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香客

死亡大沼澤，一處陰暗的角落中。

一道人影背靠大樹，癱坐在地上，氣息萎靡。

而在其對面，則是一名身材高挑的黑衣女子，面戴黑紗，卻依舊遮擋不住如花玉顏。

這兩人不是旁人，正是從水月大師搜捕下逃脫的朱雀和鬼先生二人。

“為什麼要救我？”

鬼先生虛弱的道：“你我之間本也談不上什麼交情，況且，我也算是鬼王宗的叛徒了。”

自鬼王死後，鬼先生雖然身在鬼王宗，心卻並不怎麼服這位新任鬼王宗主朱雀。

是以，在齊昊登臨魔教教主之位後，其人便帶著伏龍鼎光明正大的投靠齊昊。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沒有錯。

有這位魔教教主護著，鬼王宗一眾修士，雖然各個對鬼先生恨之入骨，卻也誰都沒法子奈何的了他。更不必提，齊昊得了冥淵秘法，知曉伏龍鼎之密後，竟然做到了前任鬼王萬人往都沒做到的事，非但接引修羅之力現世，更是完美掌控了這種神魔之力！

在後續對於莫離的策略上，他們也沒有做錯，以獸神為出頭之鳥，讓兩人鷸蚌相爭，他們埋伏著坐收漁翁之利，乃至為了穩妥，齊昊還特意將他和一眾精銳魔教教眾抽調出來斷莫離後路，以求得萬無一失。

可誰又能想到，那莫離竟然強到如此地步，連修羅之力的真正主人，透過冥淵降下血海都對付不了莫離！

這非戰之罪，實是這莫離乃是妖孽！

非但道行天資極其嚇人，氣運也極為逆天，連他最終偷襲眼看便要得手都有人搭救！

事實上，鬼先生這一路逃亡，想及魔教鼎盛模樣如今全被莫離一人折騰到這個地步，他已然是心如死灰了，否則，縱然是方才那等絕境之下，他也不至於在原地坐以待斃。

朱雀冷聲道：“本座救的不是你，而是我聖教的未來！”

“如今教中弟子凋零，沒幾個厲害人物了，你是個人才，又得齊昊看重，賜下修羅之力，若是活下去，對聖教，對我鬼王宗都有大用。”

“這大用，便是替你們當替死鬼吧？”

鬼先生笑道：“鬼王大人好算計，有我這麼個偷襲過青雲門兩大高手，還逃脫了他們全力追捕的大魔頭在，只怕正道的心思全在我這，鬼王宗卻是可以好生休養生息，積蓄實力了，佩服，佩服……”

“這只是其中一方面。”

朱雀並不否認，她抬頭看向遠方，視線如同穿越了空間，望見了那鬼王宗曾經的駐地狐岐山一般，滿眼的惆悵，

她道：“本座知你一身所學，天下少有人及，還請你多為聖教收幾個弟子，你我這一代人是不指望了，只盼得那姓莫的小子身死後，咱們的後輩弟子能與青雲門爭鋒，能帶著本座的棺槨重新回到狐岐山。”

聽到這番話，饒是鬼先生一生要強，也不禁是幽幽嘆了口氣，道：“是啊，有那姓莫的一日在，你我等人便如喪家之犬，聖教想要崛起，也只能留待日後了。”

這兩位魔教一等一的大人物，在提到莫離的時刻，卻是沒有半分想與之爭鋒的心氣，這實在怪不得他們，當世任何真正見識過莫離的修士，誰不敬佩的五體投地？

元嬰修士，陸地真仙矣，又豈是泛泛？

可憐這二人不知曉莫離如今可以存世萬載歲月，否則的話，他們絕不會寄希望於以後了。

“鬼王宗此次損失如何？”鬼先生問道。

“損失……”

朱雀自嘲一笑，美眸之中閃過一絲苦澀，道：“如今哪裡還有什麼鬼王宗，跟隨齊昊教主出來的教眾，自本座以下，盡數身死，如今，除了看守老巢的幾十名弟子外，鬼王宗便只剩本座一人了。”

她自己也是險死還生，若非原先作為朱雀聖使時修煉的朱雀秘典內有死而復生的秘法，只怕早已然身亡。

饒是如此，她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自身壽元折損將近大半。

“只有你一人了……”

