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分開

“走了嗎？”

望著天際兩道虹光直朝東方而去，張小凡神色複雜，自語道：“七師兄，你莫要怪我。”

“終於是走了。”

碧瑤倒是沒有張小凡那等感慨的情緒，她笑道：“這下你和我誰都不必死了，虧得你這師兄道行那等厲害，還不是被我騙了過去？”

她小臉上頗有幾分得意，卻是藉助傷心花虛晃一槍，根本沒有離開此地，而是趁機躲進了一旁的森林中。

碧瑤清楚的知道，那一點時間，根本不夠她二人飛太遠的距離，索性不如藏在左近，燈下黑反而安全。

當然，她知道以莫離的道行，可能怎麼樣都瞞不住，這樣做只能嘗試一下看看能不能尋到一線生機，誰料，竟然奏效了！

莫離竟然真的沒有發現，還以為他們跑了，就這樣離開！

戲弄莫離這樣的大修士和逃生的狂喜湧上心頭，由不得碧瑤不心花怒放！

“走了，小凡。”

碧瑤拉了拉張小凡的衣袖，道：“咱們先去大吃一頓，這幾日可是一直不曾好好用過飯。”

“好，先吃飯。”

張小凡壓下心中的種種念頭，劫後餘生，他此刻已然不想擔憂那麼多了。

在那洞窟裡困了這麼久，他只想好好的吃一頓飯，好好的睡一覺，再做其他的計較。

“噼啪”聲中，火焰吞噬著柴木，發出脆響，冒起了陣陣輕煙。

張小凡用一根粗大的樹枝把一隻剛捉到的野兔子收拾停當之後，插了放在火上烤。隨著火焰的炙烤，兔子肉漸漸變得金黃色，而一粒粒的油脂也凝成水珠，滴了下來。

他在青雲山上，日常負責大竹峰眾人的飲食，於廚藝一道上的天賦，並不比修行天賦差上分毫，那兔子肉噴香美味，四溢飄散，整個樹林都是這股味道。

在那洞中餓得很了，碧瑤忍不住口中生津，吞了口口水，卻見張小凡倒是不慌不忙，看了看火候，在懷間摸了摸，掏出了幾個瓶瓶罐罐，便灑在兔子肉上，然後慢慢轉動樹枝烤著，空氣的香味是越發的濃了。

“鹽巴，香料？”

聞著那股味道，碧瑤美眸一亮，隨即笑道：“誰能想到你這樣的名門正派弟子，會隨身帶著這些東西，倒是像廚子多過修士了。”

“我本來就想做一個廚子。”

不停的翻轉著樹枝，看著兔子肉一點一點的變香變熟，張小凡的心情也隨之變的歡快了起來，他道：“做廚子可比修行有趣的多了，我告訴你，整個大竹峰上的飯菜，可都是我做的，師父師孃師兄們，哪一個不誇我手藝好來著？”

碧瑤看著這少年臉上洋溢的驕傲自豪之色，心裡莫名的觸動著。

是啊，做一個廚子有什麼不好，修士之間，整日裡打打殺殺的，又有什麼意思？

張小凡湊近聞了聞，喜道：“好了，可以吃了。”

碧瑤在一旁老早就等得不大耐煩了，眼前一隻金燦燦、香噴噴的兔子，她幾乎口水就要流下來了，忍不住就伸出手去，然而手一碰就“啊”了一聲，縮了回來，卻是被燙著了。

張小凡微笑道：“不要急啊！”

他把那樹枝拿開火堆，上下移動，讓那些油脂都流下了，這肉上的溫度也低了些，才小心地撕下一個兔子後腿，遞給碧瑤，笑道：“吃吧。”

碧瑤立刻伸出手去，接過了這兔子肉，正要張口，忽然間看到張小凡一臉溫和笑容，看著自己微笑，林間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點點滴滴灑了下來，有幾點落到他的臉上，竟是那麼爽朗。

不知為何，她臉上突地紅了，轉過頭去，背對張小凡，這才吃了起來。張小凡愣了一下，不過也沒在意，自己也早餓得不行了，一把撕下另一隻兔子腿，大口啃了起來。

吃了一半，他忽然看見碧瑤轉過身來看著他，問道：“怎麼了，對了，這肉還好吃麼？”

碧瑤臉上有澹澹的紅暈，樹林深處吹來的輕風，輕輕掠起了她柔軟的長髮，拂過白皙的臉畔。

“很好吃呢，呃……”

