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別這麼容易受別人影響。”】

海洋,遠比想象中暴躁。

未名的狂風呼嘯而起,揚起的海浪如同世界末日,滿是集裝箱的貨輪身在其中就像一頁小舟,隨時都有可能被傾覆。

艱難地立在船頭的井上社主要成員不得不抓緊欄杆,防止被浪捲入海里。

“不是說今天是晴天嗎,為什麼風浪這麼大?”

“該死,立刻調整航線,躲避風暴圈,別讓船翻了——”

突然出現的風暴讓井上社成員莫名畏懼,疊聲的抱怨剛傳開就被遏止在喉嚨裡,在他們的前方,兩艘輪船正迎浪而來。

“社長,是港口黑手黨的黑蜥蜴部隊!還有一隻十個異能者的組成的異能小隊。”一個舉著望遠鏡的人對面輪船船頭懸掛的港口黑手黨旗幟說道。

井上社的社長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才十個異能者,算了,還是先不要起衝突,這船裡還裝著‘貨物’。聯絡岸上的V君,讓他提供突破的辦法,如果沒有辦法……”井上社長猙獰地笑了一下,“那就只能把對方都殺了。”

話落音,一片應和聲,全然忘了出海前來自軍師的勸告。

軍師,名為V君,是一位身份不明的普通人——起碼他自己是這樣說的。

過去的井上社十分弱小,他們就如同荒野上疲憊的餓犬,興不起一點抵禦之力,直到這位V君到來,他為井上社構建了一副宏偉的盛世圖景,提出作為交換,井上社需要在未來支付他一點小小的回報。

這簡直是無本萬利的事情,走投無路的井上社社長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短短三個月時間,井上社成功崛起。

V君對井上社就像對嬰兒一樣事無鉅細,不僅提供最能掙錢的‘生意’,還為他們出謀劃策提供資訊,而他們也不負所望利用這些資源強大自身,毫不誇張的說,現在的他們覺得自己可以和港口黑手黨一較高下。

他們並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囂張,因為實力是黑手黨立足的根本,擁有實力的他們並不需要低調。然而,這一次,負責聯絡岸上的井上社成員還沒等到V君的回覆,屬於港口黑手黨的子彈就已經破風而來。

如果說井上社是乍然暴富的餓犬,那此時的港口黑手黨就是走入末路的、對著電線槓都能吠兩聲的瘋犬,犬犬相爭,一時間,海面上烏雲傾軋,狂風肆虐,槍彈聲不絕。

昏暗不透氣的貨輪底艙,所有的聲音都變得遙遠而低沉,不停搖晃的籠子給‘貨物們’帶來了濃濃的不安,哭泣聲越來越大。

受到驚嚇的野原正一卻慢慢安定下來,但亂步卻有點不耐煩了,他鬱悶地擺弄著掛在籠子上的鎖。

又過了一會兒,艙外的聲音越來越密集,某一刻,負責守艙的人被不知名的流彈擊中摔到了費奧多爾的腳邊,安靜了一整場的費奧多爾抬頭看了太宰一眼,慢悠悠地伸手去夠掉在不遠處的鑰匙。

“這就坐不住了嗎?好遜哦~”

費奧多爾的手收了回來,剛說著風涼話的太宰立刻改口,“別這麼容易受別人影響,快點快點,雖然死在海里與鯨同眠很美,但再晚連流彈都趕不上了。”

費奧多爾:“……”

最終,好心的俄羅斯人還是拿起鑰匙開啟了門,他的背影消失在艙門後,太宰才踱步走出,離開前還把鑰匙交到亂步手裡。

底艙又只剩下不停歇的抽泣聲,氣鼓鼓的亂步氣開啟籠子的門往外走,走到一半才發現野原正一沒有跟上來。

他回過頭,看到野原正一捏著那串鑰匙,清澈的目光落到堆滿的籠子和籠子裡驚慌失措的人們身上。

碧綠的貓眼微微壓著,亂步沒有說話。

這裡是海上,混亂的艙外是隨處可見的流彈,沒有武力還無法脫離戰場的情況下,離開這裡只會死得更快。但一直留在這裡也不見得能活,一旦這座貨輪的船底被擊穿,他們就會跟著籠子一起沉到大海里。

野原正一對上亂步目光時,很快想明白了這點,他刷地一下跳起來,一邊捏著鑰匙去開旁邊的籠子,一邊大喊道:

“時間很緊迫,亂步哥哥這些小事情就交給我吧!”

他沒詢問亂步的想法,也沒要求亂步跟他一起搶救籠子裡的人。

他不笨,相反稱得上十分聰明,不然也不會從井上社的手裡逃出去一次,只是他被離世的父母保護得太好,才顯得那麼天真良善,而這些天真良善也是父母留給他的,別人奪不走的東西——以此為信條,被真正的愛意包圍過的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因迷茫沉入黑暗,淪為迷途野犬的。

“真是的……”亂步抱怨起來。

野原正一還沒法應過來,手裡的鑰匙一空,回過頭就看到亂步走向下一個籠子。

“慢吞吞的,快去檢視一下有誰受傷了,如果走得太慢亂步大人是不會停下來等的!”