鬼先生再度嘆了口氣，道：“聖教艱難如此，隨我回蠻荒聖殿吧，那裡有天塹阻隔，正道大隊人馬難至，我等如三百年前一樣休養生息，總有再度壯大的一日。”

蠻荒聖殿的無盡荒漠，足以讓九成九的修士卻步。

那裡地形複雜，極易迷路，還有無數兇勐魔獸出沒其中，便是魔教之人，熟知路途，走上一遭也是心驚膽顫。

而在那裡，鬼先生可以憑藉自身修羅之力，操縱修羅塔，實力又有增加，可謂是當世最安全的地方了。

“那是長生堂的地方，不是我鬼王宗的地方！”

朱雀根本沒有任何遲疑，毫不留情的拒絕了鬼先生道：“今日一別，或許你我二人此生再難復見，但你若念我今日救你之恩，必與正道與青雲一生為敵，至死方休！”

說罷，她抬手一甩，一枚泛著猩紅光華的藥丸徑直朝著鬼先生飛去。

鬼先生伸手接過，只聞得撲鼻藥香讓他周身好不舒暢，而那丹藥周身泛出澹澹猩紅光華，晶瑩剔透，別有美感，顯見得來頭非比尋常。

“萬靈赤血丹！”

鬼先生驚道：“想不到，你還藏有這樣的好東西！”

萬靈赤血丹，乃是以上百種珍稀靈獸的精血為輔，再以一種上古靈獸的心頭精血為主才可煉製出的珍貴丹藥，且不提那百種珍稀靈獸精血蒐集之難，光是上古靈獸的心頭精血，便足以讓人望之卻步。

何為上古靈獸，便是諸如黑水玄蛇、黃鳥一類的恐怖存在，個個都是實力強悍，秉性兇勐的惡獸，便是道行高深的修士碰見它們都難以自保，更別提煉製取其心頭精血了！

也只有正道三大巨頭和魔教四大派閥這等實力雄厚、傳承久遠的大勢力方才能對付的了上古靈獸，以其精血煉丹。

這一枚萬靈赤血丹服下肚，只要一息尚存，保準能讓人活過來，堪稱第二條性命！

以鬼先生身上的傷勢，服用這一枚丹藥，要不了三兩日間，便可恢復實力。

“記住了，你要好好活著！”

朱雀深深看了鬼先生一眼，再不回頭，化作一抹火光，消失在了死亡大沼澤中。

“活著嗎？”

鬼先生望著她離開的方向，喃喃自語道：“天音寺未滅，我又豈敢言死？”

……

須彌山，天音寺。

法善望著懸於天際，凝成劍陣的數百青雲弟子，心中一片煩亂。

已經兩天兩夜了，自從當日對方破不得他們的萬佛朝宗法陣後，便在空中打坐調息，然而卻絲毫沒有退走的意思，整整在天上待了兩天兩夜，而那劍陣也足足圍了須彌山兩日兩夜，他們全寺上下的弟子，則是一刻都不敢懈怠，一直守著陣法。

一直這樣下去，總不是個事……

他看向坐在寺門口的普泓上人，忍不住道：“方丈，咱們難道就要一直等，就是寺中上上下下的師兄弟們受的了，只怕這些香客也是受不住的，況且寺中的糧食清水，也維持不了這麼些人。”

天音寺乃是正道三大巨擘之一，在修士眼中都是地位極崇高的存在，更不必提普通的老百姓了，那當真是拿其當神佛供著。

所以每逢初一十五大開山門上香之際，方圓數百里的老百姓，但凡能趕來的都會來燒香禮佛，人流量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誰讓它天音寺靈驗呢？

這麼多的人都被乾坤六合劍陣和萬佛朝宗法陣堵在天音寺裡頭了，一日兩日天音寺還能維持，時日再久，當真是要出亂子，也怪不得法善如此憂心。

普泓方丈臉色紅潤，氣息如常，卻是瞧不出來兩日前被那乾坤六合斬震傷的模樣。

他聞言笑道：“痴兒，青雲門乃是天下第一正道，曾首座又是出了名的嫉惡如仇，又豈會對付這些尋常香客？”

“你且去通知一眾香客們，便說想下山的半刻鐘後可以下山，屆時老衲會安排收起陣法的。”

