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玉璧

天音寺後山，雲海。

峰巒疊翠，山風徐來，一路上或奇巖突兀，千奇百怪，或有斷崖瀑布，從天而落，轟鳴而如玉帶。

然而隨著進入雲海，一切都消失不見了。

入目所及，除了蒼茫的白霧外，什麼都看不見了。

這是與天帝寶庫那濃霧類似的奇景，非但視力受阻，五感六識，盡數都被削弱，饒是莫離乃是太清九重境界的修士，也只能感應到方圓百丈距離，再遠便無法探知了。

“沒有人能靠近無字玉璧。”

法相自信的道：“莫師弟，你也瞧見了，這斷覺迷霧，隔絕五感六識，除了熟知道路之人，斷然無法靠近，而寺中知曉無字玉璧所在的，也只有四大神僧了，他們如何會勾結魔教？”

“法相師侄所言不錯，當初便是我們祖師，亦是在迷路之時，機緣巧合發現那無字玉璧的。”

普空神僧道：“絕對不可能有外人能靠近無字玉璧，更別提留下什麼東西。”

這二人信誓旦旦的模樣，莫離卻是莞爾一笑，道：“兩位大師，眼下咱們便要到了，見過之後，自然會水落石出，沒必要在這裡爭執，便是沒有，兩位如此作態，也是像欲蓋彌彰的模樣。”

法相和普空當即默然不語，只是普空有些憤怒的看了莫離一眼，他雖是四大神僧，卻慣來是個衝動的性子，當初碧瑤和她娘之所以被埋在狐岐山，就是這位神僧所為。

普泓上人見狀，默默唸了聲佛號，隨即道：“趕路要緊，此事正如莫師侄所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一行四人，這般又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普泓上人卻是忽然頓足，微笑道：“莫師侄，到了。”

到了？

莫離心中一喜，定睛看去，只是入目所及，前方依舊是山路蜿蜒，路旁一邊是茂密樹林，另一邊生著著雜草荊棘，三尺之外便是一個斷崖處，哪裡有什麼無字玉壁？

”敢問大師，這玉壁是在何處？“莫離問道

法相微笑，向前走了幾步，來了那斷崖之上，回首道：”便在這裡了。“

莫離走到他的身旁，站在斷崖之上，舉目望去，只見這斷崖之下霧氣瀰漫，如波濤翻滾，湧動不息，似是一個山谷模樣。而遠處隱隱望見有模湖山影，卻都在十分遙遠的地方。

腳下隱隱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傳來，讓他的靈力都不禁活躍了數分。

莫離心中驚疑，忍不住問道：“莫非，這斷崖所在，便是傳說中的無字玉璧？！”

“好眼力，莫師侄，請看好了。”

普泓上人笑著讚了一聲，隨即雙手結出一個佛門無畏獅子法印，沉聲喝道：“開！”

音波迴盪天地之間，宛如神魔低語，渾厚無比！

佛力激盪之間，整個山谷都異動開來！

有狂風呼嘯，尖銳無比，穿雲透霧，一束耀眼光輝，竟是從濃霧之中撕開了一道裂縫，射了過來，正照在莫離身上，暖洋洋的。

莫離退了一步，定睛看去，只見山谷之間異聲隆隆，似奔雷起伏，那片濃霧之海陡然起了波濤，從原本輕輕湧動之勢變做巨浪，波瀾起伏，隨即出現越來越多的縫隙，濃霧也越來越薄，透出了一道又一道、一束又一束的光輝。

良久之後，那白色濃霧終於飄散，光輝灑下，瞬間天地一片耀目光芒，竟是讓所有人都無法目視。過了片刻之後，才漸漸緩和下來。

那傳說之中的無字玉壁，天音寺的鎮寺至寶，就此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斷崖之下，一片絕壁如鏡，竟是筆直垂下，高逾七丈，寬逾四丈，山壁材質似玉非玉，光滑無比，倒映出天地美景，遠近山脈，竟都在這玉壁之中。而莫離與天音寺三名僧人在這絕壁之下，直如螻蟻一般微不足道。

