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密謀

青雲山下，河陽城。

一處僻靜的大宅子裡，鬼王與玄武緩緩走入，一路之上有人在前恭敬地引入，直向內走去。

此地乃是便是萬毒門在河陽城裡的據點了，作為最靠近青雲門的繁華大城，正道各派，魔教諸脈，無不設定有或明或暗的力量暗中監視著這天下第一大宗的動靜。

這一座稱雄天下千餘年歲月的龐然大物，無疑是跺跺腳便足以讓無數門派覆滅的存在，誰又能夠不重視？

自當日在東海之中，萬人往打敗之後，卻是雄心不減，約見其餘三大派閥之主，共同定下討伐青雲的計策，只不過，長生堂和合歡宗卻有一個要求，便是要鬼王說動萬毒門，否則是決然不肯與鬼王宗聯合攻打青雲山。

這一點顧忌，萬人往心知肚明，他們三個螳螂捕蟬，萬一叫萬毒門做了背後的黃雀，豈不是白白給人做嫁衣？

屆時要是攻下青雲倒還罷了，若是攻不小，自身實力損失慘重，以萬毒門的實力，必然會大舉反攻，將他們三派吞併，從而徹底統一聖教！

所以，他約見了萬毒門的門主老毒神，而對方便要他今日來此見面。

說起來，這位老毒神，卻是四大派閥裡資格最老的一位。

三百年前，魔教與正道在青雲山大戰後，四大派閥裡，倒有三個換了門主，萬人往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上任的。

但是，唯獨萬毒門的老怪物毒神，卻仍是倖存下來，而且這些年來也一反當年囂張出頭的作風，就算在魔教之中，也意外保持了低調，甚至是連此次的東海之會也沒有赴約，普通的徒眾更是等閒見不到這個老怪物。

“宗主，真要和他合作嗎，我怕這老毒物未必按了什麼好心思。”玄武小聲說道。

旁人不知，他卻是最清楚不過，毒神這個稱號，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響徹魔教，當年他還跟隨著上任鬼王打天下的時候，這毒神便已是萬毒門中的得力干將，其後接掌萬毒門門主之位，更是在魔教內爭中與鬼王宗激烈爭鬥，暗地裡不知道結下了多少的樑子。

此次他們吃了大虧，對方不火上澆油便不錯了，又豈會與他們合作？

算起來，玄武倒也有三百年沒見過這位老毒神了，若以年紀計算，這老怪物已然有七百多歲了。

然而，走在他身前半個身位的鬼王面上卻掛著澹澹微笑，表情很是放鬆，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擔心。

只聽對方道：“既來之，則安之，他若是不答應的話，倒也好辦。”

“那此次聯合便作罷？”玄武不解的問道。

鬼王道：“我們三派吃了這麼大虧，他萬毒門卻一直在旁邊看戲，這世上哪有這般好的事？”

“或許，我們三家聯手未必能徹底拿下青雲門，但對付他們……”

鬼王笑了一笑，笑意中卻分明帶了一份陰沉，道：“他們若不想答應，那隻好逼他們應下了。”

玄武心中一驚。

兩人一路走來，走過庭院，進了內堂，四周都是靜謐無聲，看不到一個人影，這位老毒神挑選的地方，竟然意外的冷清！

很快的，二人看到前方一間看似普通的平房門口，站著八個清一色黃褐色服裝的男子，而帶路的人，也帶著他們向那個房子走去，看來，毒神應該就在這個房子裡了。

走到近處，那八個男子一起向鬼王彎腰行禮，口中齊喝：“拜見鬼王宗主。”

鬼王心中一動，若有所思的嘴角閃過一絲喜色。他倒也並沒有什麼矜傲之色，對著眾人微微點頭，隨和地笑了笑，回了一禮後，便和玄武一起走了進去。

這個房間中擺設簡單，偌大的屋子中間，只有一張桌子和數把椅子，而桌子旁邊擺著一張躺椅，一個滿頭白髮如雪的老人正閉目躺在其上，旁邊坐著兩個容貌俏麗的小丫鬟，一個替他捏腳捶背，一個正擺弄著桌子上的茶具，茶香之氣，暗暗飄來，沁人心脾。

怎麼瞧，這都像是一位正在享受的富貴老人，哪裡有一絲半點的邪魔之氣！

萬人往走了過去，拱手行禮道：“晚輩萬人往，見過老前輩！”

那老者聽到聲音，緩緩張開了眼睛，看見了鬼王和玄武二人，臉上當下露出了極開心的笑容，道：“你來了？”

鬼王笑道：“老前輩，當年青雲一別，三百年未見，瞧著身子骨如今仍然是壯碩的很啊？”