張小凡：“怎麼了？”

碧瑤：“我吃完了。”

她的臉有澹澹的溫柔，有一絲幽幽的羞澀，張小凡微微張嘴，竟是痴了。

這一隻兔子，不消一會，便被這兩個餓人給消滅乾淨了。多日來頭一次飽餐，當真是快活事。

碧瑤找到一條山間小溪，二人在那水邊清洗一番，不覺都有些睏倦了。說來也是，在那山腹中神經一直繃得緊緊的，只覺得一直走在生死邊緣一般，這般出來，整個人放鬆下來，困勁也上來了。

兩人當下躺在草地上，曬著陽光睡了起來。

一覺好眠，張小凡醒來時，天已經都黑了下來，只怕最少是睡了五、六個時辰。

他看著碧瑤美麗嬌憨的睡顏，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微笑。

忽然，他想到了莫離，臉上的笑意不禁僵住。

怎麼辦？

想必，七師兄很傷心吧？

他若回山見了師父師孃，說了今天之事，師父師孃也會很生氣吧？

他們會怎麼懲罰我？

還有小師姐，她會怎麼想呢？

想起今日之事可能會引發的後果，少年的心便不由得沉入了谷底，嘴角的微笑也一點點的收斂了起來。

他有些後悔，可又覺得碧瑤的救命之恩不得不報答，心裡頭無比的糾結。

這種憂慮中，他不知不覺又睡著了，再睜開眼睛，天色已然透亮。

山間響起了一陣陣的鳥鳴聲，清脆悅耳，張小凡起身到溪旁，洗了一把臉，只覺得精神好了不少。

“睡飽了嗎？”

碧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亦蹲在溪邊開始洗漱。

張小凡微笑道：“睡好了，我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這般的精神過。”

“那我們便一起上路吧。”

碧瑤擦了擦臉上的水珠，道：“你想去哪裡？”

“去哪裡？”張小凡皺眉，“我……我要回大竹峰。”

“你這個傻子，還要回大竹峰？你忘了昨天的事了嗎？”

碧瑤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道：“你已經和青雲門決裂了，再回去不是送死嗎？”

“你沒聽你師姐說，和我這魔教妖女勾結在一起，輕則廢除修為，重則要你性命嗎？你還要趕回去送死？！”

“我沒有勾結你，我只是報答你救命的恩情罷了。”

張小凡正色道：“我生是大竹峰的人，死是大竹峰的鬼，無論師父要如何罰我，我是都要回去的！”

大竹峰在張小凡心裡頭很神聖。

那是除了草廟村外，他渡過人生成長最長歲月的一個地方。

大竹峰上的每一個人，對他都視若家人，毫無保留的傳授了他很多很多的東西，他覺得這裡是他的第二個家。

“你……不可理喻！”

碧瑤氣的咬了咬牙，可她一想到眼前這個少年回到青雲山後，便可能會被處死，還是忍不住勸道：“縱然是你不願意與我一起回鬼王宗，不如我們一起去其他地方好了，天大地大，哪裡不能活下去，何必要回去送死？”

張小凡猶豫了一下，可隨即便目光堅定的道：“碧瑤小姐，如今我們萬幸得保性命，從那山腹中逃了出來，你我也算是交了個朋友，不過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今日就在這裡分手了罷。”

“我七師兄常與我說，大丈夫在世，言行舉止，但求無愧於心。如今我做錯了事，便是身死，亦要回青雲山的。”

碧瑤蹲在水邊，沒有起身，但身子彷彿抖了一下，張小凡看不到她的神情，過了一會，才聽到她低沉了聲音道：“哦，是道不同麼？”

張小凡點頭道：“是，我是正道，你乃魔教，自小我師長就教導於我，正邪不兩立，下次再見，只怕你我已是敵非友。咱們此處分別，若是翌日他處相逢，你儘管出手便是，不必再留情。”

他似是覺得這般說有所不妥，頓了一頓，又道：“魔道殘忍無情，若是碧瑤小姐你能幡然悔悟，棄暗投明，我張小凡一定以身家性命為你做保，讓你得入正道……”

“狗屁的正道！”

碧瑤一下子站起身來，情緒激動的道：“們那些烏龜王八的正道，請我去我也懶得去，還說什麼棄暗投明，你快滾吧，他日再見，我第一個就先取你人頭！”

