她看著躺在那裡的張小凡說道：“你死了，難道要我一個人呆在這裡嗎？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你和我便一起走吧。”

洞穴之內，似是絕路。

至少，她二人這幾日間，已然將每一個角落搜細細搜尋了無數遍！

可是，除了收穫一些煉血堂昔日的法寶，還有天書第一卷的功法之外，根本找不到逃生的希望。

那些法寶和功法，若是出去，固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珍寶，可若是困死在這裡，又有什麼用？

山洞……又是山洞……

碧瑤嘴角浮現出一抹苦澀，她想起了當年。

當年，她大概只有五六歲的時候，鬼王宗迎來大敵，整座狐岐山都被震塌了，千狐洞內，她母親和她一起被埋在了深深的黑暗中，而最終，只有她一個人走了出來。

那種絕望和無力，與今日是何等的相似？

“你一定要陪我。”

少女咬了咬牙，自懷中取出了自己的乾糧和清水，想餵給張小凡吃。

不料張小凡許是昏迷的原因，乾糧一點都吃不下，只是在碧瑤的水袋裡迷迷湖湖地喝了些水，卻一直沒有清醒。

她又用衣襟沾了些清水，細細為這少年擦拭頭臉，為其降溫，這般忙活了半日，張小凡的情況漸漸穩定下去，很快便沉沉睡去。

她望著少年睡著了的面容，清麗的玉顏上流露出了一抹滿足的笑意。

張小凡夢裡不停呢喃和呼喚，有莫離，有田靈兒，有大竹峰的人和草廟村的父母親卷。

守在張小凡身邊的碧瑤，從張小凡的胡言亂語中聽到了更多的他的事情，莫名的，心裡頭對這少年產生了一絲異樣的情緒。

這山洞之中，也無日月流轉，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光。

張小凡忽然就睜開了雙眸，入目所及，是一張清麗柔美，帶著絲絲疲倦的如花玉顏，他心中一驚，忙是坐起身來，喝道：“妖女，你要做什麼？！”

碧瑤愣了一愣，美眸之中閃過一絲異樣，隨即像是想起來什麼一般，微笑道：“我能做什麼，當然是要害你呀？”

“堂堂的名門弟子，手無縛雞之力的情況下，難道我還能留你性命嗎？”

張小凡皺了皺眉，正待出言回擊，眼角卻是瞥見了身前的乾糧和水袋，那都是對方的。

望著對方那疲倦的面貌，還有素手上持著的一方碧綠衣巾，他頓時懂了。

必然是是自己昏迷的這一小段時日內，她一直在照顧自己。

這下子，這個出自山村的淳樸少年，心頭陡然湧起了一陣強烈的愧疚之感。

他紅著臉低頭小聲道：“是……是你在照顧我嗎？”

“我哪敢啊？”

碧瑤笑嘻嘻的道：“您是名門弟子，我是魔教妖女，可是害你也來不及的。”

“我給你吃的乾糧和水，可都是下了毒的，你還是快快的吐出來吧。”

張小凡哪裡不明白對方說的是氣話，卻是礙於對方照顧的恩情，不好正面回應，只是低著頭默不作聲。

碧瑤一人說的累了，見他呆頭呆腦的樣子，不禁大覺沒趣，道：“你幹什麼不說話？”

“我……我不知道說什麼？”張小凡木訥的道。

“我救了你性命，你不報答我嗎？”

張小凡道：“那你想我怎麼報答你？”

“很簡單，你那位莫師兄曾經下毒讓我好幾年都提心吊膽，等出去了，你也給他下一次毒吧！”碧瑤氣哼哼的道。

一想到莫離，她便不禁有幾分咬牙切齒！

“什……什麼？！”

張小凡豁然抬起了頭，眸中綻放出難以相信的神采，他道：“我絕不會害我七師兄，你若執意要我如此，大不了，我將我這條性命賠給你吧！”

他語氣極是決絕，死死盯著碧瑤，似乎只要眼前這女子點點頭，他當場便要拔劍自刎！

見狀，碧瑤只覺得一股悶氣湧上腦門，恨恨的剁了剁腳，道：“好呀，就你是好人，你和你七師兄了不起，我是魔教妖女！”

她只覺得這幾日照顧對方，辛辛苦苦的忙活都不如餵了狗，氣的扭頭便走入了另外一方石洞內。

望著碧瑤離開的背影，張小凡想起對方對自己的照顧，心中不由得又有幾分愧疚。

他跟著走了進去，只見得碧瑤正跪在那魔教供奉的兩名神祇之前，默默祭拜。

張小凡什麼也沒說，就那般陪著。

良久，碧瑤道：“聖母明王在上，這世間的男子，都是這般負心嗎？”

張小凡呆住了，他下意識的問道：“我……我怎麼負心了？”

“誰又問你了？”

碧瑤白了他一眼，道：“我說的是黑心老人，金鈴夫人愛了他一生，終究是被他辜負了一生！”

雖然這洞內的合歡鈴早便被莫離取走，兩人無從發現那痴情咒所在，然而還有許多處字跡，證明著這一對魔道祖師之間的愛情。

最後的結果也很明顯，金鈴夫人一生孤伶，而黑心老人稱霸天下，卻又死在了枯心上人的天琊神劍之下。

“魔教的人也講情愛嗎？”

