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環寨中心廣場,篝火熊熊燃燒,乾柴噼啪作響,火花四濺。

銀環寨的男人們圍著篝火,雙目綻光,扛著條凳狂野舞動。

“嘿!嘿!嘿嘿嘿!”

疾風驟雨般的敲擊聲伴著強健的舞姿,如戰場拼殺,酣暢淋漓,狂野躁動,讓人熱血沸騰。

篝火旁長桌兩行,各式各樣的食物盛放在巨大綠葉上擺滿長桌,酒罈一層層堆高。

寨中無論男女老幼,全都盛裝出席,舉壇飲酒盡顯豪邁,鼓樂笙歌,熱鬧非凡。

萎靡不振的雲裳跟著銀環來到廣場時,便看到江月白站在人群中,拎著酒罈對篝火旁跳舞的漢子吶喊助威。

恨不能衝上去一起跳似的,興奮到不能自已,引得周圍巫族女子頻頻側目,跟她舉壇對飲。

雲裳簡直要哭了,想不明白江月白是怎麼做到這麼融入的,這麼多人,她都不會害羞緊張的嗎?

跟銀環喝了一個多時辰的酒,雲裳把一年的話都要說完了,研究靈蟲的時候都沒這麼絞盡腦汁,太難了!

“阿裳!!”

江月白看到雲裳,興奮跳起來揮手,周邊目光嗖嗖嗖的射向雲裳。

雲裳頭皮一緊,緊繃後退,手足無措的想要尋找地方躲避。

“你過來一起玩啊。”

江月白繼續喊,雲裳如芒在背,恨不能把她嘴堵起來。

銀環在旁邊笑,“你這個男人倒是開朗。”

雲裳尬笑,面對眾多女子審視挑釁的目光,雲裳不禁後悔,怎麼沒把江月白輸給銀環算了,叫銀環好好治治她!

“我提的事你再好好考慮一下,今夜玩得開心點。”銀環對雲裳道。

篝火旁,江月白玩得不亦樂乎,看到旁邊幾個巫族男人在吹蘆笙和笛子,要了根笛子過來吹。

她繼承了夜時鳴精湛的笛藝,還一直沒機會好好顯擺呢。

高亢的笛聲驟然打破原本的樂曲,江月白踩在凳子上,眉眼帶笑,吹得歡快有趣,如潺潺流水綿綿不絕,如百鳥啼鳴清脆悅耳。

周圍的巫族女子隨著她的曲子,拉起手,跳起歡快的舞步。

沒有距離,沒有隔閡,只享受當下的快樂。

江月白那巫族人從不曾聽過的新鮮曲調,讓她成了全場中心,少女小孩通通被她的節奏帶動,圍著她又笑又跳。

後面幾個巫族男子氣得暗暗咬牙,“中原小白臉,呸!”

一曲罷了,兩個巫族小姑娘熱情的拉起江月白,圍著篝火一起跳舞。

江月白小的時候可不敢想,她有一天還能像這樣放開手腳蹦跳,開心又放縱,不用擔心被人說不守規矩,被人說放蕩,沒有女子該有的樣子。

這一刻,她真正的,全身心的體會到沒有任何束縛的自由,這是一種讓人慾罷不能,上癮一樣的自在逍遙。

女子該有什麼樣子?

該有隨心所欲,不受任何規矩壓制天性的樣子!

某種難以言明的感覺從靈魂深處升起,好像被緊縛的手腳得以舒展,從天地壓制中掙脫一絲空間。

她那棵悟道小樹苗,有了更大的生長空間。

道心有所成長的江月白整個人綻放出異樣的神采,如陽光雨露之於樹木禾苗,讓周圍人如沐春風,心神嚮往。

看到雲裳偷摸著過來,江月白衝過去把雲裳拉入人群一起跳舞。

“阿裳你也試試放開手腳,真的很好玩很痛快的,你看,像這樣很簡單的。”

江月白拉著雲裳轉圈,雲裳紅臉抿唇,渾身僵硬得像屍體,窘迫的面對周圍人被她逗笑的目光。

“哎呀!”

雲裳甩開江月白的手,捂著臉埋頭就跑,沒跑兩步就被幾個女人攔住。

“阿妹,你這男人阿姐看上了,鬥蠱怎麼樣?”

“我也看上了,鬥蠱算我一個。”

“阿妹要是不介意,我用兩個男人跟你換。”

雲裳被幾人逼得後退,扭頭想找江月白求助,又見她遠遠跟一個姑娘眉來眼去,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一咬牙一跺腳,雲裳氣急敗壞的衝過去,直接揪住江月白耳朵將人拖走。

“你……你跟我回去!”

“疼疼疼,你輕點啊啊啊!”

眾女看到雲裳兇悍的樣子,不禁感嘆。

“這中原阿妹頗有我巫族女子風範!”

笙歌繼續,熱鬧依舊。

吊腳樓裡,雲裳謝過帶路的孩子,關上門插上鎖,佈下隔音防護陣,狠狠瞪了江月白一眼,到桌邊坐下。

“你今天玩開心了?!”