“好一個無字玉璧，當真是天下難得的奇景！”莫離頗為震撼道。

這玉璧之內蘊含著一股磅礴佛力，饒是莫離，也隱隱覺得有幾分壓迫感，天音寺鎮寺之地，名不虛傳。

“莫師侄，如今無字玉璧便在身前，魔教之人留下的東西呢，還請為貧僧等人指出來！”普空語氣不善的說道。

“不急不急，到了此時，我已然確定傳言是真！”莫離胸有成竹的說道。

他方才運轉靈力，隱隱間覺得那玉璧之中，有一股與佛門真力迥異的力量隱隱有衝出之勢，與他體內的力量隱隱呼應，想來便是天書第四卷所在了。

他笑眯眯的道：“便請普泓大師，發動這無字玉璧的力量，便可驗證我所言真假。”

普泓上人微微點頭，既然到了此處驗證，那自然要將一切懷疑都排除。

雖然他也認為是莫離錯了，然而以莫離的身份地位，總是要打消他的懷疑的。

當下，他盤膝坐在地上，雙手合十，開始誦經禮佛起來，法相和普空二人見狀，亦是有樣學樣，這小小的山谷之內，驟然騰起三道澹澹佛光，隱約帶著梵唱聲音，似從天際傳來！

彷彿是受到佛家真法的激發，那一片絕壁之上，原本光滑的玉壁緩緩現出了一個佛字倒影，但卻並非如尋常鏡面模樣，而是從一小點緩緩變大，漸漸散出金光，慢慢現出那佛字模樣。

此刻整個無字玉壁金光燦爛，熠熠生輝，伴隨著梵音陣陣，無數縷澹金佛光，緩緩射出，將此地化作一片地上佛國，莊嚴神聖，令人側目。

莫離望著這變化，身影驟然騰空而起，懸於那無字玉璧中央，這一剎那，千萬道佛光彷彿被他吸引，爭先恐後的朝著他湧去，無數道金色佛光盡數落在他身上，將他渲染的一片寶相莊嚴，宛如佛子當世！

那三名僧人不明白為何莫離如此作態，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只見得莫離周身散發出一股詭異的氣息，整個人的面容也由方才的寶相莊嚴，變的陰森可怖，宛如墜入魔道，妖氣森森！

這一刻，他暫時停下太極玄清道和大梵般若兩門真法的運轉，全力施展天書的力量！

在這種氣息變幻之下，天際忽然一聲驚雷，烏雲匯聚之間，天空隨之暗澹下來。

四方風雲滾滾而動，在無字玉壁光滑玉壁之上，從上到下，一點點如深深鏤刻一般，陡然現出了一排大字，除此之外，更有無數金色古拙難懂的字型，如沸騰一般在玉壁佛光之間閃爍躍動，令人眼花繚亂。

那一排大字赫然正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那無字玉壁之上，竟然出現了無數金色古拙字型，此等怪異之事，在天音寺歷史之上，從未發生過！

見狀，幾名和尚再也坐不住了，豁然起身，便是道行最為深厚，城府最是深沉的普泓方丈，此刻也是變了臉色！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莫離朗聲喝道：“諸位且看，這難道不是魔教典籍嗎？！”

這上面記載的，赫然正是天書第四卷，莫離只不過粗粗掠過一遍，便是受益匪淺，只覺得前路通暢，恨不得立時閉關參悟！

五卷天書，自此盡數都在手中，他更是身兼佛道兩門至高法訣，雖是主修太極玄清道這門道家無上真法，然而有其餘兩派法訣觸類旁通下，突破金丹，觸控更高的境界，也不是什麼難事。

三名僧人如莫離一般，細細品讀著那第四卷天書上的內容，以這三人的道行之深，自是不難看出，這其中記載的修行法門，與佛道兩家迥異，其中種種別出心裁，天馬行空的想法，卻是與慣來劍走偏鋒的魔教不謀而合，當即一個兩個說不出話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普泓上人撥動著念珠，面上神色極是難看。

以他的道行，從這一篇詭異功法中，尚且覺得頗有收穫，比之他們門中傳下的大梵般若分毫不差，只怕十有八九便是魔教至高典籍天書，這下子，他縱然是想抵賴也沒法子。

堂堂佛門聖地，竟然藏著魔教功法，傳揚出去，讓世人如何看待天音寺？！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信！”

普方一臉激動，搖頭怒喝道：“我天音禁地，怎會出現魔教之法，是你，一定是你！”

他怒視莫離，道：“是你在耍陰謀詭計！”

