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坤無可奈何地晃了晃手中的相框,頭疼地說:“你真的病得不輕。”

孟懷謙倚著門框,他揹著光,臉上神情晦暗不清。

容坤將相框放下,抬手按了按額頭,“……算了。”

反正也不是他受折磨,也不是他吃苦頭。

等重新回到客廳,他見孟懷謙坐在沙發上悶不吭聲,只好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話到此處,他又下意識地問,“難道他倆和好了?”

下一秒,孟懷謙視線冰寒地直視著他,不帶一絲溫度。

容坤懂了,“應該還沒有,有的話你早就瘋了。不可能還這樣平靜。”

他實在不想趟這趟渾水,否則他還真的想給阿潛或者池霜打個電話探探軍情,到底怎麼了,居然把懷謙逼到了這步田地。

“我就問一件事。”他收斂了看戲的玩世不恭,認真而又嚴肅地問,“怎麼,跟阿潛這二十多年的友情就完全不要了?”

孟懷謙久久都沒出聲,就在容坤都以為他得不到任何答案的時候,他嗓音喑啞道:“在知道他活著回來的時候,你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嗎?”

“我沒想他活著。”孟懷謙臉上有酒後的潮紅,彷彿他才是那頭困獸。

容坤腦子裡嗡地一聲,他猛地站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孟懷謙。

孟懷謙緩緩抬頭,自嘲一笑,他就是狼心狗肺,兩面三刀。在梁潛回來的那一刻,他腦子裡閃過無數個念頭,全都指向了同一件事——他想他死。

他不知道什麼是真的,也不知道二十多年的友情是否真的存在過。

虛偽、刻薄、冷血、殘忍,這些他都認,哪天被千夫所指也是他活該,他只想和她在一起,在所不惜。

所以,還要問他要不要友情嗎?

他並不是在友情跟她之間選擇了她,她也從來都不是選擇項。

他只是……

只是想跟她在一起,只是出於本能地非常喜歡她。

“你知道那是誰嗎?你瘋了!”容坤去攥住他的衣領,只覺得不可思議,可他也看出了孟懷謙眼裡的痛苦,只能洩氣地鬆手,“我服了。”

容坤一臉頹喪地坐在沙發上。

一室沉寂。

第二天上午,梁潛發來邀請,以他們四人很久沒聚為由,約著一同去射擊場消遣。

程越跟容坤都不想應約,倒是孟懷謙出人意料地回了“好”,兩個原本要避世的人見了這情況,也只好硬著頭皮來赴約,一路上程越也沒少罵罵咧咧,他們也是到了八輩子黴才攤上這兩個朋友,本來不想理會,又怕這兩人一發不可收拾地打起來,還是選在了射擊場這樣的地方,他們能不跟著去嗎?

他們四個人聚過那麼多次,還沒有哪一次這樣怪異過,程越跟容坤如坐針氈,四人換上了裝備進了射擊場。梁潛臉上幾乎沒有血色,原本深邃的眼眸一片冰冷,他立在孟懷謙身側,如以往一樣默契,兩人有著共同的興趣愛好,射擊、擊劍都是個中能手。

志趣相投,卻沒想過在愛情方面也是如此。

砰砰砰——

全中十環。

在所有人都沒預料到的時候,梁潛突然面無表情地對準了孟懷謙,撲面而來的寒意。

孟懷謙沒有絲毫的畏懼,他仍然自顧自地看向靶心,神態從容鎮靜,不為外界所影響。

程越:“幹什麼!”

容坤:“阿潛,你瘋了!”

梁潛又若無其事地放下,扯了扯嘴角,似是閒聊一般開口道:“從小到大,大家都說我這個人命硬,的確,碰上這種事還能活著,怎麼不是命硬呢?”

他注視著孟懷謙,竟然面露一絲微笑,“懷謙,你說如果那天掉下去的人是你,你還會活著嗎?”

你怎麼不去死?

怎麼不去死。

孟懷謙面容沉靜,他慢條斯理地摩挲手柄,眼皮都沒抬一下,“我會不會活著我不知道。”

“但你一定會生不如死。”

砰——

十環。

一擊即中。

第50章

梁潛滿面寒霜,孟懷謙卻沉穩冷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戲劇性的一幕也令工作人員心驚不已,射擊場上的規矩都知道,剛才這兩位可太危險了,稍有不慎很容易見血出大事。

程越跟容坤都出了一身冷汗,對視一眼,都很有默契地快步上前來,兩人分工明確,容坤壓制孟懷謙,程越負責將梁潛手中的裝備拿走。梁潛嗤笑一聲,懶怠地鬆手,“你們緊張什麼?”

“沒聽懷謙說麼,那天如果掉進海里的人是他,生不如死的人就是我了。”

梁潛笑意不達眼底,“也對,如果因為我而讓懷謙受了點傷,孟老怎麼可能會放過我。”

孟懷謙冷淡地聽著,仍舊一言不發地摩挲著手柄。

梁潛掙脫程越的束縛,緩緩上前來,他跟孟懷謙身形相仿,都極具壓迫力,“那你想過沒有,哪天你那點心思人盡皆知的時候,孟老能放過她?”

“說起來你可能也沒那麼瞭解她,你以為她跟你多說兩句好聽的話就是在意你了?你以為她會為了你去忍受流言蜚語?”