江月白興奮勁頭退去,給雲裳倒了杯水遞過去,嘿嘿笑道,“他們寨子土酒後勁太大,我這是喝太多了。”

“你真不怕他們心懷不軌嗎?”雲裳沒好氣道。

江月白把水放在雲裳面前,“我下午把整個寨子都轉過一遍,最危險就是銀環,都成你手下敗將了,沒什麼好怕的。”

“而且巫族人挺淳樸好客的,只要不犯他們的禁忌,他們不會對客人下黑手,咱們是外來者,又不爭地盤,沒啥衝突,你喝水,喝水。”

雲裳氣消了些,喝口水道,“銀環想讓我暫時加入寨子,跟她一起參加鬥蠱大會。”

江月白毫不意外,鬥蠱大會贏得名次可以讓寨子揚名,能吸引到更多強者加入寨子,也就能爭到更大的地盤更好的資源。

能請強力外援,銀環何樂而不為?

“那你的意思呢?”江月白問,“你要是願意,我給你當護衛,你要是不願意,這破寨子可留不住咱們,我帶你趁夜逃。”

雲裳搖頭,“不用逃,銀環是爽快人,只要我不加入別的寨子或者去參加鬥蠱大會,她不會為難我們。”

江月白審視雲裳,“你真不打算參加鬥蠱大會嗎?”

“不參加,我只是想見識各種蠱蟲,不想自己下場,而且我也不能參加,會暴露我身上的秘密。”

江月白沒吭聲,涉及雲裳的秘密,雲裳願意跟她說自己會開口,雲裳不願意,她問了只會讓她難為情。

雲裳酒意上頭,又因為身處巫族,想到很多往事,便主動跟江月白傾訴。

“實際上,我爹當年在十萬大山裡救過我小姑姑,我小姑姑後來又從巫族把我爹帶到天衍宗,他們這才兄妹相稱。我爹在天衍宗靈獸谷遇到我娘,兩人結成道侶有了我,我爹他姓龍。”

江月白愣住,“龍姓是蜈寨寨主的姓氏,那是百濮域最大的寨子和族群啊。”

雲裳點頭,“我爹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人物,跟龍寨主只有一點微薄的血緣關係,他是因為一隻特別的蠱惹上麻煩,不得不離開的。”

雲裳用水在桌面寫下一個‘蟲’字。

“古人把所有蟲和獸都稱作‘蟲’,這隻蠱就叫蟲蠱,具體來歷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娘懷我的時候,怕我將來仙路不順,尋了好多辦法想為我提升資質。”

“我娘太普通了,只是五靈根,在靈獸谷也沒什麼建樹,她怕我將來像她一樣,對提升資質之事近乎魔怔,好幾次亂吃東西差點害死肚子裡的我。”

“我爹無奈之下,將他帶出的蟲蠱種在我娘身上,由我娘傳給我,與我融為一體,我這才有了親和獸類蟲類的天賦。”

“但是我娘後來又怕我暴露特殊被人覬覦,開始千方百計的藏我,不讓我跟人接觸,到處尋找能遮蔽特殊體質的東西,旱魃那次也是……”

雲裳頓住,江月白握住雲裳的手。

“好了不說了,別把自己困在過去,你只要記得你爹孃有多愛你就夠了,其他的全都不重要。”

雲裳點頭,自從跟虞秋池和解之後,她對以前的事情已看開放開,這其中也有江月白的影響。

江月白換了話題,說到天巫族和石蘭婆婆。

“……我還挺好奇的,石蘭婆婆看著沒什麼修為,怎麼會活這麼久,五十年以上的延壽丹必須築基以上才能承受的,巫族難道有很多可以延壽的蠱嗎?”

雲裳想了想道,“壽蠱就可以,傳聞一隻壽蠱能延壽千載,就是尋常人的眼睛根本看不到這種蠱,據說只有掌控時光之力的大能才能看到壽蠱。”

“除了壽蠱,巫族還有還童蠱,能讓人一夜之間回到孩童樣子,但這最多增加三五十年壽命。還有殭屍蠱,把人變成不死不滅的殭屍,副作用是要每日服用血食……”

雲裳侃侃而談,江月白大開眼界。

“……你那天問的情蠱其實和心蠱有點像,心蠱是真實存在的,能把兩個人的心臟連在一起,只要心蠱還在跳,就說明對方還活著。”

“不早了,你喝了酒就別修煉了去睡一覺,我得趕快把黑遊蟲處理好放進煉蠱皿,早點練成黑蟒絞力蠱,到時候我們一人一隻。”

江月白壞笑伸手,捏住雲裳的臉,“我家阿裳真好,我果然沒跟錯人。”

“你鬆手!小心我明天把你送人!”雲裳拍開江月白的手。

明月一輪掛樹梢,清光萬里雲滔滔。

月白榻上睡大覺,雲裳桌前熬通宵。

銀環寨後山,夜風吹醒搖椅中的石蘭婆婆,她睜開眼,懷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支藥瓶。

“又是延壽丹,你既然想讓我一直活下去,又為何不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