*

當那隻突然出現在雨幕中的海鷗落下來之時,社長清楚地感知到了一抹淺淡的殺意。

他不是一個會小看孩子,或者愚昧地無底線庇佑孩子的人,就像那個憑著技藝在殺手界聲名鵲起的紅髮少年——他曾無數次聽過他的事蹟,冷酷,毫無感情,使用雙槍,槍技堪稱超人級別,無論怎樣的姿勢都絕對不會射偏,簡直就像能看穿未來一樣。[3]

他尊重著那個少年,也尊重著面前的檀真晝,呼吸被調整,他微微壓低了身體,預備在檀真晝爆發的那一刻將他按住,如果按得住的話。

然而,什麼都沒發生。

檀真晝僅僅只是抱著受傷的小櫻花,和它平靜地對視了兩分鐘,然後轉過身。

“很抱歉,有一個價值一百萬的委託需要交給您,”檀真晝指著海鷗被流彈擦傷的翅膀,“請務必幫我把小櫻花送到獸醫院進行治療。”

隨著話說出口,一張銀行卡被遞了出來。與銀行卡一起出現的,還有檀真晝依依不捨的目光——就好像他遞出的不是一百萬,而是某個胎死腹中的計劃。

懷著微妙的無語心情接過卡和那隻價值一百萬的海鷗,社長再一次察覺到了那一抹虛無縹緲的殺意。

下一刻,疾風掠過,檀真晝已然消失在原地。

高空之中,巨大的風攪動厚重的雲層,最後停聚在翻湧的海面上,來自異能者的異能波動如同無聲之歌驟然鳴響,與它相隔一座城市的異能特務科基地,探測異能的警報聲傳進每個社畜人的耳朵裡。

隨後,代表官方的鳴笛瞬間響徹橫濱的街巷。

距離港口10海里外的地方,海浪更肆無忌憚地翻湧,子彈與炮火交相輝映,血液墜向深海後瞬間褪去了顏色。

太宰踏上晃動的集裝箱,能將海浪捲起的風勢在撲向他的一瞬被無形的力量消無,他站在這裡,除了海浪晃動的船艙之外,什麼都感受不到。

“看到這一幕一定很難過吧,畢竟砸出去的子彈都是你的錢呢。”太宰笑道。

坐在集裝箱另一端的費奧多爾回過頭,露出狹長的眼眸,“請容我辯駁一下,這些都還不歸屬於我。”

儘管他為此花費了近三個月的時間——他這三個月的努力,因為太宰找來的港口黑手黨勢力,正像炸煙花一樣在海面上炸開。

建立死屋之鼠需要許多運轉資金,他也正是為此而來,但他並不為現在的情況憤怒。從太宰第一次撬動瘋犬一樣的港口黑手黨攔截井上社時,他就知道他大機率收不到多少回報。

於是,他立刻調整計劃:換取資訊。

——大約半年前,在東京的郊區發生了一起非正常道路損壞事件。

那片無人經過的公路地表被大面積地毀壞,連行道樹都被扯出,留下一個猙獰的坑洞,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因為所有的細節和關鍵都缺失了,正確的說,是所有的細節和關鍵被人為抹除了。

資訊抹除的程度讓擅長尋找情報的他都追蹤不到一點細節。

……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他由衷感受到靈魂傳出來的戰慄與好奇。

抬眸看向太宰,天海交接的地方隱約已經能看到某個趕來的身影了,費奧多爾站起身,“那麼,差不多也該是道別的時間了。”

話音一落,風更洶湧了。

讓人畏懼的異能風勢無法對太宰造成影響,完美應對費奧多爾壞心眼的他眯起眼睛。

“不再聊聊?在書店的時候,你可是很喜歡找我聊天的吶。”

“嗯,因為聊得很開心哦~”

兩人對視一眼,互相呵呵地笑起來。

隨著風浪越來越急,井上社和港口黑手黨的抗爭進行到白熱化,在熱武器與異能的儲備量都不敵的情況下,缺乏引領者的井上社很快陷入窮途末路的困局。

也許是知道自己無法逃離了,不死不休的井上社社長終於拿出了一點屬於領袖的狠厲,他掏出了一枚遙控器,在太宰和費奧多爾平靜的目光裡,毫不猶豫地引爆了位於底艙的炸彈。

炸彈接二連三地響起,甚至有一顆就在他們腳底下。

爆破的衝擊力擊穿貨輪艙底,鹹腥的海水一刻不停地灌入,腳下一空的太宰與費奧多爾一同摔下海面。

海水的苦澀衝入鼻腔,巨大的水壓壓迫胸口,一同落水的費奧多爾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太宰勾起唇角。

晃動的水面像一幅精美的抽象畫,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沉,那一剎那,除了水流聲,他彷彿還能聽到來自高空的風湧動的聲音。