這老者便是老毒神，他面帶苦笑道：“老了老了，不比當年了，現如今卻是不中用嘍。”

他眼前浮現三百年前青雲大戰的一幕，眸光裡有幾絲暗澹，他岔開話頭道：“萬老弟，如今你早已是鬼王宗的宗主，與我身份地位相同，喚老夫一聲老哥即可，千萬莫要再叫什麼老前輩了，老夫可擔當不起。”

這位老毒神自萬人往進門後，態度都極是隨後，絲毫看不出往昔半點的霸道和狠辣，更沒有倚老賣老，倒是極為出乎玄武預料。

鬼王神色輕鬆的坐了下來，對毒神道：“老前輩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幾個裡，數您老輩分最高，道行最深，這一次大事，我等都還希望你主持大局呢！”

毒神臉上笑意頓時一斂，搖頭道：“不成不成，我老了，只可敲敲邊鼓，哪裡能夠主持大局？”

鬼王正待還說什麼，那一名小丫鬟卻已經衝好了兩杯茶，這時端了過來，老毒神笑道：“萬老弟，玄武老弟，請用茶吧。”

鬼王與玄武伸手接過，鬼王向這小丫鬟多看了幾眼，只見這小丫鬟雖然生的眉目清秀，但渾身上下卻沒有絲毫靈力波動，心中不由得有幾分奇怪，按理說能夠在這裡陪伴著毒神的，自然與毒神關係非淺。

他問道：“這兩位是……”

毒神笑道：“她們是我偶然自街上撿回來的兩個無家可歸的孤兒，人老了這心便軟了，看不得尋常人受苦受罪，讓兩位老弟見笑了。”

鬼王和玄武微微色變，什麼時候，心狠手辣的老毒神，竟然成了這樣心慈手軟的大善人了？

他二人本能的覺得不妙。

老毒神呵呵一笑，對兩個小丫鬟道：“你們下去吧。”

又轉頭對鬼王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們不要見怪。”

鬼王搖手笑道：“說到哪裡去了。”

頓了一下，他正色道：“老前輩，我今天前來，是真的誠心想請你主持大局，我們四大宗門聯手，一起洗刷當年青雲大敗，聖殿被辱之奇恥的。”

毒神沉默了一下，面色彷彿有些蒼涼，許久才道：“老弟，你也瞧見了，我這等半殘之身，實是不堪大用了，眼下只想在這河陽城中喝喝茶，曬曬太陽，頤養天年，至於正魔之爭，實在不想再摻和進去。”

他一口回絕，實是出自兩人意料之外。

尤其是鬼王，開始見得萬毒門的弟子都是恭敬無比，連老毒神都是客氣的很，他以為對方是想聯合，這才做下這等姿態，卻是想不到……

不行，少了萬毒門這四大派閥裡實力最深厚的一派，對付青雲門殊無勝算！

一念至此，他道：“老前輩難道眼睜睜的看著咱們聖教弟子被青雲門等正道盡數剿滅不成，您老應該知道，此次流波山之役，我聖教弟子損失慘重！”

“而正道之中，英才輩出，若是咱們再不動手，待得他們後輩成長起來，只怕咱們想動手都沒機會了！”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若實在不行，那也只能考慮最後一步了。

“流波山之役，老夫自然知曉，非但如此，老夫還知道，他們青雲門出了兩個了不起的人物，手持玄火鑑，硬生生的破了數百名聖教弟子組成的困龍闕大陣！”

老毒神嘆氣道：“正道氣運如此之濃厚，道玄真人尚且坐鎮青雲山，英才層出不窮，我等又何必前去尋死？”

“老前輩怕了嗎？”

萬人往澹澹一笑，胸有成竹的道：“倘若我說，我有法子對付這兩人呢？”

前半句讓老毒神臉色驟然一變，而後半句，則是令老毒神驚疑了起來。

他道：“萬老弟，據老夫所知，流波山上你可是連女兒的性命都丟了，這般短的時間內，真有法子對付他們？！”

“老前輩如不信，我自可在明王聖母面前立誓！”鬼王信誓旦旦的道。

明王聖母在魔教弟子心中地位不容褻瀆，見萬人往這般說，老毒神心中稍稍安定幾分。

他又嘆了口氣，道：“實不相瞞，非是我不願助爾等，實是那大竹峰的師徒二人了得的緊，昔年，我最看好的弟子秦無炎，與門中吸血老妖、百毒子、端木鐵三人下山祭煉法寶，便被那姓莫的小子殺害。”

“老夫一直想報仇，不過老夫明白，單憑我萬毒門之力，無異於是以卵擊石，是以這些年老夫也懶得管教中之事，只想躲個清閒。”