張小凡想到那死靈淵下無數的怨靈，心中便是一陣陣鬱結，他反駁道：“黑心老人這等殘忍嗜殺之輩，也配被人愛嗎？”

“你……”

碧瑤怒了，對方屢次反駁自己，她喝道：“你以為你們正道修士都是什麼好人嗎？！”

“我母親姥姥什麼都沒有做，可是不還是被你們正道之人殘忍殺害？！”

“我那時才六歲，若非我母親捨命相救，只怕也死在了你們正道之人的手下，我也當死嗎？！”

六歲……

張小凡一時語塞，無論如何，六歲的娃娃也談不上善惡，又如何能該死呢？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而這一幕，彷彿沒有發生一樣，很快都被兩個人盡數埋藏在了心底。

接下來的幾日，兩人就如同陌生人一般，再沒有說一個字，只是碧瑤仍是堅持將乾糧分給張小凡。

可是，她一個人的食物，縱然是給了張小凡，也終究是有限，很快，兩個人便斷了糧。

望著空空如也的食袋，碧瑤忽然道：“張小凡，我們恐怕也餓死在這個地方了！”

“或許，我們最終都會和它一樣。”

她指了指一旁的黑心老人的枯骨。

張小凡心中一緊，定睛看去，碧瑤卻比當初見面時，憔悴得多了。

她女兒家，每日裡還是有到那小水簾處洗梳一番，所以看去依然容貌端麗，並無骯髒感覺，只是這些日子來，她卻是明顯消瘦了。

想到這裡，張小凡心中一動，從小時開始，他便聽得師父師兄們教誨，魔道中人個個自私自利，心恨手辣。可如今在這山洞絕地之中，為了什麼，這個魔教女子還會把僅有的食物分一半給自己吃呢？

或許，魔教之中，亦有好人吧……

他定定出神，渾沒注意碧瑤看見了他盯著自己的模樣，有些羞澀的嗔道：“你看什麼？”

“啊？”

張小凡回過神來，臉龐一紅，低頭道：“沒……沒什麼……”

碧瑤在他身後，卻也沒有如他想象般大聲呵斥他，良久，卻反而一聲嘆息，道：“我們被困在這山洞死地之中，離死不遠了，你也不必那般拘束的。”

張小凡看著碧瑤有些消瘦卻依然美麗的臉上，有澹澹無奈的笑容，不禁道：“不會死，我們都不會死，我師門一定會來人救我們的！”

碧瑤苦澀一笑，她哪裡不知道張小凡是在安慰她，縱然青雲門的人，如那個賊子莫離，道行高深無比，可是，也要對方能知道張小凡在這裡，能在他們死前趕到此處才成。

遠水解不了近渴……

她幽幽嘆了口氣，起身跪在了天煞明王和幽明聖母神像之前，祈禱道：“只盼您二位大發慈悲，救我兩個出去，讓他和他心心念唸的小師姐團聚……”

“你胡說什麼？！”

張小凡聞言有些激動的道：“什麼小師姐團聚？！”

這是他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心事，誰也不曾告訴。

碧瑤澹澹一笑，消瘦的玉顏有幾分悽美，在這絕境下的石窟山洞裡，有種驚心動魄的風情。

“你自己病中燒湖塗了說的。”

碧瑤道：“若是我死了，你便吃了我的肉吧，多撐幾日，總會多一絲希望的。”

“什……什麼？”

張小凡心中發寒，顯然想不到對方口中會說出這等話，吃人血肉，這……這還是人麼？

然而碧瑤卻神色如常，溫柔的道：“為了你的小師姐，多撐幾日吧，我不想在這山洞死寂之中，對著一具骷髏和另一具漸漸腐爛的死屍慢慢等待著，讓我死在你前面吧。”

說罷，她衝著兩尊神像低低俯首，道：“望聖母明王垂憐。”

她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忽然間，腦海中一絲念頭衝了上來，總是覺得有幾分奇怪！

她緩緩抬頭，小心地向右手邊的天煞明王的凋像看去，一遍又一遍，心中有個念頭大聲地呼喊：“不對，不對，這神像上少了件東西……”

“開天斧，是了，開天斧到哪兒去了？！”

她欣喜的站起身來，魔教傳說中，天煞明王手持開天神斧，開天闢地，神像之中，必然會是手握開天斧的模樣！

建此滴血洞的煉血堂也是魔教派系，絕不敢對天煞明王不敬！

“隨我去找開天斧！”

碧瑤呼喚著張小凡，兩人自遠處的兵器堆裡，拽出了沉重的開山斧，放在了天煞明王手中，就那般輕輕一拽，整個神像都動了！

石室之中，響起了什麼沉重的機括聲音。

兩人極是振奮，合力抓住這巨斧，用力扳動，神像後邊石壁之上，巨大堅硬的石壁竟是緩緩向兩邊退開，露出了一條通道出來，逐級而上的石階，一直往上，直到前方黑暗處！

出口，是出口！

兩人一陣歡喜，忙是朝外跑去。

莫離本來在教陸雪琪修行，忽然察覺到山輕微震顫，他心中一喜，朝著後方看去。

“莫師兄，怎麼了？”

陸雪琪奇怪問道。

莫離笑了一笑，道：“你瞧，小師弟要來了。”

張小凡？！

陸雪琪順著莫離目光看去，只見得遠處除了大山，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玉顏上不禁浮現一抹狐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