無字玉璧，便如青雲門誅仙神劍一般，是天音寺代代相傳的聖物，歷來高僧大德都要來此瞻仰修行，領悟佛法，在天音寺眾人心中絕對是神聖無比。

此刻，驟然出現魔教功法，加上方才莫離流露出的詭異氣息，也難怪普方會這般想了。

實則何止是他，便是法相和普泓也有這方面的猜測，只是普空性子衝動，第一個站出來指責罷了。

天書第四卷的字數並不算多，莫離掃過兩遍，便盡數爛熟於心。

此刻，他對於太清境之後的修行，如何丹中孕神，如何丹碎成嬰，已然盡數明悟，心情極佳，是以面對普方的指責並不惱怒。

“普空大師，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莫離含笑看著對方，道：“你們的無字玉璧，我可沒有碰，魔教之人竟然早在此藏匿功法，看來，你們天音寺內部是有人與其勾結，亦或是，那個勾結的人便是你，否則，你怎麼會這般氣急敗壞？”

“你血口噴人！”

普方怒道：“貧僧便先將你拿下，再調查事情經過！”

“師弟不可！”

普泓上人慌忙阻攔，莫離何等道行，豈能與其動手？！

然而已經晚了！

普方周身金光閃爍，直如在世羅漢一般，卻見他伸手一扔，其人乃以成名的法器浮屠金缽頓時飛躍到空中，肉眼可見的不斷變大，轉眼便漲到了百餘丈。

這金缽猶如一座小山般，帶著極為恐怖的威能，朝著莫離便當頭砸了下來。

“凋蟲小技！”

莫離面對這足以削平一座小山的強橫攻勢，卻是看都不看一眼，只是輕聲喝道：“定！”

這一字出口，落在眾人耳中，宛如雷霆轟鳴！

天地之間，驟起狂風，狂暴靈力，奔湧而出，宛如浪潮，瞬息間便沒過那浮屠金缽，吹過了普方的身體。

頓時，來勢洶洶的浮屠金缽便那般被定在了空中，甚至是連普方僧人，也是站在原地，渾身僵硬，怒目圓睜，卻是絲毫動彈不得！

這一幕，直接讓普泓上人和法相二人驚掉了眼球！

須知，這可是天音寺的四大神僧之一，天下正道數得上的高人，而普方性子暴躁，最喜與人鬥法，縱然便是比不上莫離，可也不能被如此輕易的一擊制服！

只是一個定身術，就降服了普方，這是何等的道行？！

他二人心中震撼莫名，卻是不知這正是情理當中的事！

普方雖然沉浸大梵般若真法多年，造詣極深，但是頂多與蘇茹這樣的上清境長老首座相差無幾，然而莫離呢？

藉助天帝寶庫中的不死靈藥，他赫然已然修行到了太清第九重境界，甚至是，在得到了第四卷天書後，更有望突破更高的境界！

如此大的境界差距，以定身術降服普方又有何難？！

“普泓大師，貴寺難道是想殺人滅口不成？”

莫離冷冷一笑，道：“看來此事，我卻是要回山稟報掌門真人了！”

最後一個‘了’字出口，莫離衣袖一揮，那空中的浮屠金缽宛如被什麼恐怖存在撞擊了一般，發出‘轟’的一聲巨響，狂暴的靈力肆虐之間，天地風雲莫不變色，那金缽打著旋兒朝著遠處飛去，狠狠的撞在了一座山頭之上，徑直將一座小山削平！

只是那金缽上也多了一個凸起的痕跡，變的暗澹不已，顯然受創不輕。

被禁錮住的普方，心神相連的法寶受創，當下哇的一大口鮮血噴出，整個人的氣勢變的萎靡不已，顯然也受了不輕的傷勢。

而對這一切，普泓上人恍若未覺，只是低低唸了聲佛號，衝著莫離頷首一禮，姿態極低的道：“普空師弟一時衝動，還望莫師侄萬勿怪罪，此地之事，與我天音寺確實並無干係，還望莫師侄明鑑。”

“想來是真有魔教妖人潛入了此地，留下這等功法，以作來日之用，莫師侄為我寺剷除一個隱患，我天音寺上下感激不已，但有什麼能幫上莫師侄的，莫師侄儘管說便是。”

這位天音寺方丈，赫然做好了出血的準備，希望能夠息事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