法善卻是憂心道：“可是師父，若是青雲門的人趁著法陣收起，攻我天音，又當如何？”

“有數百年積攢的香火真力在，只要老衲一念之間，便可凝成法陣，不用擔心偷襲。”

“可是，那些下山的香客們呢？”法善再次問道。

“阿彌陀佛！”

普泓上人沉聲唸了句佛號，道：“青雲門若做出這等濫殺無辜之事，那也配不上天下第一大派的名頭，屆時，咱們天音寺僧眾，自當要除魔衛道，保護一眾香客。”

法善面色微變，忍不住道：“方丈，您的意思是咱們便眼睜睜的看著……”

“快下去安排吧。”

普泓卻是打斷了對方的話，以一種不容拒絕的語氣道：“遲則生變。”

“是。”

法善無奈應是，有些失魂落魄的朝著遠處走去。

他哪裡不明白自家方丈的意思，這分明是要這些香客出去自生自滅，萬一青雲門偷襲，他們大可藉著法陣之力安然無恙，而這些香客若是身死，反而給了他們一個藉口去對付天際那些青雲門弟子。

濫殺無辜之輩，難道不是人人得而誅之？

只可惜了這些香客，身家性命，全都不由自主了。

……

“爹爹，你看，那群禿驢將放開了法陣！”

天際，曾書書發現下方異動，當即大聲呼喝。

曾叔常從冥思中被驚醒，定睛一看，果然，下方不斷散發的金色佛光緩緩消散開來，露出了天音寺本來的模樣。

“好機會，定然是這些禿驢出了什麼情況，難以維持法陣了！”

一名長老歡喜的道：“首座，還是速速發動陣法，將這須彌山給噼了，出一出咱們心頭這口惡氣！”

“不錯！噼了須彌山！”

“好好給這些禿驢一點顏色看看！”

……

數位長老都是群情激奮，天音寺這幾日的反抗，著實讓他們心中憋屈，明明是這群禿驢有錯在先，還死不認賬，頂著個烏龜殼，讓他們無可奈何，他們早都想破了這什勞子萬佛朝宗法陣了，機會當前，又豈會錯過？

“莫急，再等一等吧。”

曾叔常老成持重，沒有立即答應，他能感受到那須彌山上仍有存在的雄渾佛力，陣法雖散，可只要那些和尚想，立時便再能凝聚。

“咦，你們看寺門處！”

忽然，曾書書指著天音寺的大門奇怪的喊道：“人，好多人……”

眾人定睛看去，只見得天音寺大門處，卻是走出了許許多多的人，有男有女，士農工商，無不包含，數目不下千餘，密密麻麻的朝著下山的山道走去，面上都帶著擔憂驚恐的神色看著他們。

“是被困在天音寺的香客，難怪天音寺那群和尚突然取消了陣法，是放香客下山。”

一位長老皺眉道：“既然如此，那便等一等，等這些香客下了山再說。”

“等？再等一會兒，只怕他們又重新開啟法陣了，曾首座，這是最好的機會了！”另一名長老不同意道。

曾叔常看了這名鼓譟要動手的長老一眼，語氣不善的道：“你難道忘了，我青雲門乃是正道第一大派，若是為了對付天音寺，便犧牲這些無辜的性命，我等與邪魔又有何異？！”

“不過一個小小的天音寺罷了，我青雲門想對付它自有諸多手段，這等心思，爾等不可再有！”

“吳長老，回山之後，你自己去刑堂領罰！”

那提議動手的吳長老臉色羞紅，慚愧的道：“是老夫一時鬼迷心竅，首座教訓的對，老夫回山之後，自當領罰。”

曾叔常點了點頭，隨即下令道：“眾弟子聽令，若無本座號令，誰也不許擅自攻擊！全都仔細觀察這些凡人，他們若是遇見危險，立時搭救！”

數百青雲弟子齊聲喝道：“謹遵首座之命！”

而便在此時，一道流光自空中迅疾無比的飛了過來，緩緩落在了曾叔常身前，赫然是一封靈信。

“掌門師兄的信？”

曾叔常心中一動，接下靈信，開啟一看，內裡寫道：天音寺之事留待日後處置，曾師弟可率眾先行回山。

落款是道玄親筆，其上還有掌門的印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