她生身母親便是因為天音寺普方神僧以大法力震塌了山洞，活生生在裡面困死的，如此血海深仇，碧瑤對於正道修士的痛恨已然到了骨子裡！

張小凡吃了一驚，只覺得這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但他此刻心亂如麻，只想回山見過田不易等人好了卻此事，是以也沒心思與碧瑤再做糾纏，拱了拱手，道：“珍重。”

隨後便一揮衣袖，轉身大步離去。

碧瑤眼看著他走遠，竟是沒有回過一次頭，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中後，忽然之間，心裡空蕩蕩的，像是丟了什麼重要事物一般，整個人一下子沒了精神，慢慢地坐了下來。

目光遊離，她不經意地掠過昨夜張小凡燒烤兔子的那堆火焰灰盡，怔在原地，一股心酸之意湧上心頭，竟是不知不覺流下淚來。

她看著那堆灰盡，就這般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她忽然發現，身後樹林中原本清脆的鳥鳴聲忽然全部靜了下去，彷彿感覺到什麼大凶氣味一般，竟是不敢發聲。

然後，她看到一個黑影，從她身後緩緩移出，把她籠罩其中。

雖然是在白天，可是不知怎麼，好象天也似陰沉下來一般。

碧瑤霍然回頭，怔怔地看著身後之人，半晌，忽然間悲聲叫道：“爹！”

來人是個中年文士，一襲白色儒衫，手持摺扇，面容雅俊，舉止斯文，然而眉宇間卻有一股極重威嚴，令人難以直視。

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名穿著黑衫，矇住面容的絕色女子，不是幽姬又是誰？

“瑤兒！”

萬人往望著哭泣的愛女，一臉的心疼之色。

碧瑤見到親人，再也忍受不住，一頭撲進了萬人往的懷抱，緊緊抱住了他，放聲哭泣了起來。

萬人往輕撫愛女秀髮，欣慰的道：“你沒事便好，沒事便好。”

無怪他如此，鬼王再是英雄豪傑，可是他摯愛之人慘死，膝下只剩這麼一個小女兒，當真是寵溺的骨子裡。

當年，為了碧瑤的安危，他不惜動用宗內的困龍闕法陣，便可見一斑。

這一次，他一聽愛女被壓在萬蝠古窟之下，當即拋下了東海的一切，輕車簡從，只帶著朱雀一人，萬里奔赴至此地，只想救女兒出生天。

如今，得見碧瑤無恙，他心裡頭總算是放下了一顆大石頭。

“爹爹，張小凡欺負我，你要替我報仇！”碧瑤帶著哭腔道。

驟然聽見一個陌生的男子姓名自自家女兒口中吐出，饒是以鬼王的氣度，也不覺得心中一緊，他皺眉道：“是如何欺負你的？”

“我好心勸他跟我們走，他卻非得回青雲送死，還說什麼道不同不相為謀！”碧瑤沒好氣的傾訴道。

原來是青雲弟子！

鬼王的心放了下去，不是那種欺負便好，他道：“你仔細與爹爹說說。”

碧瑤點了點頭，當下將在山洞裡的發現和出洞後的種種遭遇一一說給萬人往聽。

聞聽女兒得到第一卷天書，鬼王大喜，聽到她照顧張小凡，鬼王又有些心酸，而等到說出門之際便遇到了莫離，他一顆心更是高高懸起，等到碧瑤講完，這位速來以冷酷無情著稱的鬼王宗宗主，早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山洞之中，但凡再拖兩日發現不得，只怕自家女兒就要生生餓死，至於說莫離那裡，能自其人手下逃生，當真是一等一的僥倖。

這其中，只怕多半是那莫離看在自家師弟的面上，這才有意放走瑤兒。

鬼王心裡有數，以莫離的道行，絕不可能會被碧瑤的小伎倆欺騙。

“瑤兒，你想爹爹如何給你出氣？”鬼王問道。

“非要好生收拾張小凡不可！”

碧瑤想到對方臨走之時的決絕身影，便氣不打一處來，但是思慮到對方回青雲門的下場，又忍不住道：“爹爹，你讓他加入咱們鬼王宗吧，到時候，我自己再收拾他。”

望著自家女兒這幅模樣，鬼王心中沒來由的浮現出一抹怒氣，自家女兒，這是在關心那個臭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