“不過，若你所言非虛，老夫助你一臂之力，也未嘗不可！”

昔年那一樁事，事後萬毒門從邊關將士以及草原人那裡打聽出來了莫離的身份，卻是讓老毒神忌憚不已。

青雲門的年輕弟子都到了這等地步，他麾下三大魔頭，以近乎祭煉完成的天魔幡都被斬殺，縱然是他出手又如何？結局只怕沒什麼兩樣。

一時之間，這一位叱吒魔道數百年的梟雄人物，心灰意冷，只躲在這河陽城中，靜度餘生。

“還有此事？”

鬼王眸中精光一綻，隨後哈哈笑道：“那看來，此仇是合該報了，我可以用性命擔保，此次大戰，那二人定然無法插手！”

“好，那老夫便陪你走一遭青雲門！”

老毒神被他說的心動，笑道：“若是沒有那兩人，老夫與你保證，縱然道玄真人道行再高，此戰，我聖教必勝！”

“那便一言為定！”

鬼王陡然拱手一拜，道：“請老前輩出山，帶領我聖教弟子，一舉踏平青雲，洗刷千年之恥！”

“老弟，老弟快起身，這是做什麼？！”

老毒神慌忙扶住萬人往，道：“老弟，老夫都這把年紀了，那裡能擔得起這等大任，主持大局這個位置，我看除了老弟你的雄才大略，其他人根本不能坐啊！”

這老狐狸！

鬼王皺了皺眉，搖頭道：“老前輩你太過獎了，我在四大門主之中，資歷最淺，如何擔當的起。這樣吧，等長生堂的玉陽子和合歡派的三妙仙子到了，我們再一起商量吧。”

毒神沉吟了一下，道：“這樣也好，他們應該也就在這幾日間就到了，我們到時再聚，這聖教千年來的奇恥大辱，這一次定要向青雲門討還回來！”

鬼王微笑，在這裡又坐了一會，閒扯幾句，便和玄武告辭了，毒神也不強留，命人送客。

離開了毒神的府邸，鬼王和玄武二人融入到河陽城裡人群之中。

鬼王忽然冷笑一聲，道：“這個老毒物，果然越來越難對付了。”

這句話說的莫名其妙，但玄武卻似乎瞭解他的意思，點頭道：“不錯，當年我們鬼王宗與萬毒門殊死爭鬥的時候，這老怪物最是兇狠衝動，從來都是衝在最前面，就算三百年之前與青雲那場大戰，亦是他一力主張。看來當年那一場慘敗，他也的確消磨了不少銳氣。”

鬼王搖了搖頭，道：“這不叫消磨銳氣，這叫長了本事，經過那一役，老怪物似乎幡然醒悟，整個人的脾氣一下子都改了過來，韜光養晦，這百年來，除了我們鬼王宗，實力回覆最快的就算是萬毒門了。只是他不肯坐這個位子，卻是十分麻煩！”

說著，鬼王皺了皺眉，澹澹道：“也罷，反正也要等那兩個人到才能商議大事，我們就先等幾天吧。也不知他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等必勝。”

玄武道：“屬下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鬼王搖頭，輕輕嘆息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看著鬼王和玄武身影消失之後，原本一直平和甚至帶點慈祥神色的毒神，面色也漸漸陰沉了下來，但半天也沒有說什麼。

也不知道過了許久，毒神忽然發出一聲嘆息，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忽然，這廳堂內響起了一種奇怪的聲音，似乎是夏日裡夏蟬鳴叫的那種刺耳聲音。

毒神臉色一變，輕輕拍了拍受。

出去的兩名小丫鬟隨即走了進來，一人自椅子下面拿出了一個黃色小箱子，一尺見方，這個怪聲便是從這裡頭傳出來了。

毒神走了過去，伸手輕輕開啟了蓋子，赫然，在他們二人面前，在箱子裡黃色柔軟絲綢上面，趴著一條色彩絢麗的蜈蚣，但最奇異處，卻是這蜈蚣的尾部有七條分岔，正是天下絕毒之一的“七尾蜈蚣”！

“小傢伙，此次便靠你了。”

毒神面帶微笑的看了看這尾七尾蜈蚣，然後從懷裡拿出一枚澹紫色的小藥丸，放入箱子之內，隨即把箱子蓋上。很快的，從箱子裡發出的那種奇異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隨即消失不聞。

他轉過頭去，緩緩地向遠處凝望，遠方，河陽城外那座高聳巍峨的青雲山，直插雲霄，威武得幾乎不可一世，白雲環繞，仙氣飄飄。

“三百年了，一轉眼，便是三百年了啊！”

這個老人低聲自語，道：“這一次，不會敗了，不會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