你孟懷謙又算什麼東西。

他就看著,等著。

以霜霜那絕對不會受半點委屈的性子,她又怎麼可能會願意去面對跟孟懷謙在一起帶來的種種麻煩,只怕是跑都來不及。

然而心裡這樣勸誡自己,卻始終無法忘記她對他說,她愛上了一個人。

什麼公司利益,什麼體面尊嚴,全都被這個字擊潰。

孟懷謙目光淡然地掃了他一眼。

他也鬆開了手,容坤立馬搶過他手中的裝備。

他鎮定地活動了下手腕,“聽說你前幾天才出了些事故?好好養病,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別想這些跟你已經沒了關係的事,和人。”

“沒有關係?”梁潛細細品味這句話,眼神驟然冷硬,“我跟她至少還有關係,你呢,沒有我,你連認識她的機會都沒有。沒有我,她會多看你一眼?”

“你撿回一條命不容易。”

孟懷謙逼近一步,輕描淡寫地說:“省著點用很難嗎。”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容坤頭疼欲裂,快速地拋給程越一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匆匆拿起手機通知了場館的負責人,這個射擊場進行的是會員制度,幾乎不對外,還好現在時間還早,來的人不算多,主要還是讓工作人員避讓。

他們四個人從小一起長大,父母也都是認識,等公司交到他們手中後,不可避免地也會有合作,除了婚姻方式這樣的聯盟,他們身為至交更是關係穩固,彼此背後都有利益牽扯。

為公為私,容坤跟程越都不會允許他們鬧到檯面上來,又不是十幾歲的學生,他們誰不是即將邁入三十大關,上演爭風吃醋兄弟反目這出戏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非得讓別人看足了笑話是不是?”他走上前來,試圖將這兩人分開,“要鬧換個地方不行?要不要去電視臺上你們打一架?”

“有什麼矛盾不能好好坐下來談一談,有必要這樣?”他又苦口婆心地勸。

梁潛冷笑。

還知道是個笑話嗎?他才是最大的笑話。他都很想問問孟懷謙,是哪裡來的臉面在他不在的時候,用了多少卑鄙手段搶走了他的未婚妻。

孟懷謙昨天幾乎一夜未睡。

儘管料到她並沒有跟梁潛和好如初,但只要想到她跟梁潛一起吃了晚飯,可能還說了一些他永遠都不會知道的話,可能還回憶起了過去的一些往事,他難以平息心頭猙獰的妒意。

此刻聽了梁潛的挑釁,如果不是還殘存一絲理智,他早就先一步瞄準了梁潛。

他跟梁潛不一樣。

等理智全無的那一刻,他會來真的。

“認識多少年了。”梁潛死死地盯著孟懷謙,恨意幾乎到達頂點,咬牙道:“你不知道她是我的誰嗎?你不知道她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嗎?”

“嘴上說著幫忙照顧我未婚妻,我倒是想問問,我梁潛的女朋友未婚妻,用得著你照顧?你算什麼東西?”

“我救你就是為了騰出位置讓你照顧我女朋友的?我有沒有跟你們說過,都他媽離她遠一點!”

孟懷謙抬手捏了捏鼻樑。

他其實根本就不願意跟梁潛再多說什麼,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事情不會有任何的變化,更沒有任何的意義。

他們互相瞭解,梁潛這輩子都不可能對這件事釋懷,而他,也沒有想過要退讓。

場內所有的裝備都已經被工作人員收走,只剩下他們四個人。

“讓我猜猜。”梁潛踱步過來,伸手將意欲過來阻止的程越狠狠拽到了一邊。

程越:“……我操!”

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這跟他有什麼關係?瘋了吧??

“梁潛你他媽是不是有病!”程越提氣罵了一句,“我招你惹你了?!”

容坤一拍額頭,長嘆一口氣。雖然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混亂的對峙,但他也以為,那至少是他跟程越都不在場的情況下。

現在他們作為旁觀者又能做些什麼呢。

梁潛在離孟懷謙也只有一步之遙時停了下來,“你對她是什麼時候有的心思,我出事前,還是出事後。”

對在主臥衣帽間發現的領帶夾,他還是如鯁在喉,每每回想一次,氣血翻湧。

他不願意去猜,更不願意去問,因為無論是什麼樣的回答,他都不會相信,只能任由它在他心裡劃開一道口子,越鑽越深,成為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一道疤。

“……哎!”容坤見梁潛越說越不像話,彷彿斷定孟懷謙一早就盯上了池霜,這就有些離譜了,於是他硬著頭皮,無可奈何地說了句公道話,“懷謙什麼性子你不知道啊。”

也不想想,在好友生死不明的情況下懷謙能夠正視自己的感情,並且豁出去了要付出行動、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真要在出事前就對池霜有了心思,早就有了行動,還能眼睜睜看著喜歡的人跟別人訂婚嗎?

“容坤你閉嘴,我是問他!”

梁潛一把抓住了孟懷謙的衣領,逼問他,“什麼時候?”

孟懷謙冷淡地瞥他一眼,彷彿是在看什麼垃圾雜碎:“鬆手。”

梁潛卻不肯放,冷冷地盯著他,“你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